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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迎春花-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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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我怕有人找,所以要一直藏着,过一个时期再露面。”孙承祖注意着对方的反应,“你说好吗?”
  孙俊英停了一会,想了一想,笑逐颜开地说:“好,好!那咱俩就好过啦!”
  “你可要守住秘密。”
  “你还不信我?”
  “你是干部呀!”
  “去他奶奶的!”孙俊英怒气冲冲地说,“我早就不想干啦,连党员牌牌一块摔掉!”
  “不,不能。”孙承祖正色道,“你还要当下去。”“为么?”
  “这些以后和你说,干部、党员你一定要当!”“那就凑合应付吧。”她没精打采地应道,“也是,万一那无情的仲亭再负伤回来,也好说话。”
  孙承祖见初步的目的已达到,更明确的要留着过几天再讲,他怕把她惊动起来坏了事。他最后把控制她的一着亮出来:“俊英,你在油锅里炸江水山?”
  “谁说的?”她骇然地坐起来。
  “放心,外人不知道。”孙承祖阴沉地笑道,“这事是冯寡妇告诉我媳妇的。你不用怕,我们不会讲出去。”“好,小亲亲的!”孙俊英舒了口气,“你也放心,我也守着你的密……”
  庄稼令人满意地生长起来,田野里青森森的一片。一群妇女在黄垒河畔锄玉米。玉米秸已达到她们的胸间,小个的女人只能露出个头来。女人成堆总是不得安静,姑娘成群更是闹翻了天。她们走出家门就叫、吵、闹、笑,干着活也是笑、闹、吵、叫,欢笑声此起彼落,和地北头堤上树林里的鸟儿赛起伴来了。
  唯有一位微胖的姑娘不开口。她那双不大的黑亮眼睛,紧看着锄头,默无声息地埋头锄着。当无人注意她时,这姑娘就停锄掏出衣襟里的手绢,拭一下眼睛,揩一下汗水,轻轻地出一声发自肺腑里的叹息。
  “哎,淑娴姐,你怎么唉声叹气的,为着么呀?”专爱挑剔别人毛病的玉珊,向胖姑娘进攻了。
  “你吃的咸盐真不少——净管咸(闲)事。”淑娴低头锄着地,回奉女伴道,“别人喘口气,你也大惊小怪的。”“这气喘的可格路。”玉珊推一把旁边的人,“春玲姐,你说古时候有个皇帝婆子,直到撕绸子她才笑,还有没有个皇帝婆子,只到锄地才唉声叹气的呢?”
  春玲直起腰,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揩着脸和脖颈上的汗水,笑道:“傻妮子,皇帝婆子还锄地吗?”她瞟淑娴一眼,学着样子叹口气:“唉!”
  春玲扮得那末逗人,看到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淑娴也闷下头不自主地笑起来,但立刻又哽住了……在那个闷热的夜晚,在那样的情况下,淑娴应允了孙若西的订婚要求。几天之后,老东山就庄重地给他们立了婚约。这使姑娘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这些天她是在惴惴不安的状态中度过的。她对江水山的热烈的追求心,被击溃了,瓦解了。当淑娴知道了关于水山定亲一说全系捏造之后,她痛恨孙若西的作为;但经孙若西再三的爱情表白之后,淑娴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既然她已许身于人,明媒正约,村人皆知,他又这样狂热地爱她,孙若西在地心目中又是位有文化的人,她只有依靠他了。可谓米已成粥,奈何?
  淑娴开始强迫自己把对江水山的热恋收回来,移植到孙若西身上。可是不行,人哪能任意左右感情呢!除了孙若西的动听的情话有时在她耳边鸣响以外,淑娴对他什么印象也留不住。相反,她越收回对江水山的心,越感到痛苦,越感到她是那样爱他;甚至感到他对她的生硬态度,也是珍贵而可爱的,她现在想要也没有了,那老槐树底下没她站的地方了。
  在这一点上,淑娴最痛苦。她悔恨自己,不该那样怯懦、软弱,经不住孙若西的一阵软硬夹攻,误信谗言,割断了与水山的关系。过去,淑娴感到痛苦,其中的成份主要是为不能得到江水山的爱情而感到苦恼、烦躁;而现在,她痛苦,主要的因素是失望,是她再不能追求她心爱的人了,她没有这个权利了!痛苦的性质不同,滋味自然就不一样了。
  淑娴渐渐在消瘦。失眠使她本来红晕的脸上呈现着憔悴疲倦。眼窝下那几处长小雀斑的地方,湿了干,干了湿的痕迹,洗过也能瞧得出来。淑娴有时仍去江水山家,和老干妈谈几句,帮她做点针线,但一听脚步声,她就向外走,她怕见江水山。走路碰上,她会避开身;他向她问话,她装没听到,不回答。然而,当没有人在场,她让过他的身子后,就良久地呆在墙角或树后,眼睛凝视着他那高高的身体,直至那身影朦胧起来,什么也看不到了,这才急忙垂头擦去满眶盈溢的泪水……
  仲夏的太阳暾暾升高,越高越小,越小越圆。烈日当头照,光芒似火烧。田野上空,波动着轻烟似的灰蓝色的气流。玉米地里炎热异常,颀长的叶儿象柔韧的利剑,划割着锄耘人身体的裸露部分,那伤处再被咸质的汗水一浸,火辣辣地难受。
  妇女们的言谈欢笑声,愈来愈稀,逐渐消失了。汗水越流越多了,浸透衣衫,润湿头发。汗珠滴在脚下松软的燥土上,激起微弱的尘烟。妇女们锄着地,只顾抽暇揩汗、捶背了。
  春玲先锄到地南头,直起腰,理鬓发,揩汗。不久,妇女们都陆续锄到地头。春玲见玉珊抱着锄杆揉眼睛,就打趣道:“怎么啦,玉珊,哭啦?”
  玉珊嚷嚷道:“这末大了还哭?是俺的眉毛少,汗一多,就流进眼里啦!”
  “把毛巾包在头上。”春玲用自己的毛巾给她围起前额。“春玲妹,你看,你看!”桂花叫着凑过来,把娇嫩的胳膊伸到青妇队长眼前,“都划红啦,红啦!”
  春玲抚着吉禄媳妇那白细的胳膊,安慰道:“嫂子,你是头一回下地,锻炼锻炼就好啦!”
  “怕划着,你为么把袖子挽上去?”巧儿姑娘问桂花。“干这活可难呀,里面一点风不透,依着那热劲不穿衣裳也够受;挽上袖子,那叶子又象刀似的,直往肉上割……唉!”桂花愁苦地说。
  “可真了不得,怎么着也不舒心。”玉珊瞅她一眼,瘪瘪小嘴说,“胳膊离心还远,痛不死。我看哪,你是怕晒黑了,不俊啦!”
  “去你的吧,失嘴闺女!”桂花说着,却没话回驳;又捶起背说:“俺这腰也痛……”
  “是不是要吃红鸡蛋啦?”尖嘴闺女开玩笑说。“你瞎说!”桂花脸象块红布。
  “还爱什么面子,这里都是长头发。吉禄哥参军,你不愿意,为的想再生个大小子。嫂子,还害羞?”
  玉珊话刚落音,女人们都哄笑起来。
  桂花吃不住了,扛起锄头就走。春玲忙说:“嫂子,别生气,玉珊和你说笑。”
  桂花走着,忿忿地说:“哪有这种胡闹法,仗着青妇队员欺负人!”
  曹冷元待儿媳妇比女儿还亲,儿子对她说句重话,老人都要训他一顿。加上抱上孙女,更舍不得桂花出来下地。春玲和大伯争吵了好几天,今天才算把桂花动员出来。不想桂花又和玉珊闹开气了。春玲很着急,墨黑的大眼睛一转,佯装生气地喝斥玉珊道:“玉珊子!还不赶快赔情,等着干什么!”她边说边给队员努嘴使眼色。
  玉珊轻巧地赶到桂花前面,堵着她央求道:“嫂子,你还不知我是尖嘴闺女!呶,小妹这里有礼啦!”她学着京戏花旦的样儿,双手拱在腰下方,身子一躬,道了个万福。这一来,连桂花也被逗得笑起来,不好再走,就势下台。春玲高声喊道:“好啦,加油干吧!锄到地北头去河里洗澡呀!”
  妇女们同声响应。玉珊叫道:“欢迎青妇队长唱支歌,慰劳慰劳咱妇女变工队,好不好?”
  “好——”声音来自各方。
  于是,晴空烈日下的田禾上,扬起春玲那高亢甜脆的歌声——
  男青年哪上战场,姐妹们哪生产忙,同心协力打老蒋,一滴汗珠一颗子弹,一粒粮米一分力量,……
  青年女子们在河里洗头洗脸。玉珊和巧儿两个姑娘起始在一块捉鱼,接着两人冲突起来,互相向身上泼水。
  春玲洗了几把脸,走到河边的树荫处坐下歇憩。开始她眯眯起那黑灵灵的明媚眼睛看那两个姑娘玩水,还给她们呐喊助威“加油!加油……”,接着,目光被河边沙滩上的很多脚印吸引住了。她油然想到,这些脚印中,不也有她在几个月前,在月下送儒春归队留下的吗?其实他们的脚印早就抹掉了,但姑娘的心却不是沙土,留下的印迹是永远抹不掉的呀!
  儒春走后给春玲也来过一信,她立刻回了信,鼓励他努力杀敌上进。时间又过去两个月有余,一直见不到儒春的信息。处在这种战争环境,见封信是难,但经常来信的前方战士还是有的。春玲每逢到区上开会,总要先去收发室问一下。父亲或其它村干部从区里回来,她总是精神贯注地等待他们的手是否向口袋里摸。有时有信,那是她哥哥明强来的……春玲惦念儒春,固然为感情的关系,但最使她担着心的,是儒春进步快不快,他是不是个好战士。
  时间越长,春玲就越觉着儒春会进步很快,会变得更好,说不定还能当上战斗英雄……她这末想着,计算着儒春参军后的日子,一天天加,一天天长,她越想越甜,心里越爱他,越恋他。回忆着她和儒春的接触,感到很有兴味……“哈哈哈哈!”突然响起一阵欢笑声。
  春玲定神一看,是区通信员小王推着车子过河来,玉珊刚才和巧儿只顾水战,结果溅了他一身水。
  “对不起,同志!”玉珊边道歉边用干毛巾在人家衣服上擦水。
  小王笑道:“不客气,伏天的水是宝,衣裳湿点更凉快。”春玲看着小王的信袋,立时起身,刚要叫声:“有我的信吗?”却又怕姑娘们取笑她,就压了回去。
  妇女们呼喊着上岸锄地去了,小王朝春玲招呼道:“青妇队长,正巧碰上你,省我的腿啦!”
  “有信?”春玲惊喜地叫道,向他奔去。
  “有。”小王应答着,在信袋里掏着。
  两人在河滩相遇。春玲喜欢得眼睛里闪着水波,紧盯着小王的手。少女两手伸在胸前,象在等待千金的贵物一样。“不是私信,要收条。”小王递上信说。
  “哦!”春玲大失所望,接过署着“村长、指导员收”的信,掏出钢笔写了收条给小王。
  姑娘拿着信缓慢地走向庄稼地,心里忧虑地想道:“唉,儒春哪!你把我忘了吗?我倒想得开,可是……”
  第十六章
  春玲把信交到村公所,到家后就忙着做午饭。她父亲回来吃饭的时候,锅还没有冒上热气来。
  “爹,有公差了吗?”春玲望着父亲问。
  “嗯。”曹振德揩着汗应道,“区上来通知,要运送两千匹土布的人力畜力。眼下地里的活正紧,不赶快锄下这遍庄稼,到要下乱雨的时节,地就荒了!我正寻思解决的法子,你也动一下脑筋。”
  春玲为使饭早点熟,大把柴草往灶里添。她听着父亲的话,黑黑的眼睛闪了几闪,脸上露出喜色,发表意见道:“俺们女劳动力差不多也都用上了,可是地里有些活儿,大多数妇女一时干不好,几个顶不上一个男的。爹,是不是让我们青妇队多出些公差,参加支前勤务,省出一些男劳力做地里的活儿?”
  “这我也思虑到了,短途勤务要多派你们去担任。只是去远的地方,担心你们气力差吃不住劲。”
  “叫我们锻炼锻炼吧!”春玲以青妇队长的身份要求道,“这次上哪去?”
  “西面桃村,来回三百多里,要运几趟。”曹振德考虑着说,“你们去万一顶不下来,岂不误了大事?”“爹,俺们能行!青妇队早憋下一股劲,要和男人比个高低。爹,这次你就让俺们去试试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曹振德听着女儿的坚决表示,端量着她健壮的体格,想了一刹,说:“好吧,就派你们去一部分。不过你要挑有力气的闺女,还得真正有决心的才让去。你们去只管拉车、牵牲口,别强推车、挑担子。春玲!你要挺起胸脯子,团结好大家。这不是叫你们去试试,这是革命任务!记住,革命得有志气,泪可要少抹几把。记下了吗?”
  “全记下啦,爹!我是共产党员呀,一定吃苦在先,享受在后!”春玲大声说。接着,她又孩子气地笑道,“不但不流泪,我们还要唱着歌胜利归来,向指导员报功请赏哩!”“嘿,丫头,好大口气,小心挨板子。”
  她知道父亲遇到急事的脾气,无论怎么劝,不管说出多少理由也是白费。她赶紧从饭橱子里端出早上的一些剩饭,又从锅里舀了一碗开水,摆在父亲面前的小桌上。
  曹振德拿过小板凳塞在屁股底下,就着咸萝卜大口吃着凉地瓜干儿。他一面吃着一面吩咐着女儿,让她做支前带走的干粮时,多用些粮米面。
  春玲心不在焉地答应着父亲的话,眼眸定了一会,细声地说:“爹,我走后有信来,你给我收拾着。”振德注意到女儿脸上的不安神色,装作不在意地说:“留着干么?我叫明轩念给我听听,随手就撕了。”“爹,看你,又笑我啦!”女儿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人家的心事,爹不管?”
  “别为难,闺女,爹管,使劲管!”振德的脸上带着父爱的笑纹,“你的信爹好好收拾着,一个字也不看,你放心!”“爹看吧,看了你也放心。只是别让俺大兄弟看见,他抓着理会羞我。”
  “哈哈哈……”曹振德心情畅快地大笑了一阵。笑过后,他又认起真来问,“玲子,你的心是不是有些不安——惦记儒春?”
  春玲手抚弄着衣角,默默地点点头。
  振德喝了口水,送下最后一口饭,擦了把嘴唇,说:“玲子,你要想开点。自己的亲人在外面打仗,心里牵挂着,是常情,也自然;人么,都有心肠。别说你们年轻人,就是我经历了这末多年,也时常挂念你明强哥,听到枪声,心还一紧。你春娟姐牺牲在日本鬼子手里,至今有五年多了,我有时想起来还难过。可是,孩子!不要过分啦,要想到对头的地方才行。‘为革命要舍得牺牲一切’这句话,说起来挺容易,可做到它,就不那末松快。玲子,你还记得前年九月毛主席到重庆和反动派谈判的事吗?那些日子,谁不为毛主席的安全担心!多少人睡不着觉……”
  “爹,你那时的眼睛比多会都红,半夜回家都找不着门了!”
  “我那时的心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感到热得不行!玲子,我一听说毛主席去了重庆,感动得直掉泪!我想得很多很多,咱们世世辈辈受苦受难的穷棒子,到今天,总算找到了一位好领头人,救命恩人!他为咱们穷人,苦斗血战了这末多年,全中国的人民,谁不盼望他长寿万年,养好身体!可他——毛主席,为了争取人民的和平,为了人类的解放,不顾蒋介石这个反复无常、杀人成性的老流氓会下毒手,自个到重庆去了。闺女啊,咱们要学习毛主席!这才是革命的志气!”
  春玲的面色赤红,激动地说:“毛主席是穷人的灯塔,我们永远跟着他老人家走!”
  “孩子!咱们要象你冷元大爷,你春梅姐一样,想念着自己的亲人,心里就升起股热气,干起工作来更有劲,把一切力气都使在为革命上面,争取全中国的解放,共产主义社会早日建成!这末想这末做,心里才不会窄巴,倒觉得畅快。玲子,我看咱们共产党员的心怀,就该这末样,你说呢?”“对的,爹,就该这样。我现在做得不够,可是要下劲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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