青玄道主-第4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苦慧便在女帝身后一丈开外,僧袍因风鼓起,月光映照出他额头的皱纹,以及泛白的胡须,双手合十道:“陛下请讲,贫僧洗耳恭听?”
“今天赵勋出城看病,回来之后气色好了不少,还带回来给他去病根的方子,朕拿来瞧了瞧,真是有点意思。”女帝淡声轻笑,面上却殊无笑意,一双眼睛,好似清冷的月光,无所不及,却又不杂半分情感。
苦慧没有插话,静静等着女帝说那药方写的什么。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语气冷冽,同诗句中的意境混而为一,颇为无情。
黄台乃是宫内一处高台,那里自然没有种什么瓜果。
最后她道:“你说这首诗是不是很有意思?”
“小僧不敢妄言。”苦慧面色愁苦,这位女帝可不是寻常帝王,一言一行,由不得人不万分小心。
女帝忽又低头,目光落在前方一片荷叶之上,似是注目其中一颗圆润的水珠,那里面也有月亮,她的脸称不上绝美,有三分男子的刚毅,充满摄人的魔力。
“不就是让朕不要赶尽杀绝么,虎毒尚且不食子,难道大师也认为我是外界传言那种,连自己亲生子女都不放过的人?”
清风吹过十里荷塘,水中月影,分出一层又一层,如梦似幻。
苦慧道:“陛下若是在意外人的非议,便不是陛下了。”
女帝并未因苦慧巧妙的言辞,而有所动容,道:“明日朕会宣布废去齐王的丞相之位,赵勋当能安心,还有给他写病方的人,朕要在三日之后见他一面,这件事还得劳烦你跑一趟。”
一张纸片无声落在苦慧面前,他伸出手接住,上面正是刚才女帝所念的那首诗,最后落款,令他本来静如止水的禅心,有所触动,泛起涟漪,如那荷塘月光,许多往事似在目前,一闪而过。
他心道:原来你回人间了。
当他回想起这些的时候,忽然感受到女帝意味深长的目光,有种所有念头都被看穿的感觉。
苦慧并不恐惧,这位陛下,亦是修行之人,其不可测度,尚在所有人想象之上。
他低头道:“小僧谨遵陛下旨意。”
手中纸片上的一笔一划,皆有月光流转,冉冉生辉,其中最为耀眼的便是‘沈炼’二字,似乎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到,天地间某个角落,立着一个清秀文弱的少年,仿佛任何事都难不倒他。
……
‘活死人’医馆中,若兮在床上,靠着角落,紧紧抓着薄被,害怕和恐惧,布满面上。
她很想大声哭起来,可是她知道练气的时候,千万不能受打扰,这一点哥哥讲得很清楚。
她不知道哥哥练的什么功法,这些时日以来,她已经建立了一些修行的概念。从半个时辰前,哥哥忽然浑身冒出一股强烈的气劲,最后听到哥哥的声音,让她一定不要乱动。
不同于无形的天地之息,这气劲是有颜色的,共分为八种,赤、橙、黄、白、青、蓝、紫、黑。
暗室生光,如同庙里的菩萨画像,周身宝光咋现。
八种颜色纠缠扭动,此消彼长,并非均匀一致。
沈炼的面色十分痛苦,还有些扭曲,汗珠不断滴下。
这时候他是虚浮在半空中,似乎大地之中,有股无形的力道冲了出来,托着他,不让他降落。
最后八种气劲,缓缓旋转,组成一个漩涡,最后钻入地底,沈炼也从半空落了下来。
外面的月光透了进来,在房间里流动不止,若兮低声道:“哥哥你怎么了?”
沈炼缓了一会,才站起来,最后坐到床边,拉着她的手,说道:“没事,你继续睡。”
他到底小瞧了太虚神策,这些年来在他不断尝试的时候,太虚神策已经不知不间在他体内结出法力种子,再也驱除不掉。
同他精气神结合在一起,同生同长。
现目前他还能将其封禁压制住,可是随着这奇怪法力的日渐蚕食,一二十年内,他也无力回天了。
这时候若兮的呼吸已经均匀起来,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第47章 天上浮云似白衣
第二天天亮之后,沈炼依旧和过去没有什么分别,若兮只以为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今天哥哥开始让她观物,物体便是她的手串。
手串放在桌面上,令她想象天地之间有一种气,随着她的意念,贯注在九颗珠子上。
这很枯燥,她玩了一会都不想玩了,可是哥哥却少见的严厉起来,直到她快撑不住才让她停下来。
等她再练习‘永’字的时候,就觉得无比轻松,随着一笔一划,身子也轻灵了许多。
其实修行的起源也在于如此,遂古之初,无人传道,可还是有人能够获得超凡的力量,甚至打破生死的局限。
只因为忽然有一天,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突发奇想,想象天地间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可以听从念头的指挥,做到一些超乎常理的事。
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青玄强调‘欲修其行,先修其心’,亦有这方面的缘故在里面。
精神依托物质,可是若是精神强大到一定境界,反过来亦可以影响物质。佛陀讲梦中证道,庄周说梦蝶,大抵如此。
若兮远不能明白这道理,可是以往觉得枯燥的书法,突然有了快乐,只是多了一件比以前练习书法还要痛苦的事。
一日之计在于晨,如果很早就起来做事,那么时间就会显得很漫长。
因为时间的快慢感觉,有时候是由经历的多少决定的。
若兮觉得今天做了不少事,其实上午才过去一半。她有些无趣的趴在小桌子上,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木鱼声。似乎很远,又仿佛近在耳边。听到之后,若兮觉得全身都很放松,眼皮慢慢沉重,最后熟睡过去,没有入梦。
沈炼有生死之患,却不在眼前,他的生命,正如这天上的日头,还没到最炽烈的时刻。
在木鱼声响起的时候,他便出门而去。如若鬼魅般在大街上一闪一逝,很快就到了河边。
宽广的安平渠上,舟来船往,其中引人注目不是河水里的扁舟,而是横跨长河的御景桥。
长河之景,一桥御之。此桥所建位置恰当适宜,将被一水分割的神都城,联系起来,磅礴大气。
其形貌乃是石拱桥,一老僧伫立石桥桥拦边上,背后行人熙来熙往,颇有种‘人在桥上走,桥流水不流’的意韵。
当沈炼从河边缓步走来时,似乎他背后的景色,都逐渐虚幻,这非现实中的景象,而是心灵感受。
老僧亦在刹那间将投注往河水里的目光,转移到沈炼身上。
他自然是苦慧,手上拿着银灰色的木鱼,许多年前沈炼见过这枚木鱼,那时候的他,还很弱小。木鱼叫做‘太微’,青玄之中,太微阁的‘太微’。
它发出的声音叫做定魂音,没有灵慧的人,很难听见。那时候‘太微’在凌冲霄手上,许多年前,它在青玄。
若无光明,世界便是黑暗。可在心灵世界中,物质界的光明无法渗透进来。
如果沈炼闭上眼睛,就可以发现老僧便是一盏灯火。
有佛经言,修行就是点亮一盏灯,灯火不灭,灵台不昧。
一个人随着年纪增大,肉身不断衰朽,搬弄周天之类的养气功夫,确实进步会越来越难,但是灵魂层次的修行,却不会止步。
只是修炼灵魂,又远比练气难上许多,佛门不注重肉身解脱,致力于心灵的解放,在这方面的修行,确实总体而言,胜过道家。
但沈炼又与寻常道家修士不同,他最具备优势的地方,正在于神魂。
苦慧时隔多年之后,再一次见到沈炼,生出的震撼,远非旁人可以理解,当他和沈炼对视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海,纵然波澜不惊,可一旦掀开风雨,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周边的行人注视不到两人的异状,苦慧一愣神之际,沈炼就随着一股清风,到了苦慧近旁。
“你我十六年未见了。”沈炼的声音,还和他的外表一样年轻。
语气淡然随和,如同倒影在河水里的白云。
苦慧道:“没想到你会记得清楚。”
“天赋使然,能让我记得而已。”
“那叶流云你也还记得?”苦慧满含微笑。
“他是个有意思的人,甚至某方面而言比我更加出彩,可我生来世上,本就不是同人一比高低的。”沈炼道衣飘飘,空渺虚无。
苦慧以为沈炼就算求道十几年,也难以与女帝争锋,在这一刻却有所动摇。
非是沈炼露出了绝世锋芒,而是如今的沈炼有一丝道家所言‘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神意在身。
他终于开口说道:“后天在香积寺,陛下欲要见你一面。”
沈炼道:“这位陛下看来真的很厉害,竟然都无须在皇城召见我。”如果皇帝处于皇城之中,那里地气汇聚,有众生愿力,能令沈炼这等心灵修为深厚的人,受到极大压制。
如果沈炼畏惧不来,亦可以给他心里埋上一层阴影。
而女帝放弃优势的主场,选择在别的地方召见沈炼,足见其有多么自信。
苦慧道:“其实你既然早已脱离俗世,何苦又入泥泞,陛下的手段,已经不是一般的修士,可以匹敌,老僧还是希望你慎重一点。”
他言下之意,竟然有让沈炼不要去的意思,却又不直接说出来。
如果沈炼和女帝强弱有别,他倒是不会劝了,正因两人之间,以他的见识,已经分不出谁占据压倒性优势。
如果起了矛盾,于两人无益处,于这大周朝更无益处。
大周朝出了事,最倒霉还是那些百姓。
沈炼道:“此事无须再提,我对这位陛下略有些好奇,见上一见,并不打紧,大师可否将这木鱼给我。”
苦慧道:“这‘太微’本就是要交还于你,不然我何必带它来。”
银灰色的木鱼,被苦慧递给沈炼,沈炼接回去,从何处来,当回何处去,只是这木鱼绝非普通法器,当年流落在外,青玄为何不追回,仍旧是沈炼心中的疑问。
第48章 莫把金丹作等闲
沈炼虽然不知为何,还是把这东西要了回来,因为冥冥之中,他觉得这木鱼跟自己有缘法。
加上凌冲霄以及青袍人都跟他有牵扯,况且他又是青玄弟子,总不能眼见此物流落在外。
苦慧接着道:“你就不问问凌冲霄他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沈炼道:“大师不是正要说么,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苦慧静止不动的禅心,今天不止一次为沈炼波动,整个神都城,除了女帝,也只有沈炼能给他这种,无所隐藏的感觉。
他流出一抹微笑,化解内心的震动,说道:“如今他已经真的出家,自然斩去前尘,连师门最后一点念想,都留下来给我,只是如今这东西还你更为合适。”
“看来他并非在神都出家,更或者没有在大周境内出家?”沈炼眼睛一咪,能令凌冲霄抛却前尘,真正出家,绝对是因为此能给他重要突破。
苦慧明白沈炼为何会有如此猜测,因为现如今的女帝深不可测,凌冲霄这种对世俗已经有极大破坏力的人物,要么如他这般臣服,要么便是被抹杀掉。
如果不属于前两种,那多半就不在大周治下了。
沈炼只是基于其性情,做出的判断。
“他到了西荒,那里一个叫做月陀国的国度,出家为僧。”苦慧轻声说道,最后他是真的笑了起来,因为凌冲霄出家,连头都不用剃度。
沈炼听到‘西荒’、‘月陀国’这些字眼,很快就想起这方面的信息,西荒离大周足有十余万里。
中间不消说是千山万水,那里大国小国也是无数,更可怕的是,其中还有许多妖族,盘桓在那些穷山恶水之中,不乏能够化形而出,可以媲美还丹修士的妖王,甚至某些更厉害的妖王,比之长生真人也丝毫不差。
陈剑眉的‘杀生观’,便是在西荒占据一座山头而立下,为此杀尽了一山妖魔,震动整个修行界。
沈炼本来的打算便是太虚神策初成之后,就前去西荒游历,顺道见一见陈剑眉。‘半生修行无人问,一朝得法天下知’,张若虚的批语,果然没有虚言。
因为此去一路到底凶险,故而等太虚神策八气入体之后,前去较为妥当。届时他的实力当不下于顾采薇,顾采薇可是连一般的还丹长老都不是他的对手,那日掌门陈剑眉的法典,掌门正是因此特意给她设下一个蒲团。
她没有坐下去,是因为给那些师长面子。
太虚神策若非入门之艰,成道之难,在世间万千修行法中都在前列,青玄之中,怕不是人人都要修炼了。
张若虚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让沈炼尝试这门功法,这也看出张若虚对沈炼有多重视。
如果沈炼没有修行成功,怕是他也会很不好受。
只是沈炼即使面对今日的困境,也没有丝毫怨言,当初张若虚给他指了这条路。因为换做任何其他功法,还丹也不是有绝对把握,成就长生真人的希望,同样渺茫。
况且太虚神策若是还丹之后,神通亦是惊人至极,可以说天下之大,少有去不得的地方。
暂且放下这些思绪,沈炼悠然说道:“看来那里就是他的机缘了,求道之难,非是我辈中人,谁能知晓,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说完之后,沈炼拿着木鱼,发出悠扬声响,苦慧但觉清风拂面,耳边响起一道歌声:
“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
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余音袅袅,萦绕耳边,他不禁有些老泪纵横。
……
勤政殿内,女帝执笔,一挥而就,矫若游龙,翩若惊鸿,那雪纸之上,墨迹出现,当真气象万千。
看起上面所写,分明便是沈炼所留下的道歌。
将手中狼毫搁下,女帝道:“果然是有道之人,方才有此不俗之语。”
玉阶之下,太子赵勋候在殿中,对面亦然立着一个人,昂首而立,英武不凡,衣着华贵,颇为突出。
这人笑道:“天下之道,莫大于王道,王道归于圣人,又有何人能在圣人面前,敢称有道。”
圣人乃是对天子的别称。
女帝淡淡一笑,对着太子道:“赵勋你觉得齐王说得对么?”
齐王非是赵家人,而是女帝大哥的儿子,她两位哥哥都早去,余下三个侄儿。齐王乃一字并肩王,又是宰相,位高权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故而赵勋虽然贵为太子,论起权势还不如齐王。
赵勋许是站久了,他身体又不好,仿佛还有点紧张,额头出了点细汗,恭恭敬敬回道:“儿臣见识浅薄,不过想来陛下不会说错。”
齐王朝着太子露出不屑之色,胆小如鼠,哪里有半点人君的样子,以姑母的雄才伟略,又怎么会看得上你。
论起英武果敢,齐王放眼宗室之内,唯独赵祥有些样子,可惜年纪太小,上次被他请去敲打一番,能成什么气候。
何况只要太子一死,他不信女帝不立他为太子。
因为他做的事,根本就瞒不了女帝,既然女帝没有阻止,自然便是默认。
女帝轻声一叹,说道:“赵勋你做我的儿子,就当有自己的主见,实在令朕失望。”
太子闻言,便跪了下来,虚汗出个不停,道:“儿臣无能,让陛下失望了。”
女帝已经改元,太子既不能称母后,又不能称父皇,唯有如臣子一般,称呼‘陛下’。
齐王拱手道:“太子殿下宽仁,亦是我大周的福气,陛下无须责备他,微臣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