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之翼-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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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动作却带来了预期之外的结果,当精神核心被白河意识俘获的刹那,一个奇特黑色纹章出现在白河的半边脸上,肉体身上渐渐呈现出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特性:一些仿佛巨大刀斧劈开一般的裂痕出现在他的身体表面,黑色的透明触手在这些创口中若隐若现,黑雾从中冒出来,哗哗的声音之中一个呼吸声音都被拉长了无数倍,参杂着仿佛来自虚空一般的恐怖鸣叫。
白河微微愣了一下这好像瞬间出现在身体上的东西,感受着思维俘获的核心中传递的消息,脸上的神色忽而迷惘,忽而醒悟,忽而困惑,忽而恐惧,最终转化为一种略带迷惑的了然。
“宿主,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感觉到一种奇特的疯狂思维在侵蚀我们。”副脑中的三体人传出带着惊惧的信息,伊斯人的精神虽然消失,但他们并没有因为任务减轻而轻松下来,而是变得更加紧张。
“你们也受到污染了?”白河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体内外的情况,问道。
“当然,宿主,如果你再不想办法解决问题,最多10天之内,我们的意识就会开始彻底地、不可逆的变形。”三体人声音很急促:“你究竟在做什么?”
“稍安勿躁。”白河非常清醒,虽然疯狂同样缠绕着他的思维,但是他却看上去更加冷静了:“我的时限和你们差不多,如果10天内任这些疯狂力量继续滋长,我也会不可逆地陷入疯狂,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确实很有意思,我大概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宿主,你发现了什么?”三体人问。
“我原以为拒绝魔法力量,通过研究科技达到征服时间的文明种族,会是一个清醒的理性的种族,结果……这个结论可真是让我惊讶啊。”
白河看着窗玻璃照映出的自我形象,啧啧有声地赞叹着。
“宿主,这个种族存在着什么问题?”
“在你们的宇宙中,你们认为时光旅行这种东西可能存在于现实吗?”
“宿主,在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规则,在我们的世界不存在,不一定代表在其他的世界也不存在。”R1说道:“何况即使是在我们的世界,三体人的技术并非顶级,甚至连顶级文明的门都没有进入。”
“时光旅行的真正问题在于它可能会引起逻辑的毁灭,比如祖母悖论。”R2补充道:“或许能够进行时光旅行的人会想办法减少对过去的干涉,但是除非它们甘心作为一个单纯的……连实体影响都不愿意施加的观察者,否则必然会引起蝴蝶效应,而且恕我直言,以我们对智能生物道德水准的猜测,没有任何能够进行时光旅行的种族会保证它们每一个使用这个能力的成员都拥有那样的自律性。”
“那么你们就不好奇伊斯人是怎么想办法规避这种逻辑破坏的吗?”
“我们确实很好奇,宿主,你吸纳了他们的精神,他们对此是怎么认识的呢?”
“他们对历史的观测基于一个理论,伊斯人认为,时光旅行对历史的干涉程度可以用一个指数表示,这个指数他们叫做‘伊斯指数’。比如说,你回到了过去踩了一脚沙子,这一脚的结果很可能使几百几千万年之后一场地震因为局部的质量不均而使地质面貌产生细微的变化,进一步会让一个文明在地震遗址上建立的城市呈现出和他历史本来面目不同的模样,如此,一个蝴蝶效应就形成了,但这种蝴蝶效应对于宏观历史的影响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显现出效果,在伊斯人的定义里面,这一脚就属于低伊斯指数行为。”白河隐去身形,看上去犹如一个黑影,他从旅馆上跳跃下去:“与之相对的是高伊斯指数行为,比如杀死在历史进程中具有关键作用的人物,又比如破坏一个具有相当偶然性,却对历史有着重大影响的事件,历史关键进程在如此的行动之下短时间里出现了颠覆。”
“唔~那么在可能的时光旅行过程中,尽量保证自己所做的是低指数行为,规避高指数行为,就能够避免破坏逻辑?”
“是,他们将这一套理论建立在整个宇宙的历史进程之上,借此设定出宇宙历史中的极限伊斯指数,他们的所有行为都尽量保证其总和低于这个总指数,这是一个很高的数值——无论是一个文明的兴衰,还是一颗星球,哪怕是一个星系,放在宇宙之间其影响力也微不足道,对于整个宇宙而言,低伊斯指数的行为其产生蝴蝶效应的时间点往往会在宇宙的毁灭之后。”白河道:“你们觉得:这一套理论怎么样?”
“……分析上去是有些道理,但是……”R1迟疑了一阵,似乎是经过了讨论:“我们觉得这个理论在很多地方仍然显得非常奇怪。他似乎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逻辑破坏的问题,比如说,如果两个伊斯人同时穿越,一个先穿越到了一个比较靠后的年代,另一个穿越到比较靠前的年代,这就有一个问题:后者的任何行为都可能影响到前者所在年代的历史,如果这两个个体的时间线在穿越的一刻同步向前,那么后者引发的蝴蝶效应会如何体现在前者的历史之中呢?”
“没有……”白河道:“他们的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这种情况的描述,他们似乎遵循着伊斯指数理论,习以为常地自由与各个时空的生物交换意识,完全不会在乎时间的前后矛盾,比如他们的两次大逃亡。”
“这……这怎么可能?这必然会出现矛盾,哪怕是一微秒一毫秒的差距都会造成天翻地覆的灾难,何况他们那样频繁地进行穿越?”R2惊诧道:“这个宇宙怎么会反馈给他们这种现象。”
“所以你们看,伊斯人自己解释不了,这个宇宙偏偏允许他们使用这种能力,这不是很有趣吗?”白河笑道。
“会不会是宇宙自发弥补了他们的BUG?比如分支世界,平行宇宙?”
“这些分支宇宙是如何诞生的?组成他们的物质是哪里来的?——那可是整整一个宇宙,朴素的唯物思想认为物质不可能凭空诞生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或许这可能并不准确,但是假设这些物质确实能够凭空诞生,甚至不同的平行宇宙隐藏在我们观测不到的维度里面,这些维度又以什么形式存在?量子形式?如果伊斯人如此反复地在历史中制造蝴蝶效应,需要多少个分支宇宙开启?我们怎么用数学逻辑去描述这些凭空产生的物质?无限数量的平行宇宙?先不说这个说法在真实世界中是否可能:你觉得这个宇宙的创造者……可能会用什么模式来表达这种无限?而且更重要的是:伊斯人坚定地认为他们穿越的就是真实的历史!”
白河目光闪了闪:“你看,无论怎么去解释,单宇宙内的时光旅行都会导致逻辑描述不了的、可能引起逻辑毁灭的情况出现。”
“这……不过宿主,这个世界既然允许伊斯人进行时光旅行,那么一定会有一个机制,允许他们这样进行穿梭,而又不会致使世界崩溃。”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这个世界是怎么做到的?”白河走到一条小巷,这让他的影子显得更为阴沉:“你们刚才询问为什么同化伊斯人的意识之后会变成这样,其实道理很简单,R1,这个世界的核心是洛夫克拉夫特塑造的‘无可名状的恐怖’,时间穿梭引发的因果逻辑破坏完全符合这个主题。你看:伊斯人看似理性智慧的文明下面——隐藏的就是这种东西。”
他抬起一只手,一道裂口之中透明的黑色触手摇摆着张牙舞爪:“谁给了他们这种力量?”
第84章 地球崩坏
“那你现在准备做什么呢?”
“当然是去毁灭历史。”白河邪恶诡异地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些伊斯人为什么会入侵我?他们认为我是‘时间的破坏者’,因为他们偶然间观察到我的精神的时候发现我的过去和未来都是无法窥视的,似乎只存在于‘现在’这一刻,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时间法则对我无效。”
“时间法则对宿主无效?这也是宿主的穿越系统时间不转动的原因?”
“不,我怀疑这个世界的时间与它所认可的时间不是一回事情。”白龙道:“如果我们不能够让这个骰子认同的时间正常转动的话,那么无论我们在这个世界呆上多久,恐怕也无济于事。”
“宿主,这有点超出我的想象,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流动着的时间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假象,而真正的时间潜藏在这个世界的背后?”
“完全正确。”白河道:“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虚假时间与处在真实时间上的我发生了冲突,这才产生了种种矛盾的现象。”
“宿主,我越发不明白了,时间……也可能造假吗?它连你的生理都骗过去了。”
“打个比方,把你的身体的所有机能加快一千倍——包括你的内循环,细胞代谢,然后将你能找到的所有参考系的运动加快一千倍,再将时间指针加快一千倍告诉你一切正常,你能够发现时间被拉长了吗?”
“……恐怕不能,如果这种加快是所有参照系同步的,那么没有任何方式能够察觉到时间尺度的变化,这相当于时间被真正拉长一样。然而宿主,这样存在的一个问题是:时间作为物质运动的一种尺度,如果这些运动以这种形式同步加快,那么时间确实相当于没有任何变化。”R1道:“我们无法据此判断时间被扭曲的真相。”
“但万一有一些参照系没有发生同步的变化呢?”白河道:“那是不是能够说明,这些不变的参照系其实才是真实时间的体现?”
“什么?”R1发出惊异的声音:“宿主,你找到了这个参照系?”
“至少有一个是我们知道的,那就是我的骰子。”白河道:“这个世界肯定还存在着其他能够体现时间真正尺度的参照体,我怀疑无论是命运骰子的怪异停滞,还是伊斯人的穿越而不引发BUG的原因,都可以在这个参照系上面找到答案。”
他漫步着走到一间大厦之前,睁开了的眼睛里面,世界又出现了那种狰狞的幻象——零散的血肉和触手夹杂在正常的景物之中,显得扭曲而可怖。
“这是什么地方?”R1奇怪地问。
“一个崇拜星之歌者格赫罗斯的信徒聚会地点,他们会在之后的二十年里一直用仪式召唤格赫罗斯,直到他们认为自己失败为止,但其实他们已经成功了。”
他斜眼看着高楼大厦的顶层。
“如果放任他们祈祷下去,格赫罗斯会在六十万年之后降临太阳系。太阳在那时会被一个苏醒的外神吸走一半的物质,地球将会因为冰冻而失去生命力。所以那个时代的伊斯人才能够附身在水星的一种蕨类生物上面躲过第三次毁灭。如果我现在把里面的召唤仪式打断,并毁灭这个教派,你说这种高伊斯指数的事情一旦发生,会发生什么呢?”
“宿主,这似乎有些冒险。”三体人考虑了一阵,决定进行劝说:“哪怕这个世界的时间表象是假的,你这样毁坏正常的历史进程,很可能会有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
“伊斯人都不怕,我怕什么?毁坏了虚假的参照系,剩下的真实不变的必然是时间的真相。”白河狞笑着,就在这目睽睽的大街中央变成了一条黑烟缭绕的大白龙。
这条巨龙身上弥漫的黑雾中缠满了透明的触手,一双血红的眼睛在黑雾中显得异常狰狞,街上的路人发出绝望的尖叫,他们疯狂地奔逃起来,白龙在一片惊恐的嚎叫中打碎大厦的玻璃撞进了最高层的顶端,七个身穿怪诞橙色长袍的人充满了震撼地瞪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怪物。
“神!我们的神的使者来了!”
一个戴着眼睛的老头儿伸出颤巍巍的手,俯下身体朝白河叩拜起来,白河哈哈大笑着打碎窗玻璃,把这几个神棍一个个从四十层高的地方丢了下去,他们在下坠的时候还不断地祷告着,虔诚得无与伦比。
白河看着视野中的世界进一步变得恐怖——肉块与触手在世界的背景上变得更加清晰了,恐惧咄咄逼人,似乎变得更为崩坏。
而白河胸口处鳞片上的进度条,也向前挪动了百分之一。
白河的外形也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变得更恐怖了,原本如同虚幻的黑色触手变得如同实质,一只闭合的眼球出现在他的背后,像是幻象,又仿佛随时能够睁开。
白河狂喜地哈哈大笑道:“你看!这就是答案,这个世界的真实时间是由他的崩坏度标注出来的!纠正伊斯人改变历史的机制就是这些触手和肉瘤!这些极端混乱的东西遮住了逻辑的漏洞。他们每一次的所谓时空穿越,都在把这个世界缓慢地向某种东西转化!”
“……宿主。”三体人沉默了一阵:“或许我们真的很愚钝,但是我们的确想象不到,现在更加想象不到了,这个世界的结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说这种混乱能遮蔽逻辑漏洞,难道宇宙的未来会全是这种触手吗?”
“答案很快就会揭示出来了,我们还有至少九天半的时间不是么?”白龙狞笑起来,他腾空而起,朝北方飞去。
这座不起眼的美国小城里发生的怪物袭击事件很快被城市的报纸披露了出来,美国人大多以为这是这个小城没事闲着蛋疼开玩笑,美国的情报部门似乎乐见其成,暗自放出更多夸大的消息来遮掩真相,不过很快这种真相就遮掩不下去了。
一天后这条已经受到了情报部门关注的白色怪兽突然在美国东北部出现,杀死了将要上任的塔福特总统和前任罗司福,顺便干掉了罗司福总统的一位远房侄子——这个可怜的孩子获得律师资格之后一直积极从政,马上就要竞选新约克城市的参议员,此次却死得惨不忍睹——被冻成了一个大冰坨,还摆成了个骑轮椅的怪异姿势。
美国政府慌了神,他们调来大炮和机枪攻击这只怪兽,然而他们惊恐地发现这个怪兽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量,炮弹和子弹在击中他身体的时候会自然地滑移开来,飞远之后还会隐形,各国政府震恐异常,纷纷大呼外星生物来了。
外星生物的袭击仍在继续,他飞过德国洪堡,干掉了正在洪堡大学当教授的某个头发乱糟糟的犹太人;飞过维也纳,杀死了一个靠着兜售明信片和大幅水彩画发家致富的小胡子青年;飞过克罗地亚,干掉了一个人缘颇好擅长钳工的五金工人,飞过土耳其,干掉了某个因为平定叛乱飞黄腾达的青年军官,又飞过俄罗斯,干掉了一个密谋从流放地逃走的矮个子格鲁吉亚人。
这漫无目的的诡异击杀路线让关注着这只外星怪兽的地球人又惊又疑,他们看着受害人名单统计着规律:除了几个理论怪异的科学家,剩下的就是些还没有崭露头角的年轻人,有些政治的失意者,不过更多的却是默默无闻。
这让许多人惊奇,难道这个外星怪物口味特殊,专门喜欢干掉那些喜好谈论政治的年轻人不成?
只有少数正在地球度假的真正“天外来客”惊恐万分地看着一切,他们知道这条龙在做什么,他们的未来已经彻底陷入混沌。
与此同时,一种令所有地球人陷入恐惧的变化几日之间发生——他们从正常世界的各个角落里面钻出来,开始以实体化的形式侵蚀正常的世界。
人们尖叫着避开从家里任何角落里钻出来的触手和血肉,整个世界的背景在飞快的崩坏下变成了血红,藏匿在历史裂缝的伟大种族惨叫着,无奈地看着未来的自己在混沌中化为碎末。
白龙的外形此刻空前地恐怖,纠缠的触手在他身后组成了一个出奇巨大的影子,一只巨大的眼球冷漠而嘲讽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