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庭娇-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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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与他在柳梦兰的小院厨房里烤火时,也曾经坐得这样近过,那时候她是拘束的,甚至是有些害怕的。
但到了码头上,那天夜里他从船头飞跃下来,一把牵起她上了船,他的眼睛亮得像星辰,他那么近,她却没有了害怕。
此刻坐在他旁边,面上是平静的,但心里又有着隐隐的欢悦。
“三妹妹方才是要去哪儿?”
沈榧又问她。
她将杯子放回桌上:“原想去找找贺兰大哥的,不想他在这里。”
如今都成了亲戚,再把他们大人大人地这样唤着,未免生份,沈羲便让她给改过口来了。
霍究无动于衷,眯着眼啜茶。
风吹了片落叶在他袍角上,他甚至还从容地弹了一弹。
他是冷静与冷酷的酷吏,保持面上波澜不惊简直不在话下。
沈嫣察觉到霍究对她的出现毫无反应,耳尖又开始有点发热。
她一向很会说谎,把要去找的人换成贺兰谆,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但眼下她到底有些撑不住,这样坐着让人如坐针毡。
于是站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就是关于学舍里几桩琐事想请教。
“听你们说话怪无聊的,我还是找个人带我去逛逛园子好了。改日我再去桂花胡同寻大哥。”
说着她站起来,跟杨潜他们施了个礼,翩然出了门去。
出来后对着朝阳舒了口气,又拐了个弯,径直到了僻静的紫藤架下才停下来。
打开拳着的手一看,都汗湿了。
她只会在他面前脸红心跳呢,在梅麒瑛面前就从来没有过。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就算是人人都想嫁的萧淮和贺兰谆,她也只是觉得他们的确很好很优秀,可是霍究就不一样。
除去喜欢,她还觉得他特了不起。
定狱里全是军犯,好多都是猖狂威猛的,他从十五岁开始就掌了定狱司监之职,她都想象不出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他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无穷无尽的魅力,令她不知不觉只想仰望他。
可是他刚刚对她的出现从始至终也没有什么波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她彻底死心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又有点发灰,都怪她,都怪她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地。
她深吸了一口气望天,一定神,蓦然就对上了一张脸……
“咳咳!”
收气收得太急,她咳嗽着跳起来。
霍究环胸站在面前,定定地盯着她瞧。
“霍大人,怎么来了?”
迅速收敛心神。
嗯,她要做一只道行高深的狐狸。
很好。贺兰就是大哥,到他这里就是大人。霍究慢条斯理地回应:“路过。恰好见到沈小姐坐在这里,以为你有什么不舒服。”
沈嫣两颊发热。
算了,沈小姐就沈小姐吧,反正她今天就是来插刀的。
“那多谢大人了。”她清着嗓子,保持礼数退了两步,然后颌颌首,说道:“大人也来的正好,正巧我也有几句话想跟大人说。”
霍究望着她。
她把帕子拿出来递过去。“上回在沈家,多谢你。”
霍究看了下,慢吞吞接过来放进怀里。
沈嫣咬着下唇,又说道:“多谢大人纾尊降贵在沈家担任武师。
“只不过王爷若是承继大统,大人许是将更将忙碌了。要不,这件事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霍究虽然没动,但眉梢却有些泛冷。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梅麒瑛的意思?”
他不过是想让沈渠兄弟长进长进而已……
沈嫣望着他袍角,说道:“是我的意思。请大人不要使我为难了。”
她当然为难啊,他以为她死心塌地地想嫁梅麒瑛,所以觉得他就是在沈家出现也不会有什么。
可是她不啊。如果她接下来想退婚,则必须要把事情简单化。
如果梅麒瑛误会他在沈家任武师是不想放手,那她退起婚来便会难度增加。
霍究这么大个人了,听到她这句话,心里也仿佛被刀活生生割开了一个口子。
原来他退的还不够,还要退出他们的视线范围才算是干净。
他挺直腰望了眼长空,轻笑了一声。
真是可笑!
他居然在个前不久才见面的“未婚夫”面前败得落花流水!
“好。”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他不走。
不过走到月亮门下,他到底把脚步停住了。“我去沈家当武师,不是冲着毁你的婚事去的,你不必因此有压力。
“你有选择任何人的权力,梅公子确实也很不错,可见令尊对你还是关心的,否则不会那么早就把你订给人家。
“回头我就会换个人去接替我,在你出嫁之前,不会在沈家出现了。”
好心还被当成驴肝肺了!
沈嫣忍不住对着他背影唤道:“霍哥哥!”
他咬着牙回头,说道:“以后叫霍大人就好。”
沈嫣抿唇,两眼弯弯地笑了:“哦。霍大人。”
明天有加更,如无意外,应该从零点就开始了。
第509章 早做打算
霍究一路上很气。
沿途侍官们远远望着就别开路了。
他就一个个朝他们脑袋瞪过去,仿佛想把他们脑袋全部盯出几个洞来,然后找根绳子一个个串成人形玉米挂在廊下!
他实在也不是萧淮那等幼稚鬼了,但为什么听到她说让他不要让她为难就那么难过?看到她在他答应了她之后,那声霍哥哥就立刻喊出了口,就感到了更加扎心?
“贺兰在哪儿?”他要去找他寻开心。
沈嫣回到昭阳宫,沈羲看她的脸色就猜出来:“说过了?他答应了?”
“嗯。”沈嫣点头,又略带难过,“不过好像刺着他了。”
说着便把刚才那些事儿跟沈羲道了出来。
沈羲想了想,说道:“这边无妨,贺兰是个明白人,只要霍究去寻他,他便有办法稳住他。你这边须得尽快行事才是。梅麒瑛胸怀坦荡,至今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和沈家的地方,所以哪怕是真闹开了,你也须得顾忌着人家面子。”
“我知道了。”她点头。
沈羲吐气,又说道:“其实梅麒瑛也是不错的人选,若无你前世的事情就好了。你自己作的选择,你自己要对它负责。话说回来,事情到如今这样地步,也有你举棋不定瞻前顾后的因素在。就是有什么恶果,你受一受也不算很冤枉。”
这要退婚的话,是绝不可能跟梅家使什么手段的,因为对方本就是光明磊落的人。
如果不使手段,便就只能跟家里明说,但沈崇光那个脾气,一旦明说,还能不对沈嫣撒气?
其实当初在沈崇光回来之初就先提一提这事就好了,哪怕不立刻作决定,至少也会有心理准备,后来也不至于发展得这样快。
但现在说这些都是无用了,解决眼前的困境才重要。
沈嫣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梅家最近恐怕也有些舆论压力,在跟家里说及这事之前,你得先把各方动态先了解清楚。梅家那边如今什么心态,还有你父亲又如何打算,否则的话你会很被动。”
沈羲停顿之后又这么点拨她。
沈嫣听到这里就问道:“梅家什么舆论?”
沈羲凝眉:“如今沈家地位不同从前,两家身份差距越拉越开,自然有人逢迎拍马,但也必然有人嫉恨多舌。”
这世间从来不缺好事之人,梅家近来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松快。
“禀世子妃,前面宴厅有传开宴了。”
元贝进来禀道。
姐妹俩这里便就中止了话题,邀上黄氏她们同往宴厅去。
心里揣着事,神情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旁的女眷素没有轻易踏入王府的机会,沈嫣也是平生头一次进来,可她却连半点瞻仰王府的兴致都已没有。这一日下来她着意看了看,只觉得萧淮与沈羲仿佛更加恩爱亲密了。
原本她也可以不纠结不忧愁,细想起来沈羲与萧淮能得今日这结果,与她自己的努力争取也是分不开的。当初燕王拖住他们不让他们成亲,沈羲若听之任之,即便是靠萧淮最终成功成亲了,又岂能得到身为丈夫的她这般尊重与珍视?
可她自己又曾为自己做过些什么呢?
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包括她渴望的自由。
她很惭愧。
“多吃点吧。”饭桌上沈羲劝她,“该来的总会来的。”
听到这里她心里更加五味杂陈。
乱着乱着就像心底有什么被抽了出来,空洞洞地,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去填补。
沈羲说的对,如果说她重活一世,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法掌控,是不是太辜负了老天爷了些?
到底又不敢当着众人面把心思露出来,只好顺着大家的话题说到了那天夜里杀毕尚云的事上:“你竟然是赫连人,这件事老太爷也是才知道,这两日正为着这事伤着心呢,你若有空,不妨抽个时间回府跟他说说话。”
这话是定要与她说的。
沈若浦是个心地慈软的人,平日里对孙辈们就很宽厚,尤其沈家后来能够走得这么一路顺畅,沈羲占的功劳可谓最大。而加上沈崇信夫妇又早逝,他心里对于次子的爱就转移到了她身上,陡然之间得知沈羲居然不是沈祟信的孩子,他心里哪受得了?
沈羲也正琢磨着这事,只不过暂且沈若浦忙,她也忙。
江澈他们所带领的那几万赫连残部,如今该如何安置萧淮还未曾有合适的主意。
秦军将士们对燕王府仍有戒心,虽然江澈有令传下去不得乱来,但毕尚云的事他们并没有亲见,心情自然也就与江澈他们不一样。
燕王又从始至终没有过问过他们这件事,仿佛就是要看看他们怎么收场,萧淮又只好亲自上阵。
好在有个洛翼风从中斡旋,贺兰谆近日在秦军里走得多,竟然被好几个将领认出来,觉得他与昔年掌管中军都督府的安国公十分相像,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
他们所认识的安国公实际就是徐靖的亲弟弟,又怎可能不像?
无论如何,虽然这边冲突化解得比较缓慢,但还是缓慢地在向好的方向进行。
而后就是朝堂上。
按说张盈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朝堂上也没有什么事好值得她过分留意了。
但其实不然。从前都说大周权臣有三,如今韩毕都已灭,如今只剩“萧”,世上永远不缺会趋炎附势的人物,同样也不缺算计着怎么才能得最大利益的人物,而她作为王府唯一的女主人,这些日子便被不同目的的人同时盯上了。
有些是想向她表忠心的,有些是来替她操心如何让燕王府这棵大树的根盘的更深更广的,还有的就是来刺探燕王父子究竟未来打算怎么用人的。他们大约都把她当成了好糊弄的小丫头片子,连心意都不肯遮掩一二。
沈羲心情好时便周旋周旋,给他们几分厉害瞧瞧,若是没心情,直接也不见。
但她却居然也并不怎么反感这种热闹,这些算计跟她在面对韩家以及毕尚云时需要用到的心力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第510章 这么急了?
韩家和毕尚云的出手处处是冰冷的,招招都是能夺你命的。
但面前这些人不,他们当中再也没有人有胆子夺她的命,而他们的那些小算计,不过都是替自己牟些小利罢了,这样反衬下来,真的反倒多了几分俗不可耐的真切。
这世上,谁又不想自己过得好些呢?
沈羲从小对明争暗斗耳濡目染,心思哪里纯净得像白莲花?
她并不反对在不伤天害理的情况下,以适当的方式替自己争取方便。
除去朝上这些烦忧,就剩下沈嫣说的这桩。
沈若浦的心情沈羲心里完全有数,她也不想说出来让他伤心失落,但没有办法,事情到了如今,她始终得去面对。
“过几日我回来看看,近来手头还有些事忙,你回头替我带两枝老参回去,请老太爷注意身体。”
沈嫣应了。
霍究有些失望,这次居然没有在贺兰谆身上寻到安慰。
因为贺兰谆直接跟萧淮去敬酒了。
他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分明上次沈嫣已经明白跟他说过会选择梅麒瑛,他偏还不死心地去找她。
算起来他也不过几次接触的情份,他割舍不了是他的事,又哪里能强行让她也一定要对他割舍不下才行?
自己觉得丢脸得不行,午宴时该萧淮喝的酒就全让他一个人挡了,贺兰都没有沾上几口。
但他对自己酒量有数,下了宴桌回来还能去承运殿回话。
饭后游了会儿园子,女眷们也就先告辞回府。
沈羲原还留沈嫣,沈嫣也辞了,只道改日再来。
文氏倒是个心细的人,见沈嫣也未曾留下与沈羲多说会儿话,回到府里想了想,便就到了她房里问她:“看你宴席上也没有吃什么。莫不是天热中了暑气?可曾有哪里不舒服?”
沈嫣与这位继母相处不多,她和沈渠已经大了,平时基本没有什么可好打交道的。
大周又不太讲究什么晨昏定省这套,何况一个继室,通常也不会让这么大了的继子女来立规矩。
所以,面对她的关心,沈嫣也只是客气地回应了一句:“没有,母亲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文氏看了她一会儿,着人端了些茶点进来,便就出去。
沈嫣看了看,那粉白的藕酥与碧绿的荷叶糕,再有碗稀稠适宜的燕窝粥,倒是她素日皆爱吃的。
这边文氏回了撷香院,沈崇光竟然也提前回来了。
他不擅豪饮,但今日也尽了兴,满身的酒气,掩不住他的温和英俊。
“你去哪儿了?我等着吃茶呢。”他手撑着额角坐着,略带抱怨地。
文氏忙亲手沏了碗茶进来,端给他道:“我见嫣姐儿神色恍惚,以为她不舒服,去瞧了瞧。”
沈崇光望着地下片刻,哦了一声,端起茶来。
文氏觑着他脸色,又试着道:“我看她这段时间都瘦了好些,会不会是有什么心事?你当爹的,要不要去问问她?”
“她打小就心事重,你习惯就好了。”沈崇光不以为然。
吃了口茶,许是又觉得在新妻子面前这般说自己的嫡女有些不妥。
便又添了句:“若是真有哪里不舒服,你就多去看看她。
“琪瑛这孩子小时候我就觉着不错,近来这段时间看着更是讨人喜欢,照我的意思还是尽快把六礼的好,这样他也能早些安下心来备考。
“你去问问她也好,顺便跟她提提这事。”
文氏应下,拿来干净衣裳给他更衣:“一身的酒气,换了吧。知道你高兴,但也少喝点。”
沈崇光笑了笑。
侍候他上床小歇,文氏问了问沈嫣这边情况,看着日色西斜,想来该起了,便就拿着扇子又到了沈嫣院里。
沈嫣捧着本书在窗下翻着,一面想着沈羲说梅家近来处境,因她也没有把话说得十分明白,正在揣测话里意思究竟为何?
见到文氏来,便立刻穿鞋起身。
“不用动。”文氏摆摆手坐在榻沿,说道:“你父亲也怕你不舒服,还说你近来瘦了,让我过来瞧瞧。这会子精神头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谢母亲。”沈嫣扬唇。
打自文氏进门她便对她这样客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