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锦-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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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对宁氏生出了两分好感来。
刘御史赶紧摆手,也真诚道,“郡主您言重了,此事错在微臣的妻女,不能怨郡主您。
当时都怨下官一时冲动糊涂,未能查明事实真相,就去皇上那儿说郡主您的不是,还请郡主能谅解。”
他虽喜欢弹劾别人,却非黑白不分之人。
否则不会受正弘帝的器重和信任。
“刘大人,您也别这样说,咱们且不论谁对谁错,我们赶紧先瞧瞧刘夫人去。”宁氏爽利的道。
“郡主言之有理,请!”刘御史也松了口气。
正弘帝对宁家的重视超乎他的想像。
他相信,在宁家人与他之间,正弘帝会选择宁家人。
大周不缺像他这样的言官,却寻不出第二位像康定王那样勇猛无敌的将军。
现在见宁氏不追究过去的事,他可是求之不得。
刘御史的态度让穆锦晨很高兴,树敌当然不如交朋友啊。
定远侯与穆文仁对视一眼,二人均宽了心。
来之前他们还担心刘御史会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胡搅蛮缠呢。
定远侯与刘御史鲜少打交道,故对他的秉性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常听别人说他极爱钻牛角尖,很难缠。
现在看来,倒是他们多虑了。
刘御史请穆锦晨一家人去了正厅。
喝了一口热茶之后,宁氏就带着穆锦晨去看斐氏。
因定远侯与穆文仁是男子,不便去探视斐氏,就留在正厅,刘御史陪着说话。
丫环领着穆锦晨母女去了斐氏所居的院子。
斐氏躺在床上,脖子向右边扭着,面色泛黄,眼周有着浓重的青影。
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口中不时嘶嘶吸着冷气,痛苦的呻/吟声忽高忽低。
刘蔓云也在屋内,正在吃着蜜饯。
屋子里浓烈的药味并不影响她的食欲。
“夫人,延清郡主带穆二小姐看您来了。”有丫环掀了帘子进内室,向斐氏禀道。
“不见。”斐氏从牙缝里挤出两字,因脖子动了下,立马叫起来,“啊哟哟,痛死我了,啊哟哟……”
声音发虚。
伺候在一旁的丫环赶紧上前去帮她轻轻揉捏。
“对,让她们滚,她们太可恨了。”刘蔓云口中含着未咽下的蜜饯,声音含糊。
但面上表情却带着十足的刁蛮。
斐氏的拒绝令方才说话的丫环面现难色,“夫人,是老爷让奴婢带郡主她们过来的。”
这时立在床边一位五旬的婆子淡淡瞥了眼刘蔓云,看向斐氏开了口,“夫人,别说那些气话了,老爷昨儿可都叮嘱了,延清郡主咱们可得罪不起啊。
再说了,人家上门来即是客,且又是来探病,我们可不能失礼,省得让老爷到时在朝中难做人啊。”
婆子声音温和,没半分怒气。
斐氏咬牙犹豫了一会儿,只得道,“让她们进来吧。”
昨日刘御史特意来叮嘱了妻子一番,让她今日面对宁氏时,态度与言语要敬重客气,不可再向上回那般无礼。
斐氏当时是应了,可现在听到宁氏的名字,怒意依旧浓烈。
“是,夫人。”丫环欢天喜地的掀了帘子出去。
“何妈妈,扶我起来吧。”斐氏对方才说话的婆子道。
婆子是她母亲身边得力之人,后来陪嫁过来帮她打理府中庶务。
何妈妈忙喊了小丫环一起过来帮忙。
“啊哟,痛,痛哟…啊哟哟,我要死了,死了…”可能是小丫环一时着急,不小心碰了下斐氏的脖子,痛得她立马像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穆锦晨与宁氏二人进来,正好见到这一幕。
宁氏忙大步上前,“刘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快躺下快躺下。”
斐氏想开口,只是痛得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摆摆手。
这种痛楚真不是人受的,早知这样,那日临走时就不该回头瞪宁氏了。
开始后悔当日的举动,可惜世上无后悔药。
“郡主,夫人这是为了给您见礼呢。”何妈妈赶紧解释,并作势要带着其他人行礼。
“刘夫人身子重要,大家不用理会这些虚礼。”宁氏正色道。
何妈妈深深看了眼宁氏,然后带着丫环将斐氏重新放回床上。
众人手忙脚乱的忙了好一会儿,痛劲终于过去,斐氏这才安静了些。
“郡主,对不住,失礼了。”斐氏有气无力的低语。
看她瘦了一圈了脸,还有那憔悴的神色,宁氏疑惑的问,“斐夫人,您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没请大夫来瞧瞧,这脖子扭了应该不难治吧,只要手法得当,一会儿功夫就无事。”
“请了,无用。”斐氏简单的应着。
身体上的痛苦让她无法多说话。
何妈妈就在一旁补充道,“回郡主,我们家老爷请太医来给夫人诊过,也开了方子,药吃了好几剂,脖子依然僵着,这痛却一天比一天重。”
“那可请其他大夫再来瞧瞧,刘夫人总这样痛着可不是办法,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呀。”宁氏也叹气。
看别人痛,她也难受。
斐氏忍着痛,轻声道,“郡主有所不知,是胡太师帮忙请的太医院向院使,他保证能治好。若向院使都没办法,其他大夫又哪能治好,这也许就是我的命数……”
向院使是太医院中医术最好的,他开的方子要是无用,那……
她忽然想到自己可能是不治之症,不禁红了眼睛,暗自垂泪。
宁氏皱眉,明白了斐氏的心思。
若被向院使知晓刘家背着他请了其他大夫,定会得罪他。
人吃五谷杂粮,谁敢保证一辈子无病无痛。
日后要是府中谁有个病痛,他从中作梗一下,可就麻烦了。
眼下看斐氏的模样,除了这层担忧之外,应该也不信其他大夫能治好她。
穆锦晨看向何妈妈,忽然问,“这位妈妈,请问刘夫人除了脖子痛之外,可还有其他不适?妈妈能否详细的说说刘夫人这几日的症状。”
何妈妈看向穆锦晨,目露讶色。
穆二小姐比小姐年纪还要小,但说话举止却要稳重许多。
且她所问之言,倒与向院使那日诊病所问差不多呢。
何妈妈敛了心中讶色,详细说起事情经过来,“穆二小姐,那日夫人在侯府不小心扭了脖子,回家之后就躺在床上歇了,到了半夜时,夫人忽然开始盗汗,手脚麻木冰凉,第二日早上就起不了床,是老奴与丫环们扶了起来。
只是夫人这脖子痛得格外厉害,只要稍微一动弹,就痛得钻心,要真是怪事……”
穆锦晨轻轻点头,然后起身走到床旁,去握刘夫人的手腕。
“喂,你做什么?”一直拿眼睛死瞪着她的刘蔓云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跑过来一把将她推开,一脸的不善。
“我来给刘夫人诊脉。”穆锦晨淡定的答。
何妈妈皱眉看刘蔓云,“小姐,穆二小姐是客,您怎可这样说话。”
对刘蔓云,她十分无奈,都是被夫人给惯坏了。
不知说了多少次,夫人就是听不进去,她一个做奴才的也不好多说。
刘蔓云有些惧何妈妈,声音低了下来,“我是担心母亲,穆二小姐又不会看病,怎能为母亲诊脉呢。”
这话也有两分道理,何妈妈唇微抿。
穆锦晨道,“我自幼随先生学过,如今又跟在我祖父后面学医,我要先给刘夫人诊脉,并问清症状,祖父就可为刘夫人开方子治病了。”
“哼,向院使是最最厉害的大夫,都瞧不好我母亲,你祖父……”刘蔓云满面的鄙夷之色。
第35章:动摇
刘蔓云后半句话在何妈妈威严的眼神下咽了回去。
但斐氏与何妈妈心中也十分赞同这话。
不说定远侯那蟞脚的医术,就算是京中其他名医也比不了向院使啊。
刘蔓云要说什么,穆锦晨与宁氏同样心知肚明。
宁氏眉心微蹙。
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又心疼。
这小人儿,怎就改变不了为人治病的心思呢?
穆锦晨身为医者,真的无法看着病患在自己眼前痛苦而不闻不问。
除非她治了,否则定要尽力一试。
“能否治好刘夫人,这得治了才知道。”穆锦晨看着刘蔓云,从容的应。
一点儿也不生她的气。
“哼!”刘蔓云就撇嘴,小嘴张开欲语。
何妈妈肃了脸色,打断刘蔓云,冲一丫环道,“紫平,没瞧见小姐累了吗,带小姐回房休息去。”
再不让她走,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祸事出来。
万一情急之下再说出那可怕的两字,李府上下可都要跟在后面遭殃。
紫平应了是,忙上前来牵刘蔓云。
“我不走。”刘蔓云挣扎。
“回去。”斐氏出声。
声音虽轻,却也有了恼意。
紫平一把抱起刘蔓云,强行将她带离了斐氏的屋子。
何妈妈对着宁氏十分内疚的道,“郡主,我们家小姐让您看笑话了,还请您……”
“无妨,刘小姐对圆圆不信任,情有可原。”宁氏微笑着摆手。
但很快,她话锋一转,“不过,刘夫人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就让圆圆帮您诊脉瞧瞧,也许我公公真有办法也不一定呢。”
这是为了成全女儿救人之心。
斐氏原本想笑笑,然后拒绝穆锦晨诊脉的要求。
眼下宁氏开了口,她不好驳了。
“有劳穆二小姐。”斐氏轻声道。
穆锦晨唇角微弯,然后坐在何妈妈端来的锦杌之上,认真的为斐氏诊脉。
诊脉之后,她又让斐氏张嘴,看了看斐氏的舌,舌两边发红。
而后又问了斐氏其他身体上的不适。
经过一番问诊,穆锦晨发现斐氏脉弦数,这是肝火旺而肾虚。
舌红为热症,而舌的两边主肝胆,舌边红说明是肝胆郁热。
再结合斐氏其他症状来看,应该是肝胆血虚火盛,那日在嘉和堂她扭头之前曾与宁氏大吵,因怒气动了肝火,胆得火而筋挛缩。
中医认为人体的筋是由肝来管的,肝血不足,筋脉就会失去濡养,从而出现拘挛等病症。
故到现在她的脖子都未能转过来,反而痛不欲生。
只要清肝火生胆血,她这病就能很快痊愈。
穆锦晨心中已有了治疗的方法,且十分有信心能治好。
这样的病例前世治愈过几例,并非疑难杂症。
“穆二小姐,我家夫人的病如何,您可有什么好法子?”何妈妈在一旁温声问。
这一句问,并非是相信穆锦晨的医术,只是出于礼节而已。
是给宁氏面子。
穆锦晨不介意她们的态度,只要能治好病人就成。
她应道,“应该不难,不过该如何开方子,我得先去问过祖父呢,我可不敢乱开。”
就算她开的是起死回生之方,也没有人敢吃。
只有将祖父搬出来。
“有劳穆二小姐。”斐氏轻声道。
穆锦晨摇摇头。
宁氏就起身,对斐氏道,“刘夫人好好休息,我带圆圆去找她祖父。”
斐氏不能起身,就让何妈妈送宁氏与穆锦晨。
小丫环引了宁氏母女去前面正厅。
定远侯与穆文仁见她们回来,就问斐氏的病情。
宁氏叹了口气,简单说了斐氏的病况。
定远侯也奇怪的问刘御史,“刘大人,难道未请太医为刘夫人诊治。”
“唉,怎能不请……”刘御史苦笑着说了请医一事。
有些后悔请了向院使。
要是请其他太医,还有回旋之地。
当时请向院使还是央了胡太师,否则依他的面子,可还没本事请得到向院使呢。
“什么,请的是他?”定远侯面色一变。
除了惊讶,还有不屑和鄙视。
他的反应让其他人都十分疑惑。
刘御史好奇的问。“穆侯爷,这有何不妥吗?”
向院使平日只为皇上皇后等贵人们看病,除了位高权重的胡太师与安国公外,其他人可是无力请他诊病。
能请他为夫人治病,这应该是十分荣耀之事,为何定远侯会是这态度?
定远侯的眼神有些飘忽,没有立即回答他。
祖父与向院使之间有何过节呢?
穆锦晨很好奇。
过了半晌,定远侯才道,“刘大人,既然尊夫人病无起色,还是赶紧另请大夫来瞧吧,病可耽误不得啊。”
“侯爷您的意思是……”刘御史忙追问。
“刘大人,刘夫人现在十分痛苦呢,该换药来吃啦。”穆锦晨替祖父应着,侧脸看向定远侯,道,“祖父,要不您给刘夫人开个方子吧,您常说治病如救火呢,我方才为刘夫人诊了脉。”
定远侯面有犹豫之色,看向刘御史。
刘御史就道,“穆侯爷若能赐个良方,那自是求之不得。”
虽未听过定远侯会治病,但他并不质疑。
因他根本就没打算用其他人开的方子,向院使的方了要是有问题,那天下可就无医可请了。
定远侯爽快的点头,“好吧,说起来斐夫人也是在我们定远侯府扭了脖子,那老夫今日就献丑了。
刘大人,请问可有空闲的屋子,并借笔墨一用。”
“有,侯爷这边请。”刘御史忙起身。
“圆圆,我们走。”定远侯背着双手,十分自信的对着穆锦晨挥着大手。
穆锦晨脆声应了,跟在祖父身后出了正厅。
宁氏与穆文仁面面相觑。
老爷子真会治病?
二人心下忐忑。
刘御史很快又回来了,说定远侯要向穆锦晨了解斐氏病情,外人不可打扰。
几人一起喝着茶等,大约过了一刻钟,宝远侯牵了穆锦晨进来。
穆锦晨将一张纸与一个小白瓷瓶一同递向刘御史,“刘大人,这是我祖父为刘夫人开的药,瓷瓶中是药丸,用法与用量都写在纸上了。”
“好好,多谢侯爷与二小姐费心了。”刘御史双手接过,忙不迭的道了谢。
他看了看纸上的方子,只有山桅子与柴胡两味药,另加瓷瓶中的药丸。
哼,向院使开了那些药都无用,只这两样药就成?
他很看不起这张药方。
这张药方要是组合复杂,他也许会信两分。
定远侯叮嘱,“刘大人,还是赶紧将药送给尊夫人服下才是。”
“多谢穆侯爷提醒。”刘御史道。
说着他就安排人去抓药。
时辰也不早了,穆锦晨一家还要去胡府,就先告辞离开了刘府。
临上马车前,定远侯还不忘叮嘱刘御史要给斐氏服药。
看着穆家马车离开,刘御史无奈的摇头。
定远侯还真有意思,也不掂量自己医术有几斤几两,也敢开方子,就不怕伤了人性命?
冷哼一声后,甩了袖子转身。
刘御史去了斐氏那儿。
“他们都走了?”斐氏问。
“走了。”刘御史在她床前坐下,关心的问,“夫人今日感觉如何?痛可有松些?”
“唉,越来越痛。”斐氏叹着气,语气酸楚的道,“老爷,我这是不是绝症啊,就连向院使开的方子都无用。”
“夫人别瞎说,你难道忘了,向院使可是十分肯定的保证,只要按时服他开的药,不出几日,这病就会好。“刘御史忙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