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份后悔药-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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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的节奏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小,小曲的眼皮开始打架了,最后干脆眼睛一闭,睡着了。
“纽扣”中有极微弱的电流通过,但他根本感觉不到。
罗人雁在自己的本本上进行了长达三十分钟的精细操作,整个过程几乎不敢眨眼,汗水滴落下来他都不知道。
终于,他往椅子上一靠,长吁一口气,离开工作台走到小曲身边,静候他醒来。
161 新生事物常被嘲笑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曲南休从这场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小憩中醒来。
他一天的睡眠时间非常有限,因此能够随时随地睡一觉的待遇,平时是想都不敢想的。
睁开眼睛看到罗教授,想起了自己刚才是在充当第一代后悔药的首位体验者。
罗人雁笑眯眯地看着他:“小曲,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曲南休伸了个懒腰,“感觉睡得挺香的,该干的我都干了吗?”
罗人雁帮他把黑“纽扣”取下来放在一边,然后问:“你还记得洪爷这个人么?”
“洪爷?”
随着这名字的提起,曲南休的目光中掠过一丝亲切与怀念,他悠悠地说:“记得啊,是一位跟我很聊得来的老先生,一生大风大浪都经过,心态挺平和的。”
罗人雁斜着眼故意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问完这句话,罗教授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这里是他重点修改的记忆,也是他半辈子心血所凝聚,如果小曲回答得跟以前一样,那么自己的心血就全打水漂了。
只听曲南休平和又不无遗憾地说:“现在见不着他喽,因为他跟他唯一的儿子团聚去了。这下好了,以后他再也不用风餐露宿,可以好好享天伦之乐,我挺替他高兴的。”
罗人雁凝神听完,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yes!记忆编辑得很成功!
正是那枚黑“纽扣”,以微弱电流定向刺激小曲大脑中负责记忆的海马体部位,获取小曲在指定时间段内的记忆。这个时间段,可以是几个月,几小时,最多精确到分钟。
而这段截取的记忆,可以说是一份破译了的人类脑神经密码,它是以情绪波动曲线的方式成像出来,一目了然。
虽然图上只有些各种颜色的曲线,看不到具体发生的事件,但是可以通过波动程度和曲线颜色,看出精确到分钟的心情变化。再交由电脑判断出,哪一个时段的波动是由后悔情绪所导致的。
在罗人雁设计的这种成像方法中,高兴、生气、伤心。。。。。。各种情绪都有自己特殊的波动频率和颜色。后悔时,曲线是深紫色的。
但光有这份波动图是没用的,还要结合小曲的倾情描述,将他后悔的那段痛苦记忆在图上标注出来,进行适当的修改。
所谓修改,就是再次通过那枚智能“纽扣”,也就是第一代后悔药,发出定向电流刺激,使脑部海马体对这一特定时区的记忆加深或减弱。
倘若这段记忆对人的影响深远些,痛苦程度严重些,就让它多减弱一点儿,反之则少减点儿。
如果减弱了,当事人就记不清了,清醒过来后,会自动忽略这一部分内容,而通过仍记得的相关信息自圆其说,多半会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去说。
就好比现在小曲记不得洪爷已经死了,就默认他是被儿子接走了。
这样,相当于提供给人以全新的记忆,从而达到编辑记忆的效果,这部分也是本技术最高精尖的部分。
虽然操作过于复杂,但至少,小试牛刀的罗人雁成功了!
曲南休不再为洪爷的死而痛苦,不再为没有多去陪他聊天喝酒而痛苦,不再对此抱有悔意。现在他每每想起洪爷都感到很欣慰,认定他是享福去了。
不过,从伦 理上讲,这样“捏造事实”是否符合社会道德标准?
这正是后悔药暂时还不能昭告天下的原因。
但罗人雁坚信,等这项技术成熟了,世人一定会发现,它减轻人类痛苦的优势远远高于它的劣势。
而在历史上,很多后来影响了整个人类的创新,刚开始都是不被理解和接受的,甚至被嘲笑和诅咒过。
1750年,第一个打着雨伞走上伦敦街头的人,遭到人们扔垃圾辱骂,后来,雨伞走进了千家万户。
爱迪生发明灯泡时,英国邮局的首席工程师说那是鬼火,但今天还有谁离得开灯泡吗?
咖啡刚发明时,各教派说它是易醉品,会导致疾病,可如今,咖啡已经渗透了我们的生活。
莱特兄弟试飞了第一架飞机,一位法国将军说,飞机是个有趣的玩具,但没什么军事价值,现在呢?
从某种角度来说,每一个创新者都是孤独的。罗人雁感到自己任重而道远,他宁可活着的时候被所有人不理解,也要坚持把这条路走下去。
可惜的是,减少了痛苦的曲南休,无法意识到自己已经少了后悔带来的痛苦,只听罗教授说,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曲南休一直求教授告诉他,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罗人雁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因为这第一代‘后悔药’呀,‘药效’根本维持不了几天的。”
干了几天销售,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经济头脑的曲南休说:“不过这黑扣子又不能吃,好像跟‘药’不怎么挂钩,而且还得跟你的电脑无线连接,使用起来极不方便,将来怎么投放市场,让大众使用啊?”
“所以说是第一代嘛,后面还有n代呢,至少有效果。性状待我慢慢改进吧,反正离上市还早着呢。”
小曲还有点小失落。他想,病人吃了药,看到自己病好了会很开心;哪知道这个后悔药,用完之后就把以前曾经“得病”的事情忘记了,好像不太理想。
罗人雁说:“今天先这样,你先回去吧。我得赶紧把最新成果写成报告,发给上面。”
他指的“上面”,就是秘密支持他研究的天使投资人。曲南休不再多问。
小曲不在家,李汤霓自己拿钥匙进了他租的房子,吭哧吭哧拎着大包小包放到厨房去。
小曲工作辛苦,她决心今天自己下厨给他做一顿饭,给他一个惊喜。更重要的是,她要彻底颠覆自己在他心目中,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娇小姐形象。
买菜之前特意搜了食谱,想找个健康好吃又不难的方子,搜来搜去就搜到了“白斩鸡”。
因为菜市场的地很脏,污水横流,需要踮着脚跳来跳去,所以她很少去,她买东西都去超市。不一会儿拎回来一只袋装鸡。
方子有云:“鸡洗净,冷水下锅烫一烫。”
“嗯,这个简单。”
李汤霓打开塑料袋,抓着脖子竖拎出一整只巨大的、拔了毛的、处理过内脏、全身非常完整的鸡。头是头,脖子是脖子,腿是腿,眼睛闭得紧紧的,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因为竖着拎起来很长,白花花的,看起来怎么有点像高个子不穿衣服的人。。。。。。
李汤霓吓得手一抖,把它甩在水池里,越看越像。
过了半天,才颤颤兢兢冲洗了一下。另放了大半锅凉水,准备把它烫一下。
可是体积太大,折腾了半天,整只鸡放不进锅里去怎么办?
只能大卸八块了。
李汤霓把鸡横放在砧板上,举起菜刀,只觉得浑身发软。从没干过这事,唯一的一次是和父母一起住的时候,见家里请的小阿姨剁过肉。
做了几个深呼吸,心里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然后一咬牙一闭眼,手起刀落,剁在鸡脖子上。
万万没想到脖子软绵绵的,一下竟然砍不断!
但这一下子,已经把神经绷得紧紧的李汤霓吓得跳了起来,丢盔弃甲地逃跑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杀人!
在沙发里窝了半天,她重又壮着胆子来到厨房。今天说啥也得把它做了,要不然曲南休回来,还不得被他笑死?
可是举起菜刀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几经挣扎,没干过活的她,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一个大活人、大学生,竟然对付不了一只杀好的鸡,她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只得灰溜溜地先炒了两个自己会的简单的菜。想做个“贤妻”可真不容易。
曲南休回来后,见她一个人闷闷不乐,问怎么了。
李汤霓愁眉苦脸瞥了一眼厨房,沮丧地说:“我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曲南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全明白了,笑着说:“可是你会的很多东西,我也不会呀,比如上次,要不是你点拨我开拓渠道,我说啥也想不到。再说,你有这个为我做饭的心思,我已经很开心了。”
“真的?”
李汤霓的脸上偷偷露出了笑容。
“真的,慢慢来。谁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呢?跟你说,我第一次下面条的时候,就是拿白水煮,以为汤卤就是往上倒酱油,我说怎么那么难吃呢!”
“嘻嘻嘻,那你还不如我呢,我还知道拿西红柿和葱打个卤。”
每次看到她没心没肺的笑容,小曲都觉得很开心,仿佛远离了世俗的繁琐和沉重,沉醉于她弯弯的笑眼,还有小梨涡和小虎牙。这样的笑容,他能看一辈子都不腻。
同时他又觉得奇怪,为什么好多情侣,好的时候如胶似漆好似连体,看对方的眼神带着“掐死”你的温柔;可时过境迁,就看彼此都不顺眼,甚至反目成仇呢?
难道爱情真的有保鲜期吗?
那又是什么,让爱情过了保鲜期呢?
可惜以他目前的阅历,没有答案。
曲南休挽起袖子走到厨房,“咔咔”几下就剁好了。
再没用多大工夫,色香味俱全的白斩鸡上桌了,连食谱都不用看。另外还有两个别的菜,加上李汤霓做的两个,一桌子看起来挺丰盛。
李汤霓食指大动:“自从认识你以后,我都长了好几斤肉了,要照这么发展下去。。。。。。”
“没事儿,长点儿肉手感更好。。。对了,”曲南休想起了什么,“好久没见严叔严嫂了,什么时候把他们请到我这儿来,一起吃个饭吧。”
“好主意!前几天严叔还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严嫂的包包卖得可火爆了!”
162 菊花脑蛋汤
转过天到了周末,严叔严嫂应邀要来小曲家做客。
李汤霓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曲南休去菜市场,因为他说那里的菜比超市新鲜而且实惠。
李汤霓觉得怎么倒过来了。难道一个家里,不应该是主妇买菜和善于烹饪吗?
脸上发烧。哎管它呢,自己不是还没升级到主妇呢嘛。
“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对了,严叔严嫂是哪儿的人啊?”
曲南休答:“说是南方,具体忘了问了,就南方口味儿吧。”
“南方口味儿清淡。。。。。。但是口味儿可能也会改。比如我本来应该是南方人,结果从一出生就被带到帝都养大,现在我的口味儿就很北京。”
“你?不光是口味,你就是个地道的北京妞儿。”
“地道的北京妞儿什么样?”
“字正腔圆,气出丹田啊!”
李汤霓不满意地说:“就这啊?会不会抓重点?”
“还有呢——外冷内热,实在,不矫情,真性情,这回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不过,你有一点儿不太像北京菇凉。”
“哪一点儿?”
“地道的北京大妞儿,如果吃醋生气的话,是不是应该大大方方提刀来见?而你生气到极点的表现,就是沉默!”
李汤霓想了想,不得不服气,这回重点抓得很好。
忽然,她扯了扯曲南休的袖子示意他停下,自己跑到一个摊子前,伸手捏起摊上的几根菜叶子,惊喜地说:“呀,这是菊花脑,第一次在北京见到!”
“菊花也有脑?”
曲南休开玩笑地也抓起几根,碧绿碧绿的很是新鲜,一股说不出的素雅清香扑面而来。这东西他从没见过。
李汤霓解释说:“这是南方菜,一般用来做菊花脑鸡蛋汤,清热解毒,那个味道很特别,吃完了一个小时都齿颊留香。我还是去南京玩的时候,在一个阿姨家里吃过两次,就老惦记着了。”
摊主笑着说:“嘿嘿,姑娘好品味。这些菊花脑,是我老乡昨天晚上才从南方老家拔了,坐火车带过来的,还新鲜着,带着露水呐,我自己留了一把,剩下就这么点拿出来卖。”
曲南休忙说:“那我们就都要了。”
两人买好了菜,打车去接严叔严嫂。
原本是因为帮助他们才得以相识,现在四个人却相处得格外融洽,好似一家人,去接他们,还有那么一点儿去见父母的感觉。
结果,夫妻俩准备了大包小包要往那边拿,有各种吃的,还有好几个严嫂专门给李汤霓做的包,精美无比。
残疾人出行格外不易,但是严叔一声抱怨都没有。
“小曲啊,我们早听说你从学校出来,找了份工作,一直想问问你顺不顺利,但又怕打扰你工作,再加上我腿脚不方便,总是没机会来看你。”
“这不是来了吗?以后你们什么时候想过来,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们出来透气。”
夫妻俩在曲南休租的一室一厅里,仔仔细细地转悠了一圈,其间,严嫂一直打手势,严叔翻译道:“她是说,这里应该放个小柜子,这里钉个书架,那里摆个靠垫。。。。。。”
还真像父母一样操心。
末了,严叔在沙发上休息,另外三人去厨房里忙活。
原来严嫂是烹饪的好手,有她在,原本打算露一手的曲南休都不好意思露怯了。煎炒烹炸,严嫂一个人统统搞定,两个年轻人只有在旁边眼馋的份儿。
严嫂不说话,所以总是埋头干活,显得效率特别高。看来话多是提高效率的天敌。
丰盛的餐桌,堪比年夜饭,但夫妻俩吃得很少,很拘谨,倒是不停地给两个年轻人夹菜。
曲南休食指大动,腮帮子鼓得就一直没下去过。
严嫂听不见,大家埋头吃东西就容易冷场,曲南休和李汤霓只好一边吃,一边有说有笑烘托气氛。
严叔严嫂目不转睛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实在喜欢,同时觉得这一对年轻人男才女貌好般配。
忽然,李汤霓想起了什么:“哎呀,咱们买的那一小把菊花脑还在袋子里,怎么忘了呢?我去做个蛋花汤。”
不一会儿,她端着汤出来了,满屋子好像都是那沁人心脾的清香。
严嫂怔怔盯着那汤看了一会儿,忽然啜泣起来,刚开始还强忍着,后来止不住地用袖子抹眼泪!
这一幕把在座的都惊呆了,赶紧放下筷子问她怎么了。
她当然没法回答,也不打任何手势,只是哭,而且泪水好像越来越滂沱起来。
曲南休和李汤霓有些手足无措,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严叔。
严叔表情肃穆,叹了口气说:“叫她哭吧,她一定是看到这汤,想起了一些事。”
曲南休和李汤霓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到菊花脑蛋花汤上,心想,这汤能有什么故事呢?
严叔递给妻子几张餐巾纸,又说:“不光是因为这汤,还有看到你们两个,让她想起了。。。。。。”
长得急人的沉默。
“。。。。。。咱们都这么熟了,我也不瞒你们了,她是想起了,我们的闺女。”
“闺女?”
李汤霓惊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