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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广州教父-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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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老三来到珠宝店时,珠宝店刚开门。
  司老板一见马老三,心中吃了一惊:马老三瘦了一圈,双眼红肿,神情极为疲惫,走路已有点摇摇晃晃。
  不过司老板可不管这么多,他叫出来的第一句话是:“马师傅,期限到了,飞龙雕好了没有!?”
  马老三已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是冲着司老板点点头,从怀中不心翼翼地掏出那条玉飞龙,双手递给司老板。
  司老板接过一看,只见这条玉飞龙雕得张牙舞爪,须卷残云,尾翻狂风,昂首欲飞,真个是形神俱备,栩栩如生,口中不觉连叫三声:“好!好!好!”再看马老三,只见他已靠到了门柱上,双眼微合,像就要虚脱了一样,摇摇欲坠。
  “马师傅,你回家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再上工。”司老板拍拍马老三的肩头,然后走进店里。
  马老三又摇摇晃晃地走回家,一推开那泥屋的小木门,一头便向炕上扑去,紧接着就呼呼大睡,鼾声大作。
  过了两个钟头,司老板正在后堂想着那白花花的一百银两,那个豪客来了,后面还跟着四个兵叮“司老板,玉飞龙雕好了吗?”豪客一进店门,就放开喉咙大叫。
  司老板一听,连忙双手捧了玉飞龙走出来,口中不停地应道:“好了!好了!”一抬头,看到跟着走进门来的四个兵丁,不觉一怔。
  “拿来看看。”豪客接过玉飞龙,左看右看,突然脸色一沉,“司老板,我原来给你的可不是这块普通的玉石,而是和田玉中的精品。”
  “什么?”司老板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和田玉的价值跟这块普通玉石的价值相差得实在太远了,更莫说是其中的精品,“南先生原来给的就是这块玉,敝店是决不会换了先生的!”
  “荒谬!”豪客大喝一声,气势咄咄逼人,“这样一块普通玉石,我怎会愿意出一百两银子的雕工费?用这种普通玉石雕成的龙,在外面不用三十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了!而且比这个要雕得好!我为什么还要拿到这里来雕?司老板,你说是不是?”
  还不等司老板回答是还是不是,这豪客的两只阴森阴森的眼睛已一扫珠宝店里的人,再向在外面围观的人群大叫一声,“各位父老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司老板没有回答是与不是,他猛然想起了马老三说过的话,立即醒悟自己已中厂别人的圈套。但司老板不愧是商界中的老手,一闪念间他已想到了一个李代杉桃僵之计——要马老三做替死鬼!只见他好像沉思了一下,然后道:“南先生请息怒。这块玉是马老三拿回家雕的,叫他来一审就知。”
  回头对店里的一个青年人道:“程武,你立即去把马老三叫来!”
  程武应一声:“是!”出门小跑而去。
  程武是马老三的得意门徒,马老三见他为人老实忠厚,在一年前收他为徒,把自己的手艺悉心传授给他。在店里,就只有他去过马老三的家。现在,他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马老三住的小泥屋在西安城的东边,跟金家住的泥屋隔了一条小港。为了赶工,他干脆要小欣欣住到金家去,现在则倒在炕上睡得正酣,突然听到有人大叫一声:“马师傅!”
  同时被人猛力连摇几下,一下子醒来,一睁眼,朦胧中看到是程武。
  “什么事?我困得很!”倒头又要睡。
  程武一把将他拉起:“马师傅!你听我说!”程武已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大吼,这一下果然把马老三吓醒过来,“你大祸临头了!快!立即起来!离开这儿!不要问什么原因,立即离开这儿躲起来!今晚我在城南的源祥饭店等你!今晚我再跟你说!”
  马老三从未见过程武焦急成这个样子,而且他知道这青年人不会说谎话,便一下跳下床。程武又急匆匆道:“收拾一下就立即离开这儿,离开后就不要再回来!记得今晚去城南的源祥饭店!最好改改装去,不要让人认出来!我要先走了!”说完,出门而去。
  程武回到珠宝店,见那个豪客正与司老板吵得不可开交。司老板一见程武只是一个人回来,大叫:“马老三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不把他叫来!”
  “我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人,我就回来了。”程武很平静地回答。
  “岂有此理!”司老板看上去真是勃然大怒,“南先生,我们一齐去走一遭,把那个老头逮住一审,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南先生本不想去。他设下圈套是要找司老板的晦气,跟马老三不相干,但现在司老板把什么都推到马老三身上,这又使他不得不去。
  没办法,程武只好在前头领路,带他们去。南先生在路上跟司老板不停地吵,一定要司老板赔偿三千银两。司老板倒是能忍让,只不时声明这跟他毫无关系。他心里很清楚,只要逮住马老三,就必定可以栽死马老三;如果捉不到马老三,那也无妨,他可以把一切都推到马老三身上。
  来到马老三家,小泥屋的木门掩着,司老板把它一脚踹开,口中大叫:“马老三!”其他人一拥而入。
  屋内空空如也。除了一个土炕、一张破凳破桌、一个破木箱外,还有一些碗筷,破布。几乎是一目了然,没有什么好搜的。
  司老板和南先生一时都做声不得。接着,两人又吵起来。最后决定,留两个兵丁和程武在这里等着,一见马老三回来,立即捉拿,解往府衙。
  结果一直等到晚饭时分,仍未见马老三的踪影。只见过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来过,看看又走了。两个兵丁本要上前盘问,但被程武阻止了,说是不要打草惊蛇。两个兵丁最后终是等得不耐烦,吩咐程武看着,便溜了去吃饭喝酒。他们一走,程武立即赶去城南的源祥饭店,看到马老三已在饭店的墙角自斟自饮。
  程武没哼声,走过去在马老三的旁边坐下,轻轻叫了声:“马师傅。”然后要了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程武,什么回事?”马老三见程武神色有点紧张,自己说话也不敢高声。
  “马师傅,你听我说,不要发火,不要冲动。”程武道,接着把发生的事低声说了一遍,马老三一听,气得脸都青了,一拍桌子,强忍着嗓门子叫道:“简直岂有此理!我要去跟他们论理!”说着就要站起身。
  程武一把将他按住,沉声道:“马师傅,这理你论不得!”
  “为什么?难道没有王法了!”
  “是没有王法。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件事的因由了。马师傅,你知道那个豪客是谁?”
  “不知道。”
  “他是当今西安府丞家的师爷!他家离我家不远,我认得他。”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跟你没关系,但他的老爷——那个府丞跟司老板有关系。”
  “这关我什么事?”
  “这个师爷拿了玉来雕的前两天,我陪司老板去城中的夜来香妓院,在那里,他跟一个大客争小兰芳,争到几乎动手打起来。后来夜来香老鸨好说歹说,另给了司老板一个新来的小妞才算数。随后我听老鸨说,这个大客就是当今的西安府丞。事后我对司老板说了,司老板不以为然,说自己跟西安府尹熟得很,不把他府丞放在眼里。”(笔者注:府丞是府尹的佐官。)马老三听到这里,终于听出点味来了:“你是说,府丞这次是有意勒索司老板?”
  “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这分明是个圈套。大概是府丞回去跟师爷说了跟司老板争女人的事,师爷就想出这条毒计来报复。很不幸的是,这件事现在栽到了马师傅你的头上了!你去跟他论理,有什么理论?师爷一口咬定不是那块玉,司老板一口咬死是马师傅你拿回家雕时换了,把什么都栽到你身上。你根本就没有说话的地方,你指天发誓说自己没有换,那有什么用?司老板本来就跟府尹有交情,再用一百几十两银子买通府衙的上上下下,到时对你酷刑迫供,你认了是死,不认就被当场打死。马师傅,你去跟他们论理,等于羊入虎口。你千万去不得!”
  程武讲得在情在理,马老三听得悲愤交加!没日没夜干了十四大,不但没得一个仙的报酬,反而惹来了杀身之祸!
  马老三气得拿酒杯的双手猛打抖,胸膛剧烈起伏直喘气。程武让他稍稍平伏后,轻声道:“马师傅,你不能再在西安城逗留下去了。西安城就这么大,万一被司老板碰到,后果不堪设想!马师傅,你还是连夜走吧!”
  马老三双眼发直,似乎有些呆了。
  马老三昏昏沉沉地回到金家——他自己住的小泥屋已经没有值得带走的东西,金英耀一见他回来了,扑上前一把抓住他:“三哥!你整天到哪里去了?”见他脸色如此难看,又问了一句:“三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马老三一言不发,坐到炕上喘了一回气,然后才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金英耀全家人气得说不出话,但他们明白,程武的话是对的——马老三只有走。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金英耀低声说了一句:“今天我听旅舍老板说,府丞大人带了兵去城皇珠宝店,把珠宝店老板拉到了府衙。真没想到,这件事竟栽到了三哥头上!”
  “我只有离开西安城了,”马老三沮丧地站起身,真是悲愤难言,“欣欣命苦,自小就父母双亡,就只有我这个老头倚靠。现在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们了。”马老三边说边向金英耀夫妇拱手,留下两行老泪,作了深深一揖。
  金英耀一把扶住他:“三哥你怎么说这样见外的话!我们早是一家人了!欣欣是你的孙女,也是我金家的女儿。三哥你先睡一觉,我们从长计议。”
  金英耀夫妇商量了半夜,决定和马老三一齐走——马老三已是六十岁的人了,身体一直不很好,又受了这样的打击,路上不能没个人照应,而且,西安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去中原一带碰碰运气也好。
  于是两夫妇起床收拾行装。金城知道又要逃亡,立即跑去跟车水宏告别。
  车永宏见金城半夜跑来,吃了一惊:“小鬼,发生了什么事?”
  金城把发生的事清清楚楚他讲述了一遍。车永宏听了,也大为愤怒,但又无可奈何。他在厅堂上踱了一回,最后拿出一本小册子,在上面写上“锄强扶弱,济世为国”八个字,交与金城,道:“金城,形意拳的精要,尽在其中。此外还有跌打医方,可以用来悬壶济世。记住爷爷的话,长大后,要做个好人。”
  金城跪下,向车永宏叩了三个响头,双手接过小册子,又叩了三个响头:“金城多谢爷爷多年教养之恩!”说完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满脸,转身走出门口,反身再向车永宏下拜,又叩了三个响头:“金城在此拜别爷爷了!”
  车永宏站在门口,目送金城远去,突然传来金城强忍着的悲苦哭泣声,随后是嚎啕大哭声,只觉心中一阵揪痛,眼中不觉也有点濡湿。
  又是黎明。金、马两家人再次背起他们的被席,拿上认为值得带上的衣物,离开了西安古都,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再度逃亡。过渭南,出潼关,进入河南地界,过义马,经洛阳,于当年立冬那天的黄昏,来到郑州。
  郑州是历史上著名的“中原”之地,但这历史上的名气并没有给这两家人带来好运。这一年的冬天,郑州天气奇寒,一连下了十多大的雪,整个城市及四郊全是一片白茫茫,从北面刮过来的朔风吹得人直打冷战。这一夜,金、马两家和其他从外面逃荒来的人家一道,躲在郑州城西的那间已是废弃多年的关帝庙里避寒。当夜,马老三气喘不已,并开始发高烧。
  马老三本来就有肺气肿之类的病患。自从在兰州黄河浮桥南头被清兵抢厂他的心爱之物夜光杯以后,他的心情就很郁闷。到西安后,总算过了三年比较平稳的生活,心情算是好了些,但最后的飞来横祸,在老人的心中造成了极大的创伤,一路走来,他都是沉默寡言。心情的忧郁加上逃亡路上的饥寒劳累、居无定所,令这位劳苦一生的老玉匠终于经受不住严寒的侵袭,病倒了。
  逃荒的穷人患上病是最可怕的事。没有医生,没有药物,没有任何有利于治病的条件。在这时候,他们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冥冥中的主宰,幸运的话,靠着自身的抵抗力逃出生天,但如果是大病的话,往往便是死亡。
  马老三在破烂的关帝庙里,在蒙满灰尘的关帝像前躺了九天,就在1907年就要来临的前夜离开了人世。临死前有过一次回光返照,他瞪着混浊无神的双眼,紧紧拉着金英耀的手,语音不清,断断续续地道:“老弟……欣欣……就……就……托付给……你……你们了,收她做……做你的……女……女儿,如果……城……”他拼尽全力看了金城一眼,又看了正跪在他旁边抽泣的孙女一眼,一口气没有回上来,头一歪,便咽了气。
  “爷爷啊!”
  在死寂的深夜,狂刮的朔风把欣欣悲伤的哭叫声传得很远,很远。
  第二十一章 流浪岁月
  第二天,金英耀夫妇就在关帝庙对出的土丘边挖了个坑,掩埋了马老三。嘱金兰姐弟看好欣欣,留在关帝庙,然后两夫妇再度进城找工做。
  结果又是徒劳——马老三未死前,两夫妇已进城找过多次了,郑州城中市面萧条,到处是从外面逃进来的灾民,没有人请工。又过了一个星期,他们终于绝望了。听人说,向南面走比向北面走要好,于是金家人又背起行装,向南走。
  边走边行乞,遇到有工做时就打一阵散工,挣几钱银子,总算饥一餐饱一顿的挨过去。走过了许昌、漯河、信阳、孝感等城镇,在1907年的盛夏,来到了湖北的武汉三镇。
  武汉是中国著名的“火炉”,盛夏时气温可以高达四十度以上,而且潮湿,令人汗出如油,感到闷热难挨,尤其使住惯大西北干燥地区的人觉得“忍无可忍”。金英耀本来打算在武汉住下来找工做,但炎热的高温使全家人都感到太难受了,而且找了几天工都没有找到。一咬牙,全家人便继续往南走。两个月后,他们来到了湖南的长沙。
  长沙虽是省会,但若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当年的长沙不过是一个位于内地的闭塞落后的小城镇,外地人来到此地想找份安稳的职业挣饭吃,并非易事。由于近这几十年,清廷面对洋鬼子的洋枪大炮,屡战屡败,不断赔款割地;钱从何来?就只有对内压榨,致令民不聊生,四出逃荒。远的不说,只1894年的甲午一战,北洋水师几乎全军覆没,被日本人迫着订了《马关条约》,割让台湾、澎湖列岛和辽东半岛,赔偿白银二万万两;就在战争进行期间,慈禧太后竟拿了海军经费八百万两修颐和园,为自己祝寿。当年11月7日,日军侵占了大连,而这一天又正是这妖后的六十大庆,光绪帝及诸臣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听戏三天,诸事延搁不办。真可谓荒谬伦绝。六年后,也就是1900年,义和团起事,遍及山东、直隶(今河北)一带,京城震动,地方纷乱;及后八国联军入京,烧杀抢掠,慈禧挟光绪帝微服出逃。第二年在列强威迫下订《辛丑条约》,赔款四万万五千万两,全部摊到老百姓头上,如此丧权辱国,压榨黎民,简直天人共愤!
  清延如此腐败,中国大地自是哀鸿遍野,不少人为求生存只得铤而走险,以致民变纷起,革命党人也利用时机举事。就在金家逃到长沙来的这一年,便发生了多起民变与起义,如史有明载的:3月6日,江苏高邮数万饥民抢米,捣毁囤谷富绅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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