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产生新人类的神食 [美] h·g·威尔斯-第2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教区的教堂钟敲了十二响;又过了一段无底深渊般的时间,才敲一点。他们用午饭折磨他。
他只吃了一口,把吃的东西搅了一下,好让他们拿走;他喝了大量威士忌,然后,拿起一把椅子,又回到窗口。每一分钟都变得冗长,沉闷,可能有一阵子他睡着了。
他醒来,有点觉得远处在剧烈震动。他发觉窗户像地震时一样哗哗作响。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分钟,然后便消失了。寂静一会之后,又来一回。然后又消失了。他想可能只是某个沉得的车辆从干线上驶过。还能是什么呢?
又过了一会,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听见了什么声音。
他开始没完没了地在心里捉摸。到底为什么他被捕了?卡特汉上台才两天——时间刚刚够——抓住他的荨麻!抓住他的荨麻!抓住他的荨麻!这个副歌一旦开始,便老是在心里唱个不停,想止也止不住。
究竟卡特汉能干些什么呢?他是个信奉上帝的人。他是受到限制的,没有理由就不能使用暴力。
抓住他的荨麻!或许,比方说吧,要抓起公主,把她送出国外。他的儿子可能会出事。要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要逮捕他呢?有什么必要使他像现在这样耳目闭塞呢?从这可以看出——问题还要大些。
或许,比如说——他们要逮捕所有的巨人!统统抓起来。在竞选演讲中已经有过暗示。以后呢?
不成问题,他们也把科萨尔抓起来了?
卡特汉是个信奉上帝的人。雷德伍德指望着这一点。在他心底的深处、是一道黑色帘幕,在这帘幕上,隐现着两个字——且火写就的字。他老是在挣扎着要抹掉这两个字,可它们却总是像刚写在帘幕上的那样,总也没有写完。
最后,他正视它们了。“屠杀!”带着它们全部的血腥和狰狞。
不行!不行!不行!不可能的!卡特汉是个信奉上帝的人,一上文明人。
而且,又经过了这些年,有过这么多希望!
雷德伍德跳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他自言自语,他高声怒吼。“不行!”
人类肯定不会疯狂到这种程度——肯定不会!这不可能,这不可信,不会的。如今所有的低等的东西都已经在长大,巨化已经不可避免,杀死巨人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们不会疯狂到这种程度!
“我一定得丢开这个想法,”他高声说,“丢开这个念头!绝对地!”
他猛地一惊。那是什么?
窗户肯定在哗哗响。他走过去,朝街上看。
在街对面,他一下就看到了证实自己耳朵的东西。三十五号一间卧室有个女人,手里拿着毛巾,三十七号的餐厅有个男人站在一个插着异常肥大的孔雀草的巨大的花瓶后面。这两个人都在向外面仰望,都焦灼不宁。他现在能很清楚地知道,人行道上的警察也听见了。这回可不是他的想象了。
他转向昏暗的房间。
“大炮,”他说。
他默默地想着。
“大炮?”
他们给他送来了浓茶,他习惯于喝浓茶。很显然,这是征求过管家的意见的。喝完以后,他焦躁不安,在窗口的椅子上坐下住了,便在屋里踱着。他的思想更加连贯了。
这个房间作为他的书房已经有二十五年。是结婚时布置的,所有主要的东西都可以追溯到那时,拼合式大书桌,转椅,壁炉边的安乐椅,旋转书柜,钉在墙上凹处的索引架,色彩鲜明的土耳其地毯,维多利亚后期的炉前地毯和窗帘由于年久,分外高雅;壁炉的铜件闪着温暖的光芒。电灯代替了过去的油灯;这是原先的设备中的一项主要改变。在这一切之中,他与神食的关系留下了大量的痕迹。沿墙的中部往上,陈列着密密麻麻的黑框的照片和照相凹版印刷品,这是他的儿子、科萨尔的儿子和别的吃“神食”的孩子,多大年龄的都有,环境也不相同。就连小凯多尔斯那茫然的样子也有。墙角立着一捆从启星·艾勃莱弄来的牧草穗子,桌子放着三颗罂粟花蕾,大得像帽子。窗帘的横杆是草茎做的、还挂着一个俄克汉的大猪头骨,一件不祥的乳白色壁炉架装饰品,两个眼眶里各放一个中国樽,猪嘴往下朝着炉火。
雷德伍德走向照片,特别是他儿子的照片。
它们带回来了无数久已淡忘的回忆:神食的早年,本辛顿的胆小的样子,他怕珍姐,还有科萨尔和试验饲养场那天晚上的工作。这些事情如今想来觉得很小,但是明亮清晰,像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从望远镜中看到的一样。后来就是巨人的育儿室,巨人的童年,巨人娃娃的呀呀学语和他最初表示感情的样子。炮?
思绪如潮,无法抗拒,压倒一切,想到外面那边,在这该死的寂静和诡秘之中,他的儿子和科萨尔的儿子,还有一个更加伟大的时代的第一批光辉成果,甚至现在正在——战斗。力求生存而战!甚至现在,他的儿于可能就在发愁,在疑惑,被人追逼,受伤,倒下。
他猛然从照片前走开,挥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
“不能的,”他叫道,”不能的。不能有这样的结果。”
“那是什么?”
他停步,惊呆了。
窗户的震动又开始了,接着传来砰砰声——剧烈的震荡撼动着房子。这种震荡似乎没完没了。一定很近。一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到他头上的屋顶上面——极大的冲击弄得玻璃噼啪乱掉,接着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到最后,下面的街上传来细碎清楚的奔跑声。
这些脚步声使他从僵直发呆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他转身走到窗口,看见天上已经有了星星,但暗夜却并不安宁。
他的心突突地往上跳。意识到危机的来临,感到结局临近,又觉得如释重负。接着,又意识到这令人束手无策的监禁,如同一道帷幕,落到了他的四周。
外边,除了看到对面的小电灯没有点燃外,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最初那声巨大的警报之外,他什么也听不见。他解释不出,也发现不了是什么来增添这种神秘,只有东南方向的天空中闪动着一片泛红色的亮光。
这片光一闪一闪地。当它暗下来时,他怀疑它是不是亮过。在黑暗中,它十分缓慢地增长,照到他身上。在这茫茫的、令人焦灼的黑夜里,它成了主要的现实。有时,他觉得它好像火焰一样在闪烁,又有时他觉得只不过是黄昏落日的余辉。它亮起来,暗下去,持续了很久,直到破晓的晨光涌出,它才最后消失。它是——?它能是什么呢?几乎可以肯定。它是一种火花,也许近,也许远,他也说不出来横过天空的到底是烟还是浮云。不过,大约在一点钟的时候,开始有了一道探照灯光穿过那片混乱的红光,来回摆动,这探照灯光一直摆动了一整夜。这也许能说明许多问题?这能是什么呢?这是什么意思?他所见的,只是一个纷扰不宁的天空,他所能设想的,也只是一个巨大的爆炸。此外便声息全无,没有奔跑,除了一种喊声(也许是远处的醉汉呢),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有开灯;他站在破碎通风的窗口,街上那个警官过一会就向他房间望望,总看见一个痛苦的纤弱的黑色人影,就吆喝着叫他去睡觉。
整整一夜,雷德伍德呆在窗旁,看着天上不知是什么的那片浮云,直到黎明时才向疲乏屈服。到他们给他准备的、在书桌和巨猪头骨底下渐渐熄灭的炉火之间的小床上躺下。
3
雷德伍德一直监禁了三十六个冗长的钟头,关起来,与那“两天”的伟大场面相隔绝。当时正在巨化的初始,小小的人们在向神食之童作战。后来,铁幕突然拉起,他发现自己就靠近事件的中心。铁幕之拉起与它的落下一样出乎意料。那天下午晚些时候,一辆出租马车的辚辚声把他引到窗口,车在门外停住。一个年轻人下了车,转眼便来到房里,站在他面前,这是个身材纤小的青年,三十来岁,刮过脸,衣著讲究,举止得体。
“雷德伍德先生,”他开始说,“您愿意去见见卡特汉先生吗?他急于要会见您。”
“要会见我!”一个问号闪过,但雷德伍德一时说不出来。他犹豫着。接着,他嗓音沙哑地问:“他把我的儿子怎么样了?”他凝神屏息地站着,等着答复。
“您的儿子,先生?您的儿子挺好。至少我们是这样听说的。”
“挺好?”
“他受了伤,先生,昨天。您没听说?”
雷德伍德挥开这套装模作样的说法,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惧怕,而是带上了愤怒的色彩。“你知道我没听说。你知道我什么也没听到。”
“卡特汉先生担心,先生——这是个大变动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碰上意外的事。他逮捕您,先生,是为了救您,以免遭到不幸——”
“他逮捕我,是为了防止我给我的儿子发出警告或者提供意见。说下去,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你们成攻了吗?把他们都杀了?”
年轻人向窗口走了一两步,转回身。
“没有,先生”,他简短地回答。
“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我要告诉您,先生,这次战斗不是我们计划的。他们发现我们完全没有准备。”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先生,那些巨人,在一定程度上,守住世界在雷德伍德面前一下子改变了。一时,某种东西,像是歇斯底里,控制了他的颜面肌和喉头。一声深沉的“啊”流露出了他的情绪。他的心得意洋洋地狂跳着。“巨人们守住了!”
“打了可怕的一仗——可怕的破坏。整个是场可怕的误会。在北方,在英格兰中部,杀了些巨人。到外都是。”
“他们现在还在战斗?”
“没有,先生,升着休战旗。”
“他们升的?”
“不是。卡特汉先生叫升的。整个是场可怕的误会。这就是为什么他想见您,向您作个说明。他们坚持,先生,要您调停——”
雷德伍德打断他。
“你知道我儿子的情况吗?”他问。
“他受了伤。”
“快说!快说。”
“他和公主来到——在,在对科萨尔营垒的包围还没有完成之前——科萨尔在奇泽尔赫斯特的据点。他们突然出现,先生,僻里啪拉穿过一片密密丛丛的巨橡树,在靠近河边的地方,遇上了一队步兵。当兵的已经紧张了一天,这才出的事。”
“他们对他开枪?”
“没有,先生。他们跑开了。有的朝他开枪——乱打——违反命令。”
雷德伍德表示不相信。
“是真的,先生。并不是因为您儿子的缘故,我不说假话,而是因为公主。”
“对,这是真的。”
“那两个巨人喊着句营地跑去。战士们四散逃跑,于是有些开了枪。他们说看见他一瘸一拐地——”
“唔!”
“是这样,先生。不过我们知道他伤不重。”
“怎么知道?”
“他捎了口信,先生,说他挺好!”
“给我?”
“还给准呢,先生?”
雷德伍德站了一分钟,紧紧抱着两臂,在捉摸。接着,他愤慨地说:“就因为你们愚蠢到干这种事,就因为你们没算计好就冒失乱来,吃了亏,却还想要我认为你们不是蓄谋的杀人凶手。而且——别的呢?”
年轻人疑问地望着他。
“别的巨人呢?”
年轻人不再装作没听懂了,他降低声音,“十三个,先生,死了。”
“其余的受了伤?”
“是的,先生。”
“而卡恃汉,”他喘着气,”还想要见我!其余的在哪里?”
“在战斗进行的时候,先生,有的到了营地。他们似乎知道——”
“嗯,当然,他们知道。要不是科萨尔——科萨尔在哪里?”
“是的,先生。所有活着的巨人都在那里——打仗时没有到营地的,现在,在休战期间都去了。”
“这就是说,”雷德伍德说,”你们失败了。”
“我们没有失败。不,先生。您不能说我们失败了。但是,您的儿子们违反了战争的规则。昨晚一次,现在又一次。在我们撤迟了之后。今天下午他们开始炮轰伦敦——”
“这是正当的!”
“他们打的炮弹里面装满毒药。”
“毒药?”
“是的,毒药。神食——”
“赫拉克里士之恐惧?”
“是的,先生。卡特汉先生,先生——”
“你们打败了!当然这就把你们打败了。是科萨尔干的!你们现在能做什么呢?不论做什么,现在又有什么用呢?你们呼吸,每条街的尘埃里都有它。你们还有什么可打的呢?战争的规则,真的!而现在,卡特汉想骗我帮他去做交易。老天爷!我为什么应当去帮这个牛皮吹破了的家伙呢?他已经玩过了他的把戏先是屠杀,然后是不可收拾。我干嘛要帮他呢?”年轻人警觉而恭敬地站着。
“事实是,先生,”他插嘴道,“巨人们坚持要见到您。除您以外,什么使者都不见。如果您不去见他们,先生,恐怕还会要流更多的血。”
“也许是流你们的血。”
“不,先生——双方的。世界已经决心要了结这件事。”
雷德伍德环顾书房。他的眼光在儿子的照片上停留了一会。他转身,遇着了年轻人期待的目光。
“好的”,他最后说,“我去。”
4
他与卡特汉的会见,与他原先的料想完全不同。他过去只见过这人两次,一次在宴会上,一次在议会的门厅。他对这个人的想象一直在活跃着,不是由于这个本身,而是由于报纸和漫画,那个传奇英雄卡特汉,“铁腕杰克”,帕西乌斯和其余等等,人物个性的因素在那一切之中被弄得乱七八糟这不是那张漫画和肖像画上的脸,而是一张疲惫失眠的人脸,拉长,起皱,白眼珠发黄,口部松垮。不错,这里是棕红色眼睛,黑头发,清晰的鹰钩鼻子的侧影,是那个伟大的煽动家,但是,这里也有着点什么别的,足以将任何事先准备好的词令和轻蔑一扫而空。这人在难受;他难受得厉害;他受到极大的压力。开始的时候,他还装腔作势,神气得很。现在,一个简单的手势,这最轻微的动作就向雷德伍德透露出来,他是在靠吃药支撑着。他把一个大拇指插进背心口袋,没说几句话,便把伪装抛开,将小药片塞到嘴里。
此外,尽管他承受着压力,尽管事实是他错了,又比雷德伍德小十二岁,他那种奇怪的特质——由于缺乏更好的名称,姑且称作个性的磁力——将他引到这种灾难的顶点时,也依然在他身上存在着。这一点,雷德伍德没有估计到。从一开头,从他们的谈话一开始,卡特汉便占了雷德伍德的上风。他们会见的第一阶段全部由他控制着,调子和程序都由他定。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雷德伍德事先想到的一切,一见他的面便全部烟消云散了。雷德伍德还没有记起他原本打算避免亲近,卡特汉便已经和他握了手;从一开始他就给商谈定了调,既有把握,又清楚明确,像是在研究一个处理普通的灾难的办法。
如果说他犯了错误,那是因为他的疲乏一而再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又照在公众场合会见的习惯行事。这时,他提起精神——整个会见,两人都站着——不看雷德伍德,开始辩护,申述。有一次,他甚至说“先生们!”
他开始镇静地、热情洋溢地谈了起来。
有些时候,雷德伍德甚至都忘了自己是个对话者,而变成了这场独白的听众。他成了一个不寻常现象的得天独厚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