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的荣华路-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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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务府,除却皇帝本人,是没有人能彻底更换一整个部门人手的。
昌平帝不聪明,但却不是傻子,长于皇宫的他,自然深谙其中关窍。
他的目光又冷了几分,皇后看得分明,不待对方爆发,立即压根一咬,举起右手,“臣妾当天发誓,这桶油暗算太子妃之事,我若是有一丝一毫涉及,教我被白刃剜心而死,死后永无超生之日。”
不得已,她也被迫起了一个毒誓。
皇后与丽妃不同,这事儿真是她做的。她起誓完毕心跳急而乱,手足冰冷,面色发白,好在脂粉甚厚,才掩盖住了。
时人笃信鬼神,她倒想起个轻点的誓言,可惜情况并不允许。
事情陷入僵局了,昌平帝一时判断不出谁真谁假,浓眉一拧,面沉如水。
朝臣不敢再胡乱插言,整个太和殿陷入诡异的寂静。
这时候,看足好戏的高煦站起,拱手道:“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既然无法查明,那便来日再议。”他声音一如既往温润,带着关切,“今日是父皇万寿,怎可因外事一再耽搁?”
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
一后一妃当场发毒誓,昌平帝已经大失颜面,偏他还没办法查明真相,被架到台子上下不得。
高煦很了解自己这位父皇,再继续酝酿下去,他该恼羞郁愤交加,化成耿耿于怀的怒火了。
昌平帝很爱迁怒,到时候必然会重新注意上东宫。
有道简在帝心,反过来亦然。哪怕你是受害者,皇帝膈应了就是膈应了,没什么好办法能挽回的。
高煦此举,意在让妻子避开万寿宴,并找好以后闭门不出的借口。既然目标已经达成,就需要见好即收。
他没想过就此能打死皇后,查清松堡之役后,更不希望因此打死对方。
太子一言,再次说到皇帝心坎去了。
昌平帝神色稍霁,颔首顺势下台,“太子所言甚是,那此事容后再议。”
他瞥了皇后一眼,始终觉得对方嫌疑大一点。对于搅乱自己万寿之事,他是非常不悦的,于是沉声道:“看来皇后诸事繁杂,丽妃也无法为你分担太多,既然如此,那就再让容妃一同协理吧。”
昌平帝手段很粗暴,也不等查明什么真相,直接做出处罚,又夺了皇后一部分宫权,割肉割在对方最痛的地方。
皇后脸色登时青了。
可惜无人搭理她,乾清宫大总管孙进忠一见此事暂告一段落,忙抹了把汗,扬声唱道:“进献万寿节礼,开始!”
高煦淡淡掠了皇后一眼,眸底闪过一抹讥诮,转瞬即逝,无人能察。
第八十七章
万寿节过后; 宫道之事开始彻查。
可惜由于皇后这回十分谨慎,涉事的太监宫人俱已自杀身亡; 等循着冰块木桶找过去,只发现了尸体。
全部线索都断了; 最后,此事成为不少人心知肚明的悬案。
罪名是摆脱了; 但是皇后因此受到的惩罚却不小。
当日昌平帝盛怒之下; 又推出一个容妃出来协管宫务。这位也是多年宠妃,膝下有七皇子九皇子; 手段十分厉害,一朝名正言顺掌宫务,自然摩拳擦掌。
容妃携皇帝口谕; 使出各种手段争夺宫权; 还有一个丽妃虎视眈眈。这两位现已暂时结成同盟,对阵坤宁宫; 让皇后左右支应; 身心疲倦。
高煦没有插手宫道事件的后续调查; 毕竟此事后果并不严重,太子妃腹中骨肉保住了; 即使查明真相; 皇后的惩罚也不会更严重。
目的达到即可,他打的是连根拔起的主意,现在就不多折腾了。
后宫乱成一锅粥,纪婉青倒是很惬意的。
“娘娘; 您慢一些。”
清宁宫后殿内屋的桌椅被搬开,纪婉青被何嬷嬷等人搀扶起来,在室内一圈圈走动着。
距离万寿节,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太子妃遭遇“意外”三四天后,情况便已完全稳定,本来候在后面偏殿的御医太医们,就必须挪到前殿去了。
后院是女眷居所,虽太医是个特殊群体,但非必要情况,还是不能待的。
全部转移到前殿,等有需要传召了,再按规矩进去。
这么一来,纪婉青就解脱了,不需要整天窝在床榻上避人耳目。
事涉欺君,她慎之又慎,太医们在偏殿那几日,她不肯挪动半步。
好在熬几天就好了,孕妇必须有适当活动,否则生产会艰难很多。
等太医们挪出去后,后院都是自己人,高煦心疼她,劝她在庭院里走走。
纪婉青不愿,在屋里挪开桌椅走动也一样,虽烦闷些,但她更愿意多上一层保险。
高煦本还要劝说,不过中秋过后,天气渐渐凉快下来,经历了两次骤然降温后,他怕妻子着凉,就不再多说。
天儿冷了,不过还没到需要燃烧地龙的日子,纪婉青穿得厚,好在她没怎么发胖,头胎腹部也偏小,看着不算臃肿。
这么一圈圈走下来,等活动量足够后,她背部已微微有汗。
纪婉青正打算吩咐宫人伺候换衣裳时,便见宝蓝色软缎帘子一挑,高煦大步进门。
“青儿,可有汗?”
他接过热帕子,先擦了擦手,然后探进妻子后颈下,微微有黏腻之感,“快快把衣裳换了。”
孕妇其实不宜生病的,药能少吃就少吃。
纪婉青微笑,“好。”
夫妻俩边走边说,高煦搀扶着妻子到床榻边沿坐下,挥退屋中宫人,亲自动手,侍候她宽衣。
自纪婉青有孕后,他常干这活儿,很熟稔,态度本来也很认真的,只是一层层衣裳解下,入目一片凝脂,眼见那小小的鹅黄兜儿已掩不住日渐饱满的丰腴,他黑眸不禁暗了暗。
身体紧绷了些,不过,高煦到底怕妻子着凉,还是立即绞了热帕子,给她抹了汗,赶紧穿衣。
当然,借着穿衣的便利,他还是小小行使了一番夫君的权利。
怀孕后身子更敏感,纪婉青嗔了他一眼。
高煦含笑不语,待穿衣完毕后,他扬声唤刘太医进门。
每天例行的诊脉时间到了,刘太医早候在外面,他一贯负责太子妃脉案,前殿那些御医太医们也不跟他抢。
锦帐放下,刘太医端坐在在小圆凳上,细细听着了半响脉,才松了手。
“太子妃可安好?”高煦询问。
“娘娘母子均安。”
刘太医回答一如既往,是屋中众人最愿意听的,不过这回,他捻须沉吟片刻,拱手又道:“恭喜殿下,恭喜娘娘,娘娘这胎大约是男胎。”
其实,很早之前,刘太医便能诊出是男是女。只不过,在皇宫当差必须慎之又慎,尤其是涉及皇长孙,他不敢轻易开口。
恰好纪婉青知道孩子性别早定,也不追问,反正不管是男是女,她都一般疼爱。
高煦亦然。
夫妻俩没有主动询问,刘太医便一直按捺着,没刻意挑明。
直到纪婉青怀孕过了七月,孩子性别已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了,他才开口恭贺主子,好邀一邀功。
高煦果然大喜,抚掌笑道:“好,来人,重重有赏。”
孩儿乃他与妻子所育,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一般疼爱,反正夫妻二人还年轻,也不着急。
虽是如此,但不得不说,按照现今的局势,头胎确实生个男孩更好。
他暗忖,日后哥哥护着妹妹,也是极好极好的。
以何嬷嬷张德海为首的一众太监宫人难掩喜色,立即跪下恭贺主子,“殿下大喜,娘娘大喜!”
高熙大手一挥,同样重赏。
纪婉青在帐内含笑听着,摸了摸腹部,也好,先生个男孩,能解决当前许多难题。
外面,待欢喜稍缓,高煦便紧接着下令,此事要捂在清宁宫,不许外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诸人齐齐应诺,随后按主子意思,鱼贯退下。
“青儿。”
屋中仅余夫妻二人,高煦亲手撩起帘帐,坐在床沿摸了摸孩子,笑道:“先生个小子,往后再给他添个妹妹。”
“好。”
纪婉青偎依进他的怀里,“再给他各添个弟妹吧。”
她抬眼注视着他的黑眸,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多了我不生,你也不许找别人生。”
高煦对她的心,纪婉青毫不怀疑,不过时下讲究多子多福,她不想肚皮累得慌,就得提前打好预防针。
她打算早有了,如今却难免有些忐忑,毕竟夫君是个古代男子,会不会不好接受?
没想到,高煦立即颔首应了,并低头很认真对妻子说:“妇人产子不易,膝下能有两三孩儿,孤心足矣。”
既然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自然会替她多多考虑,早在纪婉青怀孕之初,他就想过这个问题。
男孩必定是要有的,且对于整个王朝而言,一个皇储不算稳妥,最好再添一个。他是皇太子,目标是帝位,也不能光儿女情长,还得设想整个大周朝。
“青儿,若我们头两次都得了男孩,那女儿就不要了。”
高煦很期待娇憨的小女儿,香香软软的,爱撒娇爱亲近爹爹。只不过,若妻子头两胎都生了男孩,那只得留些遗憾,不再要她了。
妇人生子不易,他知道,他其实不愿意妻子冒险的。
总而言之,计划随时可以调整,但高煦从未有过与其他女人生孩子的想法。
他板着脸,轻斥道:“孤既然答应了你,自是一诺千金,你不许胡思乱想。”
高煦言下之意不难懂,纪婉青又惊又喜,她没想到,他早就想好了,也不用潜移默化。
她再一次真切感觉他的心意。
“殿下,你真好。”
纪婉青眼眸亮晶晶,先仰脸亲了他一记,以作奖励,随后偎依进他的怀里,紧紧搂着,“我都听你的。”
“好。”
高煦觉得这奖励轻了点,换了平时,他必会顺势索取一番。
只不过此情此景,他心内柔软熨帖,也舍不得破坏气氛,只静静拥着妻子,下颌贴着她的发顶,微微摩挲,享受着这脉脉温情。
夫妻相拥良久,又忍不住亲吻一番,气喘吁吁松开后,纪婉青俏脸犹带红晕,才问道:“殿下,你现在要去魏王府了么?”
她有此一问,全因今日是魏王的大喜之日,他将迎娶英国公府嫡出二小姐。
前任魏王妃没了才大半年时间,如今恐怕没什么记得她了,魏王兴高采烈迎娶新妇。
加上魏王继妃特殊的身份,纪婉青有些不是滋味,对此事兴致缺缺。
好在她仍需要“卧床休养”,也不必出席了。
“嗯。”
高煦应了一声,他虽是太子,但也是长兄,不论内里有何间隙,这婚宴他也得露下脸的。本来,他打算回屋看妻子后,就顺便换衣裳出门的。
他语气淡淡,显然对此无感,反倒因这事破坏了此刻缱绻,分外不悦,一张俊脸板着。
“那今晚我等殿下回来再睡,可好?”纪婉青见状好笑,嗔了他一眼。
高煦抚了抚妻子的脸,倒摇头拒绝了,“你困了就早些歇,不要等着。”
妻子等他,他当然高兴,只是她身子重,还是不要等了,他兴许会有无奈晚归的情况。
“好。”
纪婉青笑意更甜,时候不早了,她早命人备好衣裳了,此时探身取来,侍候他更衣。
“青儿坐着,孤来即可。”高煦忙制止妻子。
纪婉青笑了笑,“殿下,我这般稍站片刻,还是可以的。”
她动作还算灵活的,走动要人搀扶是怕出岔子,就这般在床榻前稍站一会,完全没有难度。
高煦拗不过她,也见她确实轻松自如,只得配合着快手快脚把锦袍给换了。
最后,纪婉青取了玉带,替他系上。
怀孕的妻子神色认真,垂首摆弄玉带,黑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目光专注。
他不禁微笑。
“好了。”这活计纪婉青颇为熟悉,两三下便摆弄妥当,抚了抚他衣襟上些许折痕,仰脸一笑。
高煦握住她的纤手,温声嘱咐:“青儿,我出门了,晚膳你自个用即可。”
“好。”
再耽搁就晚了,他匆匆领着张德海出门登轿,纪婉青目送他出了正房,才收回视线。
“娘娘,这秦二姑娘,今天就要出门子了。”一行人折返内房。何嬷嬷搀扶着主子,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
她是个忠仆,想到主家之事,心下难受得紧,嗟叹数日,终究忍不住吐露了两句。
“嬷嬷莫要介怀,姑娘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
纪婉青淡淡接了一句,时至今日,她就算有些许不是滋味,也仅此而已,此事已掀不起她心中波澜。
今天过后,就当给以往画上个句号吧。
第八十八章
九月上旬; 魏王继妃进门,随后; 临江侯连同英国公一同使劲,魏王很快就重返了朝堂。
陈王早已将自己手头大部分朝务整理妥当; 重新交换哥哥,再从旁协助。
他虽十分能干; 但却不恋权; 行事一概以魏王马首是瞻。这般举动不但让兄弟感情更加亲密,更令纪后一党的重要成员暗暗点头。
总的来说; 核心位置和谐融洽,又增添了英国公这一大助力,这坤宁宫一派; 终于趟过谷底; 开始稳步回升了。
外面的纷纷扰扰,纪婉青只当新闻听了; 毕竟她现在怀孕已有七个月余了; 最多再过两个来月就要临盆; 首要任务,当然就腹中骨肉。
她想安静待着; 却有人不遂她的意。
这小半月以来; 刚进门的魏王妃已来过三次。头一次是刚成婚后按规矩来拜见太子妃的,其时纪婉青还在“卧床静养”期间,当然没见。
本以为这样就算了事的,没想到卧床静养期结束后; 对方又来了。
是给皇后请安完毕后,绕道过来的。
对方好歹是魏王妃,拒见也得派心腹嬷嬷出去解释原因,秦采蓝低声对何嬷嬷说,想向太子妃致歉。
纪婉青挑眉。
致歉?
兄长一事只算造化弄人,秦采蓝并没有错处。
此后两人交集并不多,寥寥数次扒拉下来,要说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大约就是行宫鹿血那次,对方配合皇后的人,绊了她一下。
难道是耿耿于怀,过意不去了?
秦采蓝在纪婉青印象中,是个蕙质兰心且良善的姑娘,否则她也不会帮忙促成两家亲事。
然而良善不代表没手段,大家贵女应学的东西,对方一点不缺。否则纪母不会选对方为儿媳的,毕竟纪明铮不但是嫡子还是独子,他媳妇是要当宗妇的。
秦采蓝母亲去世后父亲续了弦,老夫少妻,加上继母肚皮争气生了儿子,听说很得英国公欢心,早就把后宅牢牢握在了手里。
她是个有成算的姑娘,娘家已不再贴心,夫家也尊贵只能小心供着,行为处事会有变化,其实是很正常的。
纪婉青并没有叙旧情的意思,毕竟两人夫君只能胜利一个,彼此早就是死敌了,多想无益。
当初那事,秦采蓝也没真阻拦到她,她早就搁下了。
只是现在硬要说道歉,却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了。
既然已下意识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就不要说心怀愧疚了。相较而言,纪婉青更欣赏纯粹的坏人,而非心口不一者,嘴里说着万分无奈,实际行动比谁的快。
昔日玩伴,早已面目全非。
“不见。”
纪婉青唇角挑起一个弧道,微带讽刺,“嬷嬷,你就说太医嘱咐要静养,改日再见吧。”
她这个“改日再见”,谁都明白是客套话,然而秦采蓝却当了真,隔三差五来一遍,没见到人也未见不悦,看样子还有继续来的打算。
何嬷嬷气愤了,“这魏王妃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见不到人不罢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