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物语 作者:宫部美幸 宫部美雪-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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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手摆好碗筷,电话铃响起。亘扑过去拿话筒,
“我是小村,亘君在家吗?”
是阿克,邦子停下搅拌沙拉的手,望向这边,亘连连摆手示意不是无声电话。
“今天是上补习班的日子吧?”
“对呀,所以这才吃晚饭。”
“那我之后再打来?阿姨会生我气的,”
阿克在非常吵闹的地方打来电话,很难听清。
“我再打来。”
“好,说定了。”
阿克快快挂断电话,很清楚地显示了母亲不欢迎阿克的状态。
如果常打电话来的是尖子生宫原,又将如何?母亲也就不至一脸不耐烦了吧?“宫原君最好的朋友”,这是母亲可以满意的身分吧。
亘自己如何?比起阿克,他也认为宫原佑太郎更好?
虽然宫原很厉害,但对亘而言,交往起来会是很有意思的朋友吗?如果自己总有愧不如人的感觉,那也不能说是“朋友”吧?
如果是宫原那样名声好、阿克那样有趣的朋友就好了。可那是不可能的。就跟挤满人、热闹非凡的东京迪士尼,玩起来又不必排一两个小时队一样,不可能有的。
宫原和芦川。阿克和亘。
仿佛搁在天平上,结果就在眼前一样。不,不一定是亘和阿克一败涂地的,根据不同的天平,亘这一方比较重的情况也会有吧。只不过亘感觉自己并不期待被搁到那种天平上去。
正想着,电话铃又响了。这次该是无声电话了吧。亘一手抄起话筒。
“三谷家!”
“是亘吗?”
声音清晰。
“怎么搞,是爸爸呀。”
“‘怎么搞’?这是问候语吗?”
“又有无声电话打来,妈妈都害怕了。”
停了一下。“今天吗?”
“对,傍晚打来三次。”
因为邦子走到电话旁边来,亘说声“是爸爸”,把话筒递了过去。他返回饭桌。晚饭的碗碟摆好了,今晚又是和妈妈两人吃。
邦子说了一会儿电话之后,急匆匆地答应着什么事:“好、好,明白啦。我去准备。”然后又说声“那您辛苦啦”,便挂断了电话,妈妈在按爸爸打来的电话时,必定有这么一句慰劳的话,亘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大概在一年前吧。妈妈的一个同学在做化妆品推销员,半玩半工作地上门拜访的时候,这个认识又受到了检验。那位阿姨人很漂亮,但化妆品味儿太浓,亘在一旁直冲鼻孔,所以亘问候阿姨之后。便躲进自己房间里玩游戏机。
妈妈和那位推销员阿姨聊得很开心的时候,爸爸像今天一样打来了电话。妈妈像往常一样应对,像往常一样说了慰劳的话,挂断电话。这一来,推销员阿姨很惊讶。听得见她很大声地说话。
“真是难以置信!刚才是您丈夫吧?现在已经不是明治时代啦。丈夫并不比你伟大呀,为什么那么谦恭?”
“谦恭”是什么意思?亘查了词典,写的是“自己谦卑、恭敬对方”。更加不好明白了。所以,亘更加留神听那位阿姨突然变得有点粗鲁地教训妈妈这样那样。他觉得这样可能更容易听明白。
“按老的做法也行,但对丈夫太宠太惯了可不行。既然结为夫妻,他就有出去工作、供养妻子儿女的义务。这是半斤八两的事,不必感激的。”
妈妈笑着,稍稍反驳道:“也没有特别宠惯啦。”
“丈夫在外面干什么,其实你并不知道,”推销员阿姨说着,狂笑起来,“我们家彼此之间是互不干涉啦。他也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他。如果不是有孩子,早就分手了吧。所谓孩子是父母的纽带,真是没错。”
亘感到阿姨越往下说,房间里的空气越混浊。仿佛爱干净的妈妈清洁了地板墙壁,阿姨却不请自来。自作主张地重新挂起脏抹布,说不这样就不算搞过清洁,
那位推销员阿姨没再来过三谷家。亘松了一口气,心想妈妈也不喜欢她吧,
晚饭之后,亘给阿克打了电话,就在轰响的电视机声音中,阿克自己接了电话。
“把音量调小一点好吗?”
“哎。抱歉抱歉。”
原来阿克今天放学回家时遇见了大松社长。
“怎么会?在哪里?”
“在幽灵大厦前。他和穿灰色工作服的人在一起。”
可能找到了接手的施工单位吧。
“只有社长?他儿子呢?”
“没见到——怎么啦?”
“怎么——”亘语塞,“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啦。”
阿克就有这么个特点。亘很相信,不论什么事情只要问他“为什么’,马上就能得到答案。这大概就是“单纯”吧。
“社长挺高兴的样子,说是工程可以继续下去。”
不出所料。
“大楼建成的话,怪话也就消失了吧。”亘说道,“那样更好。这么拖下去又有人像隔壁班那个芦川那样,在那里拍个什么‘灵异照片’,自以为得意啦。”
讨厌的说法,而且是撒谎。
明明知道是撒谎,却偏作惊人之语地说了,舌头一下子有辣辣的刺激感,就像香辣调味料。所以,一旦撒谎成了习惯,就停不下来,越往后越是可怕。
可是亘说出口了。不出所料,阿克抓住不放。
“你说‘灵异照片’是怎么回事?”
亘解释了事情。他心理沉甸甸的,明知谎上加谎。阿克明显是初次听说,大表惊讶。
“不得了哩,真想看看。”
“算了吧,这样闹起来,芦川可就得意啦。”
“我老妈说,二十岁前没见过幽灵的话,就一辈子见不着了,”
“要是那样,干脆别看更好。”
“真的?我二十岁前绝对想看。不看幽灵的日子,过起来多没意思。”
这是阿克自己的理论。亘想逗他说,看幽灵的“素质”,并非开拓有趣人生必不可少的。但他忍住了没说。对阿克说那样的话,只会引来他更加不着边际的回答。亘今晚心神不定。
“好了,我得去洗澡啦。”
阿克还说着什么,亘迅速挂断了电话。邦子问小村君有事吗,亘找些话随便答了。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独自一人时,他松了一口气。
此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撒谎。”
亘僵在椅子上,火冒三丈。
四 看不见的女孩
幻听。
这起突发事件和上周遇见大松他们那个晚上,溜出家门前发生的情况相同,口中“咝”地干涸起来。
“你这人撒谎。”
再次幻听。虽然听来像一个美妙的女孩的声音,不过应该是耳鸣吧。不是邻居电视机的声音。爸爸之前曾发牢骚,说这栋公寓的墙壁比设计书上写的要薄。
“装没听见也没用呀。”
像一个任性的女孩子的声音。是电视剧台词。肯定没错。
“为什么向朋友撒那样的谎?你是那种人吗?我很失望。”
亘偷偷环顾四周,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房间。看来妈妈今天把床套和枕套换了,由蓝格子图案的换成了黄格子图案了。书脊排列整齐的书柜,书柜下面摆着千叶奶奶为亘上学赠送的《儿童百科事典》。收下放好之后,亘听说这套书竟花了二十万日元,挺懊恼的。为自己花这个钱的话,还不如买的是电脑。他撅着嘴巴这么一说,回答是《儿童百科事典》最合适祝贺孩子念小学。电脑就长大后自己买吧。奶奶没那心思。没办法,得着这么一套光占地方、碍手碍脚的书。
墙上的桂历。地板上的地毯。书桌上橡皮擦的碎屑。天花板上的灯。
亘突然一扭身,窥探桌子底下,动作之猛让带脚轮的椅子滑动了一下。
当然也没有藏着人。
亘猛回头,查看床底,简直就像闯入罪犯巢穴的FBI特工。身穿带标志的夹克,里面是防弹背心。手枪皮套挎在肩上。
床底下藏着一团圆圆的棉絮。这个在妈妈扫除作战中侥幸生存的游击战士,出乎意料地自投罗网了。
女孩子为情似的笑声传了过来:“我可没躲藏哟。”
亘直起身子,慢慢坐回椅子上。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变成了乒乓球大小,怦怦跳着,在全身滚动着。平时容纳心脏的地方空空如也,凉风嗖嗖地吹过。
“你在哪里嘛?”亘低声问道。
真是不可思议。女孩子声音传来的方向无从判断。既不是来自天花板,也不是来自墙壁;既不是前也不是后,也不是来自脚下。
可声音回荡在亘的脑子里。但和自己的声音完全不同。
“我没有躲起来。不过你要找我的话,哪里都找不到。”
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像唱歌。
“寻找没躲起来的东西,很荒谬。为什么认定了非找不可的东西就是藏起了呢?要找所以藏起来?藏起来所以要找?”
亘愁眉苦脸。他不由得向空中反问道:“你是什么?你再说什么?”
女孩子的声音说道:“我就在你身边呀。”
亘浑身一震,膛目结舌。他一下子从椅子站起,开门出了房间。起居室里,电视机正播放着欢乐的广告歌曲。看不见邦子的身影。在洗澡?没错。妈妈总是开着电视机就去洗澡。
长沙发边上的小抽屉里,应该放着一个一次性照相机。上个月全家一起上动物园时买的,胶卷可拍二十四张,可最终只拍了三四张就回家了。然后就那么搁着。
到抽屉一找——有了!亘抓起照相机返回房间里。
唉。不行。不能瞎闯。亘后背紧贴门旁的墙壁,调整呼吸,还得FBI方式。但是,此刻的三谷特工没有同僚支援,要孤身出击,他握住门把缓缓转动。轻推,门打开了十厘米。二十厘米。好,悄无声息地潜入!
持照相机的右手收在背后,贴近关上的房门。罪犯没有察觉——这无法闹清楚。。总之此凶险罪犯装备了隐身衣——可放出不可视光线的特殊衣服——这说法也许有点怪,总之是强调眼睛看不见的这回事。哎呀呀,要是拿了红外线目镜过来就好啦。
大口深呼吸,确定时机——亘亮出照相机,像扣扳机似的——以心情来说——按下了快门。
没有放胶卷
这玩艺就是讨厌。用一次性照相机拍照时,拍完了一张必须马上扳一下胶卷,否则不行!
这可就暴露无遗啦。亘扳上胶卷按下快门,满房间团团转着拍、拍、拍!期间他无暇思索了。拍天花板,拍床下、拍椅子背后、回头拍、蹲下拍。
胶卷终于一张不剩了,鼻尖上冒出小小汗珠。用指甲刮去,坐在地板上。运动量并不算大,他都大喘粗气。
传来女孩子文静的声音:“即便没拍着我,说是拍到了——撒个谎不就行了嘛。”
亘又一次呆住了。手指头一僵硬,照相机掉在膝上。
“即使拍到了我,也说没有拍到,撒个谎不就好了嘛。”
之前的声音感觉来自右边。后一个声音感觉来自左边。
“没有的东西,说有就变成有了;有的东西,所没有就变成没有了。”
这回的声音,听来像是从脚下传来的窃窃私语。
而接下来,声音来自天花板。仿佛小雨自天而降。
“因为你是你的中心,你是世界的中心。”
亘察觉这唱歌似的声调一点一点地变化着。好像是……哀伤的调子。
无从分说、但憋不住的情急之下,亘仰头望着天花板,然后出声问道:
“你在哪里?”
心脏好不容易回复到先前的大小,快快待在平时待在的地方去。咚、咚、咚。亘把脚步数到五下的时侯,女孩子答道:
“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嘛。”
然后——感觉她离开了。这个不见身影,向亘说话时位置飘忽不定的女孩子,却能够感觉到她从这个房间离去。那就像——连接端掉了一样。
回过神来,亘满头满身大汗淋漓。手指头在颤抖。他想拾起掉在两膝间的一次性照相机,两次都没捡起。
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嘛。
——她究竟是谁呢?
突然有一种被人撇下的感觉,与此同时,也有一种撇下了什么似的感觉。
不想将本月剩余的零花钱花在快速冲印店冲印一次性照相机胶卷上面。虽然得隔天取,也只好拿到附近的大药店去冲印。而且,药店在亘上学时尚未开门,所以得放学时过去,更耗时间了。为什么小孩子就那么不方便呢。
书桌旁的书架上摆着一大排喜爱的漫画单行本,在这些书的背后藏了个牛油曲奇的空罐,里面有亘的秘密存款,专为购买九月份推出的《浪漫仁格斯顿·萨加III》。动用它的活,快速冲印不成问题。亘犹豫不决。推开漫画书,罐盖的图案呈现眼前,奶油色的小兔欢欢喜喜地吃着曲奇。亘盯观片刻,摇摇头,把漫画书摆回去。现在已是五月过半。此时花掉了这笔钱,到推出《萨加III》推出时,绝对赶不及。
最终还是把一次性照相机藏在上学书包里。第二天下午跑去药房了,细长的取件条的“交付时间”栏里,写着对亘而言极残酷的宇样:“后天下午四时以后”。中间这段时间,该怎样在那房间眼度过才好呢?
无精打采地走在商业街上,竟来到了常与阿克来逛的一家游戏软件店前。这间比便利店还要小一号的店子,外围是透明窗玻璃。从店内侧密密贴满的电视游戏广告,仿佛要把窗子遮住似的,从各处仅剩的小小空隙,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店内摆设的游戏软件陈列架,和公开演示的显示屏。
《浪漫辛格斯顿·萨加III》的广告画贴在接近商店正面的、自动门近旁窗子内侧,游戏杂志已经介绍过一部分设计划面和主要出场人物,但广告画更为简洁,湛蓝的天空里,飘浮着朵朵白云,仿佛是撕开的棉絮,中央是一艘帆船, 鼓满风帆疾进——这么一幅画。不是在海上而是在蓝天里劈波斩浪行驶的船。当然,这是主人公们乘坐的船。
与广告画相接的正上方,附有手写的长条纸,写着:“预定9月20日发售,8月20日开始接受预订”。下面用极粗的红色水笔写道:“预定价格6800日元”。
定睛看看这张字条,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还好没有动用曲奇罐里的存款。小学五年级学生的平均零用钱状况如何不得而知,至少对于亘而言,6800日元可是笔巨款。所以,当漫画杂志或游戏杂志刊出《萨加III》发行日期的信息时,亘马上开始存钱。
在三谷家,原则上央求是无效的。“算术考试一定努力”、“暑假一定早起”——未来担保型央求也好,“本学期学习评价好”、“这次考试成绩好”——成功报酬型央求也好,同样行不通,所以,亘房间里的十四英寸电视机,在央求成功的亘本人看来,也是突如其来的难以置信般的稀有例子,不过,即便是这样,在买的一刻依然附带“理由”:
“亘也该有自己选择想看的节目的机会啦。”
“亘自己会怎么挑节目,父母亲对此很有兴趣哩。”
亘以为是自己央求成功买来的电视机,在父母亲那里却另有想法。
三谷明在这些方面尤其严格。,对亘而言的人生大问题上,我不希望他形成这样的想法:只要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就会有相应的口报,社会就是如此的。他经常这样说,“努力不是为了回报。努力是自己应该的。”
对这样的三谷父母,阿克两眼瞪圆,评价道:“严厉得不得了。”亘实在是无话可说。既然父母在零花钱方面铁石心肠求不动,也只能面对现实。因为想要的东西和买得起的东西之间常常是绝望般不对等,所以只好挖空心思得到想要的东西。
有一个人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