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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点与线-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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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首次会面时,玄界滩尚寒凤扑面,将近早春;现在五月近半,日照逼人,汗流泱背。阁下如遇闲暇,务祈再来一游。
  大札提及该案调查之事尚在进行之中,令人感佩。愚年齿徒增,对阁下精神,实深欣羡。但目前也有数言,随信提出,仅供参考。
  今年一月二十一日早晨的香椎海岸男女情死案,愚曾在本署诸先辈冷眼旁观中,略事调查,后经尊驾全力追查,发现了意料未及的重大事件,实令人感慨欣慰,兼而有之。今后尚望将推断详细经过,有以教我。
  拜读来函,得知阁下辛劳备至。此案目前尚未水落石出,应再坚持到底。愚服务警界二十载,所遇奇案亦复不少,其中,或迎刃而解,而至今未能释疑者亦多。思忆前事,时常觉得某案某案如当时能如此进行,或许有利,因而后悔莫及。
  兹举一例,此事至今未能忘怀。二十年前,福冈郊外平尾地方,发现老妇腐尸一具。颈部留有勒绳红印,显系被绞勒而死。发现时间为五月,警医鉴定,已死三个月以上,因尸体尚着棉衣。其后,愚发现可疑人犯一名,然系四月初旬才从远地迁移至死者住屋附近。但死者既身穿棉衣,必然死于一月、二月或三月份。死者既然死于三个月之前,而疑犯在一个月前才迁至当地,此案因此拖延未决,终未破案。
  但抚今追昔,可以发现该警医有将死亡期限夸大之嫌。尸体陈腐,鉴定势有困难,时间长短悉从人言,亦即含有个人判断之误差在内,而该警医之判断,实将日期判至过早。只凭一件无袖棉坎肩,便咬定了死亡时间。
  现在想来,四月初旬,天气仍甚寒冷。老妇被杀之日,也可能是该日气候突然转寒,死者乃从箱笼之中取出棉坎肩穿上。老人有此痹习,并非鲜见。由此可见,身着棉衣,也并非一定限为冬季,四月初旬,亦非无可能。如当时能够如此判断,则疑犯行凶之罪必可成立也。
  此案未破,至今追悔莫及。此事不过一例而已,同样情况甚多,举不胜举。
  二
  总而言之,依照上述经验,凡对某疑犯抱有怀疑,务须一查、二查、三查。但查案之时,时有先人为主之观念,也须避免。
  阁下所提及之安田辰郎,令人注目。此人故意安排目击者,使人在东京车站看到情死的佐山和阿时一同登车。是故安田此人,必如阁下所称,与情死案有重要关系。而且一如阁下所想像者,他当夜必在香椎现场,在案中扮演某一角色。
  由此而想到,情死案发生的当晚,亦即一月二十号夜间,香稚火车站和香椎电车站各有一对男女下车,一对恐为佐山和阿时,一对恐为安田同某妇人。这两对男女几乎在同时下车。前往海岸现场。
  目前的疑点是,安田所带之女人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从案情向前推断,安田既然安排两人情死,则此女人在行动之中也有出现之必要。换句话说,如无此女人,则安田所策划的工作即无法成功。
  自接华翰之后,愚又赴香椎海岸一行。时间则选择在夜晚,与半年前不同之处在于晚风吹来,沁人心腑,因此有数对情侣,在昏暗中并肩散步。布镇灯光极远,只能暗见情侣黑影轮廓。就青年男女而言,实为好场所。但就佐山和阿时、安田和另一女人而言,这两对男女在一月二十号深夜,暗藏黑夜之中,分别在这一带散步。照当时情况推算,两对男女距离约为六七公尺,不能互认彼此之模样。所遗憾者,现在已无法证实当场情况,只凭推断而已。
  其次,阁下所询安田于二十一号晚间所宿旅馆之事,尚无头绪,因时间相隔已久,旅馆登记姓名假名又多,甚至此间尚有可以不登记姓名即可住宿之旅馆。今后虽将继续调查,唯希望甚微。
  愚曾思及,佐山二十日在旅馆接到电话,招其出外者为女人声音,过去一向以为此人必为阿时,但是现在分析,为系安田所带之妇人,实亦有此可能。当然,此种推断尚无根据,仅为偶发此想。但如安田已知佐山在旅馆中化名为“菅原”,则该女人“请菅原先生听电话”之举,亦非不合道理。故此,打电话之女人并非一定为阿时。
  如果再将这一看法进一步推展,则佐山在博多旅馆等待了一星期之久的人,并非一同自杀的阿时,而很可能是那个谜一般的女人。正如阁下所说,阿时并未与佐山同乘车至博多,而系中途在热海或静冈下车。换句话说,阿时所负担之工作,亦无非自东京车站与佐山同时上车、而在中途下车而已。如果由此考虑,则安田安排第三者目击佐山与阿时同乘火车之做法,来龙去脉可更加吻合。安田分明是企图使人看到情死的男女两人曾经一同自东京出发。但道理何在,尚无根据,有待继续研究。
  如果此推测正确,则在热海或静冈下车的阿时,至二十日夜晚情死于香椎海岸之间的时间内,留在何处,尚未清楚。下落何在,虽然未明,但这一部分之推理颇有根据。因佐山尸体中,存有“客人,一位”之餐车饭票一张,充分证明阿时并未与佐山同到博多。此一愚见在阁下前次来此时,业已奉告。
  尊信所言,安田辰郎如真在二十号夜间出现香椎海岸情死现场,则必不可能于二十一号乘“球藻号”列车到达北海道札幌。而且,阁下曾在航空公司详细调查,亦未发现其搭乘飞机之痕迹。此案虽应经由常识详细判断,但亦望吸取本信所提之“无袖棉坎肩”一案的经验,无论如何,再次再三,玩味推敲。
  久未通信,突接尊函,实甚忻喜,故亦不嫌冗长,走笔奉复。唯因年事已高,措辞不当,话题反复不已,不如阁下信中条理清楚,言简意赅。说来汗颜,祈勿见笑。福冈方面如须有尽力之处,请随时通知,当全力协助。
  敬祝此案早日破案,今后如有闲暇,盼来九州一游。
  鸟饲重太郎拜复
  三
  三原疲劳不堪。他陷入了钢墙铁壁阵,左突右冲,都打不开缺口。
  把鸟饲重太郎的长信放在口袋申,走出警视厅,又来到经常光顾的那家咖啡馆。
  中午刚过,座无虚席。三原正在四下找位,一位女郎谦让道,“就请坐这里吧!“
  是位少女,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闲啜着红茶。桌子对面的座位还空着。和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客搭台,总有些不自在。三原只坐着一半座位,心神不宁地喝咖啡,自己也知道,面色不大好。
  鸟饲重太郎的信,对他的忧郁心情颇发生了一些刺激。可是,到现在还不知道把力量用在哪里?来信颇有启发,不过过于抽象。
  果然不错,二十号夜晚,如果归纳为两对男女分别从香椎车站下车,则那谜一般的女人的确值得推量。然而,这件事正如鸟饲自己所说,什么实证也没有。这两对男女,偶然在同一时间从不同车站下车,也许是完全没有关系。也就是说,佐山同阿时从香椎火车站下车,路过香椎电车站时,在两处地方都为人看到。鸟饲曾经亲自度量过两个车站的距离,可能性是相当大的。
  安田出现在情死现场,是为了扮演某一种角色,这是无可怀疑的事,可是,现在又增加了一个女人,这倒反而复杂了。安田的工作显然是多方面的,所以需人帮手。要帮他什么忙,这倒可以揣摹几分。
  照此看来,鸟饲所提出的、给佐山打电话的女人并非阿时的说法如果成立,则出现在两个香椎车站的四名男女,必是佐山同阿时、安田同X女人。
  而且,三原对于安田在东京车站安排佐山同阿时一起登车的目击者一事,始终感到兴趣,看那情势,其目的是使别人确认他们两入之间的恋爱关系。为伺要经此确认呢?——实在来说,这样做也就意味着佐山同阿时之间并没有任何恋爱关系。正是因为没有关系,才硬要使第三者得到一种印象,要他们看到佐山同阿时同乘一辆火车。而且,两人情死在“朝风号”列车终点站博多市的近郊。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是情死,毫无疑问。但矛盾就在这里了,没有恋爱关系的人,会情死吗?在这一矛盾之中,也难免有安田辰郎的影子闪烁其中了。
  疑问在于阿时由于什么理由,中途在热海或静冈下车?这件事,主要是由鸟饲探员根据餐车“客人,一位”的餐票推断出来的。鸟饲按照男女间的微妙心理,作此推断,但只是属于臆测,而无确实证据。老探员眼光固然锐利,同时也有困难。现在搜查案情到处碰壁,如果要调查同时在热海或静冈下车的行动,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三原愁眉苦脸地饮着咖啡,正思索到这里,突然旁边出现了一个人影,原来是对面座位上,有一个青年坐到那少女的身边。
  “真是来晚了!”青年说道。刚才还无精打采的少女,现在露出笑容,满面生辉了。
  “饮什么?”少女向身旁的青年问道。
  “咖啡!”青年一边对她微笑,一边叫了东西。“让你等了好半天吧?”
  “可不是,有四十分钟。喝了一杯咖啡,又要了一杯红茶!”
  “真对不起。”青年致歉。“等了半天巴士都不来。那条线的巴士,时间完全不准。晚二十分钟是平常的事。”
  “既然是必须搭巴士,也就没有办法了。”少女说到这里,高高兴兴地张望了一下手表。“刚开场,赶快把咖啡喝了吧。”
  三原出神地倾听他们的全部对话。一般的青年男女时常有此情形。三原点燃香烟之际,青年已经把刚刚送到的咖啡一饮而尽,同女友一同起身离座。
  三原这才把身体里靠,坐得稳当一些。对面的茶杯、咖啡杯还摆在台面上,杯里残留着一些黑色液体。
  (搭乘定时巴士误了点,这个男的一定是住在郊外。)
  这件事同正在思索中的案件毫无关系,思之无益。
  然而,并非思之无益。三原突然定住眼神。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妄田不让札幌的河西到车站月台接车,而特别打电报指定他到候车室等待,分明是考虑到万一飞机因天气关系误点,不能按时赶到!)
  三原凝视着墙上油画,全力恩索。
  ——安田本来认为,如果让河西到札幌车站迎接,亲眼看他下车,效果自然最好。可是,他怕天气不好,飞机误点两三小时,就会露出破绽。万一飞机误点,他就不能再从札幌车站坐车到小樽,再由小搏乘“球藻号”列车回到札幌。万一河西到了札幌火车站月台,看不见安田从“球藻号”下车,岂非不妥。
  深谋远虑的安田,把这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计算在内了,因此才打了那封“在候车室见面”的电报。
  三原的双眼放出了喜悦的光辉。
  “没错了!”安田如此精细安排,岂不是反而证明了他曾经乘搭飞机来往么。
  三原满怀兴奋走出咖啡馆,外面阳光耀眼。
  等一等——三原又想到一件事。安田那封电报是从何处打出去的呢?
  四
  三原拿定主意,要先从安田的北海道之行下手。
  安田到北海道旅行,事先也作了不少安排。在“球藻号”火车内同北海道官员会面是一个例子,但最显著的事还是他命河西到札幌火车站迎接。据河西说,把他叫到车站去,并无要紧事情。现在的问题是,那封电报是从哪里打去的呢?三原到札幌进行调查时,河西目称已将电报撕毁扔掉。发电地址是无法调查的了。
  安田在二十一号早晨自福冈乘飞机起飞。他可能由福冈电报局、博多电报局或板付机场打出。但是,看来不像。安田城府甚深,为了慎防河西研究发电地点,他一定是从东京打出去的。也就是飞机自福冈飞到东京羽田机场之后,在换机飞往札幌之前的一小时候机时间,从机场打出去。
  可是,这个道理也讲不通。到了羽田机场之后,他应该已经晓得到达札幌的确实时间,既知飞机可以准时到达,那么,他就有可能由札幌到小樽,再由小樽折返回头,乘“球藻号”列车回到札幌。既然如此,他就没有理由再命河西到候车室迎接,而应该直接电令河西前往札幌火车站月台迎接,亲眼看到他从“球藻号”列车下车,以增强效果。
  想到这里,三原打开记事簿,翻到河西讲话的记录部分。河西说的是:“那封电报是一封普通电报,记得是二十一日十一点钟收到的。”
  按二十一日十一点钟收到来计算,东京札幌间的电报拍发需要两个钟头,应该是早晨九点钟拍电。那时刻,安田正坐在自板付机场起飞的飞机中,恐怕刚刚飞到广岛县或冈山县的上空,安田本人还未到东京呢?
  如果是在福冈电报局打的,情况如何?福冈札幌间的电报大约也需要两个钟头。安田如果在板付机场八点钟上飞机前拍电,那么,电报在十一点钟左右送到河西手里,时间还能吻合。
  (这么说,安田这封电报还是从福冈打出去的?)
  如果能把发电地方寻到就好办了,不过,安田恐怕不会这样粗枝大叶。话虽如此,三原仍然决定立即同福冈县警察署联系,要求调查二十一日市内收发电报情况。
  三原回到警视厅,向科长汇报工作。
  “不错,注意得很周到。”科长笑逐颜开。“让河西在候车室等待这一点。分析的理由很清楚。马上就同福冈警署联系,要求调查。不过,安田虽然自己不能在东京打电报,也许是拜托其他人打的。”
  “说得对,”三原答道。“我也调查一下东京的电报局。”
  研究已毕,科长喝着茶笑道:
  “你好嫁是每逢出去喝一次咖啡,就能想出一次高棋。”
  “外面的咖啡合我的路数啊!”三原开了个玩笑。
  “不过,这封电报如果是从东京打的,倒没有什么。正如你刚才所说,如果是从福冈打的,不就证明安田那天早晨果然是在福冈么?”
  “不!”三原意见不同。“如果是从东京打的电报,反倒怪了。从那个时间推断,绝不是安田自己打的,而是有人效劳。我倒想知道是谁代办的。”
  “安田手下的职员?”
  “不像。”
  “为什么?”
  “安田启程去札幌,是二十日下午二时左右。如果当天不打,而吩咐到第二天早晨九点再打电报,岂不引起诧异。安田这个人的性格,是无微不至的,他非常注意不要到将来调查时露出马脚。”
  问答至此终了。
  可是,经过两三夭的调查,探员回报,东京的任何电报局在当天都没有收发过这样一封电报。
  福冈警署的回答也是一样。福冈县、博多市的电报局部无此电报。
  三原慌了手脚。
  “不发电报就不会收到电报。这家伙是从什么地方打的电报呢?”
  三原不觉连连敲击自己的头。
  “我真是糊涂。为什么不到收电的电报局去问?”
  这件案子费时伤神,头脑似乎硬化了。
  三原立即向札幌警察署要求调查。
  回音第二天就来了。
  “该电系一月二十一日八时五十分自青森县浅虫车站拍发。”
  既不是东京,又不是福冈。而竟是青森县的浅虫温泉。这是特别快车到达终点站青森车站前的一站。
  三原大感意外。
  但是,仔细推敲下来,也并不意外。它不正在从东京丢北海道的路线上吗?他特别注意到八时五十分这一时间,查一查火车时间表,发现正是从东京上野火车站开出去的“十和田号”列车刚离开浅虫车站的时间。
  一定是火车乘客拜托列车长发出去的电报——三原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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