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物语 作者:宫部美幸 宫部美雪-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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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诊所,医生一如往日地忙个不停。托伦和亘上前打招呼,医生随即笑着说。
“传染病的疑虑澄清啦。”
“嘿,那可就太好啦!”
“不过,要听一下那位行商说的情况吗?”医生压低声音,不让一旁的患者们听见。“据他说,他是喝了镇外一个 水井的水之后,突然就不舒服了。”
据说,他所诉说的症状,既与医生所怀疑的传染病相似,也与误喝了果园除虫剂的情况有共通之处。
托伦的胡子一跳一跳的,问道:“那么,医生,您是说可能有人向水井投毒?”
医生“嘘”地竖起一根手指:“说不定会有这种情况啊,那位行商是这么想得。他说回想起来,那井水的味道是有点怪。”
“那口井在什么位置?”亘问道,说不定是我去过的那口井呢,“在查清楚以前,还是把它盖好,不让人喝为好吧。”
“是啊。赶快确认吧。”
隔离房间里的行商仍然脸如土色,很难受的样子,但能说话。他说,他喝水的水井在镇东面的岩山脚,不是亘知道的那个。这是一个几乎要被掩埋的旧井,之前从没在那里喝过水,因为昨天实在太热,于是就……
“东面的岩山……”托伦揪着下巴想着,“你从博鳌来的话,这样走岂不是绕远路吗?”
行商挠着头说:“其实,我是听说那边埋藏着财报,我平时来往于博鳌和沙沙雅之间,来这里是头一次。”
在和沙沙雅交界的旅馆,同房间的客人告诉这名商人,在加萨拉东面的小岩山脚,有一座教堂废墟,以往信徒捐献的财报,至今仍遗留在那里。
托伦皱着眉头对商人说:“你受骗上当了。那个教堂废墟我也知道,那里哪有什么财宝!他原先的教义就是不要人捐献财务的。”
“只是心诚便行了?”
“不,他要求信徒奉献生命。”
行商“哇!”地大叫起来。亘问道:“那是老神教的教堂吗?”
约十年前,一名叫“卡克达斯·维拉”的游客突然造访加萨拉镇,他自称是医生,开业行医。因为他所做所为匪夷所思,被当时的警备所长抓了起来,驱逐出镇外。他于是在镇边的岩山脚下搭棚屋住下来,大肆吹嘘他凭旧神所赐予的圣水之力,可以治愈百病,开始搞起怪异的活动来。
“警备所也干涉了好多回,但这家伙溜得快。然后稍不留意他又溜回来重操旧业。慢慢地,他的信徒——而不是患者,就增多了。从某个时候起,他们开始建教堂了。”
“所谓旧神,它比老神更早吗?”
“不知道。据说是从另一个世界光临的神。”
教堂落成之后,卡克达斯·维拉摇身一变成为神父,并非患者的信众们对他顶礼膜拜,开始共同生活。信众们开荒种地,把收获的作物带来加萨拉,以物换物的方式活的日用品。但他们很穷,女人、孩子、老人,全都瘦骨嶙峋。
“那些家伙最初是被‘专治绝症’的话吸引来的,所以老弱病残甚多混杂其中。光凭信徒来维持教堂,谁都明白不可能的。”
现世里也有类似的事。亘想起几则新闻。
“不过,他们团结得很紧密,加萨拉的警备所很难找到介入的时机。有一天,教堂深夜里突然发生火灾,高地卫士冲进去一看,信徒们在燃烧的教室里……”
他们手拉手,一边为旧神及其儿子卡克达斯·维拉 唱赞歌,一边安静地让烈火渐渐将他们吞噬。
“大家想尽办法救火,但那毕竟是没有经验的人搭建的教堂,除了剩下骨架之外,大部分烧塌了。信徒们尸横遍地。”
因为遗骸都烧焦了,无法确定谁是卡克达斯·维拉。警备所也弄不清楚在这里共同生活的人的准确数字。
“卡克达斯·维拉既可能死了,也可能逃走了。没办法弄清楚,至今没有定论。”
的确,在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财宝。但行商恨恨地望着空中说:“可是,那个商人说,他夜间从岩山旁通过,见教堂废墟发出闪烁的光芒,把那里映照的如同白昼……”
托伦“嘿嘿”笑:“不对劲吧,那么巨型的宝石。”
“不知有多大。可据说是放射出美妙光芒的宝石哩。”
“宝石!”亘差点蹦起来。托伦马上制止:“别急,只是传说而已。而且,还只是出自一个商人之口。”
“不过,很想调查一下。无论如何,不是得把那口井封闭吗?我们马上就去吧!”
二十 被遗弃的教堂
二人马上骑乌达出城。所谓“乌达”,是提醒比达鲁巴巴小得多、大约现世的小马驹般大的动物,高地卫士们巡视草原或岩场时 喜欢以之代步。乌达比达鲁巴巴转弯灵便,在狭窄的地方也能畅通无阻。乌达也很聪明,容易与人相熟。亘缠了托伦半天,让他教自己,结果就能轻松乘坐了。乌达全身被簇生的毛覆盖,即使没有鞍,屁股也不痛。在整个南大陆,人们出远门是驾达鲁巴巴车,去近处就骑乌达。
托伦顺利抵达出问题的岩场山脚。这里的景观虽然不如草原东端、螺丝头狼出没的峡谷一带险峻,但凹凸不平的岩石,在蓝天下重重叠叠,仿佛巨人之子在玩垒大石,被一声“吃饭啦”叫走了,丢下这么一个摊子。
“在这种地方的水井嘛……”托伦绷着脸,“草原上的水井,全都由附近的城镇轮流负责管理。所以位置也很明确。这里应该没有水井啊。”
“可能是那个教会的信徒挖掘的水井吧。所以,现在都要荒废掉了吧。”亘说道,“过去教堂废墟看看吧。是在哪里?”
“好吧好吧,知道啦”托伦露齿一笑,“不过,对你来说,这是头一次查案,要按照我的指令行事。”
“是!”
托伦策骑跑过一个小岩场,绕过一个中等岩场,在一个高高的赤褐色岩场前停下。
“啊,就在那里!”
不必指点,亘也看见了。几根烧得黑糊糊的建筑物柱子,突兀地竖立在寸草不生的坚硬地面上,简直就像不详的黑矛自天而降。不是眯眼远看的话,还不能一下子明白这几根黑矛从整体上构成了建筑物的外形。
“屋顶烧塌了啊。”
“火灾之后还有的。之后风吹雨打,逐渐坍塌瓦解。说来有十年之久了。”
二人缓步绕教堂一周。单纯路过,一无所知的话,可能只有火灾遗迹的印象,并无不祥之感。但亘因为听说了关于教会的事,想到柱子围成的地面上,那些黑黝黝的灰土块里头,也许就混杂着烧焦的人体残骸,心情就恶劣起来了。
托伦的乌达哀伤地喷着鼻息,向后退,托伦用手拍着乌达的颈脖,抚慰着它。
“它在害怕呢。”
亘的乌达也在同一地方踏步不前,似乎想与火灾遗迹保持一定距离。
“加萨拉镇至今都没有收到报告,说有些事件或者奇怪的火光之类,与这个地方有关?”
“没有,是因为出入加萨拉镇的人于这种地方不相干吧。”
“既然是这样,所谓宝石闪光,不走到跟前,就应该看不见……”
托伦对亘的喃喃自语给予“噢噢”的回应。“所以嘛,未必肯定就是宝石,对吧?咦?下去看看?”
二人把乌达的缰绳绑在岩场上,徒步走向火灾遗迹。托伦两手空着,迈开大步,亘觉得,当自己的右手碰到勇者之剑的剑柄时,心里沉甸甸的。
“真有点心寒……”
“可不是嘛。”
二人走进残柱圈内,踏看一番。每逢踩到什么东西发出声响,或者有踩到什么东西的感觉时,亘都有些心惊胆战,心想是踩到人骨了吧。
“据说信徒的遗骸已全部运走,葬在镇上的公共墓地了。”托伦边查看四周边说,“所以,这里没有留下遗骸了。我们即便踩塌了什么东西,都不会得罪人的。”
“咳,那就放心了。”亘这么说着,却仍不自觉地踮着脚。
“你看,”托伦摸着一根烧成焦黑的柱子,说道:“多细的柱子,你的小腿比它还粗吧?全都是老弱病残和女人,充其量只能用这种程度的柱子来搭建教堂的吧。”
日已西斜,但天还足够亮。亘却出奇的觉得,置身烧塌了墙壁的、原建筑物的范围之内,只剩骨架支在那里,空隙极多,却显得有点昏暗。
“亘,找到井了。”
托伦这么一喊,亘连忙走过去看,只见在建筑物后面,倒下的柱子压着一口小小的水井。水井周围被瓦砾覆盖,但砌石的井口还很牢固,探头窥看,没想到自己的脸映在近前。
“水挺慢的。”
“噢,这一带地下会丰富。”
托伦伸手掬起一捧水。清澈的水滴晶亮地闪烁着落下,他举手到鼻尖,嗅一嗅水的味道。
“弄不清楚……好像有点味。”
托伦用别的腰间的皮袋装了水,扎紧袋口。然后,他又和亘一起,用带来的绳子把井口圈起来,挂上“禁止使用”的牌子。
“看来,那个行商进入到教堂废墟里面啦。否则,不可能发现位于这种地方的水井。”
“他不知道教堂的历史,也就不觉得可怕了吧。”
“所谓利欲熏心,也可能重利之下有勇夫呢!”托伦这句话让亘突然想起妈妈,他不由得微笑起来。妈妈每逢大减价时外出,抱了一大堆东西回家时,总是这么说的:“抗这么多东西,竟然不觉得重哩。真是重利之下自然神勇啊!”
“好,撤吧。”托伦说道:“多待也没用,打冷战啦。”
二人先到了诊所,把井水交给医生,请他帮忙检验,然后返回警备所。他们听说行商的精神好多了,也就放下心来。
之后亘便帮着托伦翻查旧记录,一直忙到天黑。看来这卡克达斯·维拉和那个教会的确让当时的加萨拉警备所头疼不已,在薄纸装订起来的案件记录面,甚至有人在纸边悄悄写一些骂人话,有损公文的严谨。
“最终,卡克达斯·维拉这人的正身也未能查明。”托伦取下夹鼻眼镜,说道,“什么事旧神呢?”
“所谓包治百病的水,就是那口井的水吗?如果是,可能不仅带有药性,而且有毒吧。”
“混合了什么东西吧。”托伦吁一声,伸个懒腰,“亘,可以回家啦,肚子饿了吧!”
亘回到大胡子店老板的旅馆,吃了晚饭。他向上饭菜的大婶试探地问一下关于卡克达斯·维拉的事,她回答说不知道。
“迄今有方可提过岩场的教堂埋有财宝的事吗?”
“哎呀,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晚一点上桌的大胡子店老板,说的跟大婶完全一样。不过,亘不肯罢休。从教堂废墟透出的,炫目的光。它的真实面目是什么?
——可能白天不会闪光。
也许晚上到那里去,情况会不一样。这么一想,他忍不住了。亘稍作准备,确认勇者之剑挂在腰间之后,便离开了旅馆。
已是加萨拉镇大门即将关闭的时刻,匆匆忙忙赶到的商队和达鲁巴巴商人挤成一团。亘借了头乌达,挤进混乱的人堆里,驰向夜间的草原。因为乌达是擅长夜视的动物,所以它轻快地跑着,一点也不怕黑。
再跑一会儿便可抵达教堂之时,从草丛之夜的远方,正好在地平线处,看见有无数如萤火虫般的光在闪烁。像是一点一滴在移动着。可能是舒丁格骑士团返回了。基·基玛也跟他们在一起吗?如果他回来了,亘不在旅馆的事马上就会暴露。不想让基·基玛白白担心,得赶快做完就回去。
别在腰间的提灯冒着黑色油烟。亘在白天的相同地方下了乌达,迈步走过去,耳中只听见浸了油灯的灯芯“吱吱”燃烧的声音。
火灾后的教堂废墟看起来比夜间的昏黑还要黑暗的多。亘边会议白天托伦走过的路径,边留心着脚下,慢慢走进瓦砾之中。
夜风带着烧糊的味儿——他觉得。可白天完全感觉不到。亘右手按着勇者之剑,尽量让自己什么也不想。寻找光,因为那是唯一的目标。
岩场某处传来“哇”的一声,吓人一跳。可能是在夜间岩场歇息的猛禽,被噩梦魇住了。只要带来的乌达不害怕就好。嘿,说不定它比我还勇敢。
一片漆黑。哪里都看不见什么“炫目的光”。站在井边环顾四周好一会儿,闪亮的却只有头顶上的星星。他半放心半心虚的笑了。将举到齐眼高度的马灯放下来,照清脚下,向右转身。
这时,在马灯光线和黑夜的交界处,有个白东西一晃。
亘猛一转头。这一次则是在左边,白色的东西像掠过马灯的光线一样上下浮动。亘像被人拍了一下左膊,转过头来。
一只白色的手悬浮在空中。
与其说是恐惧,莫如说这过于离奇的景致,让亘一时间看得出神。手臂直接从黑暗中长出来。是上臂以下的部分,雪白柔软,修长。是女人手臂,右臂。
手臂左右晃晃,食指便指向亘,然后示意“来、来”。是跟着它走的意思。
手臂如同一条白皙细长的鱼游动在黑夜里,畅行至某处,突然指向地下,倏地被吸入地面。这是,手臂消失指出开始发出白光。光线映照到亘脸上,令人炫目。
亘泡了过去,“嗵”,脚下垮塌了一块,他差点儿摔倒。像是踩穿了地板。
——有地下室!
白天被瓦砾掩盖没有发现。亘蹲下查看,马上找到了刚才踏穿了的盖板的把手。光线从盖板下面透出来。他拉起盖板,光线一下猛烈起来,眼前白茫茫,但随即又“嘶”地减弱,如同光源远去一样。
有楼梯通向地下。台阶在超过四十级处结束。好长!说明至楼梯尽处,相当高,虽然不知下面是怎么回事。多想的话会感到可怕的,此刻只管走下去就好。
身体渗出汗,到几乎喘不过气时,皮靴的硬鞋头终于碰到与台阶触感不一样的东西。他用双手紧紧抓住梯子,探头往下看,在马灯的光线下,看得见湿漉漉的岩石。好像是到达了。
洞窟——没错,脚下梯级已尽,小径蜿蜒通往幽深之处。
那道白光似乎是在最深远的地方。可见光比在楼梯上方所见的弱得多。
亘拿好马灯,紧握勇者之剑,小心地迈开步子。周围墙壁的颜色和感觉,类似在现世见过的坟墓石头——叫做花岗岩吧?水不知从哪里渗出,点点滴滴,濡湿了洞壁和地下。摸一摸,很凉。再把指头放到鼻尖嗅嗅,没有药味。因为出门匆忙,把手套忘了,所以不能再大一触摸洞壁。有水之处可能有生物,这些生物有毒或有刺针都不奇怪。
稍往前走,岩石通道几乎成直角向右转。在拐角处,亘先贴近洞壁倾听,然后迅速拐弯,摆好架势。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穿岩而过的通道继续延伸而已。虽然没有人,但亘伸一下舌头。他就要那么弄弄看。
这条路比刚才的更窄,天花更低。小路左歪右歪,时高时低。终于走到了道路尽头,正面是岩壁,与地面的结合处,有一个人可勉强通过的洞口。从中透出那道微弱的白光。
——感觉不好。
钻这么狭窄的地方实在不情愿。不过,不进去就不能向前走,再怎么着,也看不见有别的路。
没有办法。亘把马灯放在脚旁,全身贴在地上,窥视洞穴那一头。似乎路仍在延伸。光色微明,微风拂面。
好吧。亘下定决心,脑袋先伸入洞中,贴地爬行,洞壁很薄,一下子就穿过了。
里面不单纯是通道,头顶上是圆拱形巨岩,有加萨拉的旅馆第三层那么高,还很宽,几乎有亘的校园打。若以小型的独院住宅来比较,这洞里是以容纳十套这样的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