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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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却说:“到底是有妖怪缠在东山兄弟身上,好人哪架住这样打,连叫痛声也没有。”
“白猫精真歹毒啊!”有位老太婆附和道。
老东山的老婆啼哭,儿子、媳妇在难受。但是都知道老东山的性格,同时他们也相信神灵,站着不动弹。淑娴忍受不住,急跑着去叫人。跑出好远,她忽然停步,怎么自己没想着却来到江水山家门口了呢?她是跑顺腿了吧?不,是遇到这种紧急关头,她自然地想起江水山,只有他能整治这疯巫婆。但是姑娘又怔住了,前天江水山找医生来给老东山看病,老东山那样无理,在人面前侮辱他,竟至动手打了他……只有淑娴明白,水山是受了多大冤枉啊!这两天她痛感到自己对不起他,想去安慰他,然而鼓了好几次勇气,都泄下来了。
“水山能再来吗?”淑娴疑惑地想,“不来啦,他不会来啦!
哪个人没脸皮?人家不让他管,还打了他,他会再来管……“她难过地转回身,忽听有人叫:”你怎么不进来,淑娴妹?“
淑娴定神一看,江水山站在院门口。她望着他那高大的身体,坦然的脸面,把忧虑赶跑了。她急忙说:“水山哥!俺大爷叫冯寡妇在折腾……”
江水山一挥手,大步迈开了。他走得是那样急,淑娴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水山和淑娴来到老东山的门口时,里面已经不打了。只听冯寡妇嘶叫道:“你说!你是谁?”
老东山憋了好长时间的痰才从嗓子里吐出来,他只顾痛苦地喘息,呻吟,无暇回答。
“快说!你是谁?不说神棍无情!”巫婆说着又举起棍子。“说,我说!我是白猫精……”
“还没打死你这妖精!”冯寡妇叫着,又抽打起来。江水山气得牙咬得格格响,打着门叫:“开门,开门!”
冯寡妇的怒喝声:“谁敢进来,就冲犯了神仙!”
“妈的,你放屁!”江水山怒骂道,拳击门板。冯寡妇威胁道:“东山婶子!你放人进来,这场神又完啦!放走白猫精,下回它来就得要命啦!”
“大侄子,你别……”老东山的妻子哀求着水山。
好几个老头子、老太婆围上来,不让水山开门,说是白猫精自己都招了,还不是真的?
“走开!”水山向他们喊着,但他们拉着他不放。江水山拔出手枪,怒喝道:“滚得远远的!妈的,人都叫她这末害死啦!”
围上的老人们吓得退了回去。江水山插上手枪,用右臂奋力地撞门。终于,喀嚓一声,门闩折了。江水山怒气冲冲地闯进屋,一把夺过冯寡妇的驱妖棍,两脚踹断,狠狠地摔出去。江水山怒视着巫婆,恼恨地说:“你这个害人精!别说有病,就是好人也架不住你这末打!”
冯寡妇退到老东山跟前,高叫道:“嗳哟哟,老叔子!眼看你身上的妖叫我治死啦,可被他这一冲犯,白猫精跑啦!”
老东山皮肉被打得一道道血棱子,有的地方淌血了,汗流如注,好象泼上两桶水。他从昏沉中醒过来,沙哑声问:“他,他是谁?”
“江水山!”冯寡妇高声回答。
“啊!他,他又来啦!”老东山瞪着充血的眼睛,声音提高了。
江水山温和地说:“大爷,你这样不行,她骗人!你要被她害死……”
“胡说!我自己明白。”老东山怒气冲冲地喝道。经过冯寡妇的毒打,他外伤的疼痛,分散了对内患的痛苦的注意力,同时他是患重感冒,出了这一场大汗,使咳嗽轻了些,话说得流畅了,从而更加坚定了他对巫婆的信任。“是你这兔崽子心不正,想叫我早死,你好抢俺侄女,占我的田产。你做梦去吧,我死不了!由我做主……”
“大爷,你净糟蹋人,俺水山哥哪有这个心!”淑娴痛苦地叫道。
“你,你……”江水山极力克制着激怒,“你不要信神疑鬼,我给你请医生去。”
“快滚你的吧!”老东山指着外面,“快滚!我不信那一套。我死,我自愿!”
江水山严厉地警告冯寡妇:“你再动他一下,我要你的命!”
“你管不着,我挨打我痛我自愿!”老东山说起这些来,一声也不咳嗽了。
“大爷!”江水山苦求道,“人命事大,一步做错,后悔晚啦!还是请医生……”
“我不自愿!”老东山毫不理会,“他嫂子,打,用力打!”冯寡妇欲动,江水山抽出手枪点着她的脑门,骂道:“你这个臭破鞋!你胆敢反抗政府?”
“你别吓唬人,江水山!”老东山骄傲地说,“你不是政府。请神看病有自由,讲自愿!共产党对中农的章程你一个人改不了,我不怕你啦!你强迫中农还要向我赔不是。打,他嫂子!打死我自愿!”
江水山脸上出现痛苦恼恨的皱纹,直直地盯了他一刹,转身走了。淑娴赶上他,流着泪说:“水山哥,别生气呀!我对不住你……”
江水山头也没回地说:“我去找医生!”
冯寡妇望着水山和淑娴,冷笑道:“我说呀,江水山腿这末勤,他想抢媳妇,打老叔子的主意哪!”
“他嫂子,你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他管不着,我自愿!”老东山安慰神婆道。
“放心吧,老叔子!”冯寡妇也开导对方,“病交到我手里,没有不好的。”
吃过酒菜和鸡蛋面条,冯寡妇又施展新的神法,吩咐儒修去找干艾蒿子来。应该说,一般巫婆也是希望给人治好病,这倒不是为救人,而是显神灵,保住她们的香火——饭碗。所以不少巫婆把流传在民间的有一定科学道理的治病土方,加以利用。但她们不是如法炮制,授受于人,而是经过加工——故弄玄虚,涂上迷信彩色,以此证明是神仙的威力。冯寡妇也有这一手段。她听说过用艾蒿能熏好湿气过重的气喘病,知道老东山咳嗽,喘不上气,就想试试。
儒修拿来老东山扭起的呛蚊子用的艾蒿绳子后,冯寡妇吩咐点着艾蒿;又把棉被里层喷上水,盖到老东山身上。老东山的妻子惊慌地问:“你这要做什么?”
冯寡妇口气庄重地回答:“白猫精叫江水山放跑啦!这次它回来钻进老叔子的心肝,不使劲呛,它不出来。”“啊,人哪架住这末呛?”儒修也怕起来。
老东山闭眼等待,粗声喝道:“瞎说什么,听神仙的话!”
冯寡妇端坐在凳子上,昏昏欲睡,接着打了三个好大的“阿嚏”,精神随即抖擞,开口严命:“神仙有话,把艾蒿点火放进被子,多人压住,丝风透不得。松动一下,憋不死白猫精,满门遭灾,人畜皆诛。切切!”
燃着了的艾蒿放进了被子。大儿子和媳妇,加上两个壮实的老头子,把老东山死死地裹在被子里。
蒿子烟在湿被里散发,刹那间老东山就身子乱翻。“压住,动不得!”巫婆喝令,“我念咒使法,烟不呛人,专攻白猫精。”
老东山被憋得发出沉闷的呼噜声。
他老婆说:“天哪,别憋啦,松松吧!”
“压住,动不得!”巫婆断喝,“我听得清看得明,白猫精在打呼噜,它一会就丧生!”
生命的挣扎使老东山伸出一只手,乱抓乱挠。
儒修要求道:“松松吧,俺爹憋坏啦!”
“憋的白猫精,不是人!”冯寡妇沉着坚定,“好,不信掀开问问他。”
掀开被头。老东山满脸乌紫,鼻涕眼泪长流,眼睛紧闭——但不是平常的半开半掩的余光瞅人,而是真闭死了。冯寡妇喝问:“神仙问你,妖怪你在哪住?”
老东山已痛苦难熬,他讲真话了:“不,我不是……”“呸,你不说再憋!”冯寡妇大喊。
老东山怕吃苦,忙说:“我是。我住在南山沟……饶了我吧,我不敢啦……”
“饶不得,快压住!”冯寡妇又给他蒙上被,“妖怪不诛,祸害弥天!”
老东山在被里呼噜着,身子更加猛烈地翻滚,挣扎。冯寡妇大腿一抡,猛坐到他的头上。
渐渐地,老东山的身子停止翻滚,腿伸直了,只有一下弱似一下的搐动。
冯寡如高兴地说:“好啦,快好啦!你们松开手吧,白猫精已没劲啦!一掀被呀,老叔子就跳下炕,该干什么干什么啦!老婶子,可要重重谢我呀!”
老东山的妻子,心疼地看着被冯寡妇坐着的丈夫的头,说:“能好了,少不得他嫂子的人情……他嫂子,行了吧?”
老灰狗狂吠不止。江水山领着老中医大步冲进门。
儒修迎着水山说:“好啦!不用先生,俺爹病好啦!”
江水山没理睬他,进门一见那冯寡妇高高地坐在老东山蒙着被子的头上,火从心起,蹿上前扭着她的胳膊,猛地向下摔去。
冯寡妇“妈呀”一声扑倒地上。
“你们这些人,都是死的!”江水山激怒地向屋里的人吼道。
冯寡妇爬起来,手卡腰窝,高声叫道:“江水山!你凭什么打人?告诉你,我是案属!我要上政府去告状……”
水山把老东山的被子掀开,屋子立时充满烟雾。老东山全身被烟熏得发黑,静静地躺着,只剩微微的喘息了。
一家人大惊失色,呜咽开了。那两个热心帮忙捺老东山的老头子,悄悄溜了。王镯子随着一些看热闹的人涌进门。老中医叫人给老东山水喝,给他挑扎急救。
冯寡妇一时被吓愣了,站着发呆。王镯子不惹人注意地搡她一把,向门外使个眼色。巫婆醒悟,抬腿就溜,但被江水山揪着头发拖过来,怒骂道:“你个杀人精!我宰了你……”他推倒她,拔出手枪。
王镯子反倒高兴,心里说:“打!打死个女人,看你江水山有几颗脑袋。打,开枪呀!”
“救命啊!救命啊!”巫婆身如筛糠,鬼哭狼嚎,“政府宽大,我不是存心哪……”
“水山!”曹振德跨进门喊道。他后面是淑娴。
江水山收回枪,踢了冯寡妇一脚:“听候处理!”
经过中医的急救,老东山渐渐地苏醒过来了。他由弱到强地喘息一会,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望着曹振德、江水山和医生,浑浊的泪帘将眼睛盖住了……王镯子狠瞪了曹振德一眼,没兴味地回到了家里。“你怎么才回来?”孙承祖担心地打量着他妻子的身上。王镯子的胖脸上狡黠地笑着说:“这还长啊……还不是为你的孩子,为了你!要不,我才不会做那丢人的事呢!”“你真让他玷上啦?”孙承祖一脸气恼。
王镯子抡屁股坐到炕上,翻着少睫毛的眼睛,指着丈夫的额头,傲声浪气地说:“你呀,我的小天爷,心眼太窄啦!实话对你说吧,你媳妇一身干净。”
孙承祖倒没高兴,却不安地问:“那怎么办?”“什么怎么办?”
“没勾搭上他,你肚子掩盖不过去……”孙承祖下决心了,“以大失小也是应该的,为了我,你就和他……”“去你的吧,门缝瞅人——把我看扁了,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哪!”王镯子得意洋洋地说,“我两全其美的办好啦,你净等着当爹吧!”
“一点没失损?”
“丢了半斤酒,一条裤腰带……”
“怎么回事?”
“我在江任保屋里用酒灌他,拿蜜语喂他,等听任保媳妇来到院里,我丢下裤腰带,抢门跑出来……只听任保媳妇在和任保又哭又闹,还要去找干部,找妇救会告我哪……嘻嘻……”
“你可真能啊!”
“能不能的,反正豁上脸皮去,啥事还不能做出来!”王镯子说,“哦,天晌了,我做饭啦!”
“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在街上听说俺舅不行啦,去看了会子。”
“老东山要死啦?”孙承祖毫无表情地问。
“看样儿还能活。”王镯子说,“冯寡妇上神折腾俺舅,江水山要放枪打死她……”
“啊,江水山又惹场大祸啦?”
“没惹成,曹振德赶到啦……真可惜!”
“曹振德!这个姓曹的,他是咱眼里最要命的钉子!要想法除掉他!”孙承祖咬着牙根说,狠狠地攥紧了煞白的拳头。
第十七章
曹振德坐在院门槛上的阴凉里,为孩子们修补鞋子。太阳虽将落进西山,但光线依然很强烈。振德赤着的上身,晒得象在流油,又黑又红。为节省衣服,夏天干活他是不穿上衣的。他身上混和着泥土的汗水未干,新汗珠又涌出来了。春玲支前走后,他每天中午不歇晌,顶着烈日干活,以便黄昏前就回来,料理一下家务,做做饭,晚上聚精会神地干工作。庄稼汉手粗且硬,加上振德的视力不好,干起针线活来,显得很费力。
“……西山庄的人民,很注意坏蛋的活动……”明生坐在父亲身边,结结巴巴地念着报纸。他光着一只脚丫,是在等鞋穿。明生遇到了不识的字,就停下来,看着父亲满身的汗水,说:“爹,你别补啦,我不用穿鞋。”
“山上有赖针,扎脚。”振德没抬头,“不是眼睛不好使,早补好啦。”
明生拿过义亲肩上那被汗浸湿的毛巾,替父亲揩脊背上的汗水。他想起什么,说:“哎,爹,听人说眼镜戴着能看清东西。俺玲姐上西面大地方,忘了叫她给你捎一副啦!”振德直起腰,摆弄着鞋子,说:“眼镜是管用,不过如今没钱买,等全国解放了再说吧!快念报呀,鞋快补好啦!”“我有些字不认得,念不下。”明生作难了。
“二年级的学生,还没爹认的字多?”父亲激将了。“谁说的?爹你是唱报,我可不是……”明生又半通不通地读起来。
儿子虽然读得不通顺,父亲很用心地在听。振德逐渐明白了这段小文章的意思,是讲西山庄人民警惕性高,抓到两个反革命分子的故事。他的心被这启动,很自然地就联系到自己村的工作上。
上个月种豆时节,牛被坏人毒死十多头。这事一直留在曹振德的脑海里。他处处在留心发现这方面的迹象。对蒋殿人和另一家地主及几个嫌疑分子的监视,没有发现什么情况。有一些人,不大耐烦了,说支前、生产这样繁忙,不用这样费工夫了。但,指导员曹振德再三强调不能放松警惕。他说,也许正由于严密的戒备,才使暗藏的敌人没有空隙可乘,不敢进行新的破坏话动。为了节省劳动力,党支部将对可疑分子进行监视的工作,交给了一些积极的女军属和进步的老年人。
一天,负责注意伪属王井魁母亲的仁顺嫂,向指导员反映了一个情况:王井魁的母亲养着五只母鸡,以往老太婆几乎每集卖鸡蛋,可是这一个时期,她一次也没有卖;问她,老太婆说攒着等以后卖个好价钱。
曹振德分析研究了这个情况,感到里面有蹊跷:正值盛夏时分,不易存放,很少有人留着冬天卖,虽说那时鸡蛋的价钱确实贵得多;再者,赶到冬季,王家的那片山峦出柴草甚多,不愁没钱用,还指望那点鸡蛋出钱吗?唯一可以解释王井魁母亲不卖鸡蛋的理山,是现在生活不好,她自己把鸡蛋吃了,这个好哭穷要别人怜悯的老太婆,不便明言真情。但,象她这样吝啬的人,是舍不得将五只鸡生的蛋全部填进肚子里去的。
经过曹振德这一分析,认为这事可能和几年查不到下落的王井魁的行踪有点关系。指导员谋虑了一番,准备开会研究如何加强侦察工作。
这时,江水山领着区政府的治安干事走来了。曹振德起身打过招呼,把补好的鞋子给明生穿上,叫孩子在院门口玩,有谁来就先叫一声“爹”通知他。之后,振德引他们进了屋,说:“老李,你来得正好,咱们商量商量……”
三个人研究了一阵,一致认为王井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