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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千山暮雪-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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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深知顾惜朝之凉薄心性,也只有无奈地暗暗叹了一叹。
方歌吟和王小石却料不到这样的变故,一时间面面相觑,竟说不出话来。
想了一想,方歌吟还是忍不住向顾惜朝道:“他既已弃暗投明,你又为何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他语中不乏责备之意,顾惜朝何等样人,即时横眉对道:“方大侠一口一个机会,却不知令郎今日之所作所为的机会是谁给的?你们几位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话训人的机会又是谁给的?”
王小石慌忙打断道:“二位且休争论,待看方应看还有何施为。”
戚少商接道:“楼子里的兄弟和诸葛先生派出的朝中高手已包围了出山的所有路径,他走不出去的。”
一言毕,牵得大家的目光又向对崖望去。

方应看低着头,一声不出,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身上伤重危急,体内真气紊乱,此时一边勉力调息,一边迅速地做着盘算。
盘算着怎样离开此地,重新调动力量,再图大计。
正当他凝神细想的当口,忽然听见了一声哀伤的叹息:
“收手罢,你已败了。”
说话的人是无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出现在方应看的身后。
无情静静地凝望着方应看的眼睛,平定地说:“众叛亲离,走投无路。从现在开始,你只有退,一直退到你原来的地方。”
方应看嘴角猛烈地抽动了一下,转过身来,尖利地喝道:“我既还没败,也绝不会退!”
无情不理会他的反应,继续道:“知道你为什么会败么?你本来也许有机会赢的,但你不懂得尊重别人,身边的人,爱你的人,所爱的人,也不懂得尊重敌人——不会尊重别人就等于不尊重自己,也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你不懂得尊重生命,故此你的生命也不值得尊重;你不尊重他人的想法愿望,所以你的野心志向也无人会尊重。”
方应看呆了一呆,咬牙道:“我用不着人尊重,我只要人服从!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彻底扳倒我,米苍穹还在宫中筹谋策应,有桥集团不是迷天盟,更不是六分半堂,青山仍在,柴火正旺!”
无情皱了皱眉,还未开口,对崖的顾惜朝忽然抛了一句话过来:“你是说那个老太监么?莫非小侯爷不知道,他刚刚经已投靠康王了么?”
方应看剧烈地抖了一抖。
他这才觉到一种彻底的绝望。
深深的怨毒夹杂着彻骨的恨意,他俊美的面容慢慢凝固,目中犀利冰寒的焰火倏然黯淡了下去。
他的样子仍是如此风神俊秀,超然无双,端的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万千深闺梦里人。
他一笑,便是红尘醉,蝴蝶飞,梦如人生梦如梦。
但如今,梦已碎。
他,的,梦,已,破,碎。
胸中刺剌剌一痛,方应看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亦碎了。
碎梦难追,碎心难回。
追不到,也回不去了。
似是有点艰难的,他徐徐抬起一只手臂,直指向前方的无情。
“你——”
“你!”
“你……”
他一连说了三个“你”字。
然后,他“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激射而出,化为血箭。
红,且艳。
像煞落日的最后一抹残霞,暮春的最后一片桃花。
美得像一首诗,像一阕离曲,像一道情人的眼波。
快得像一阵风,像一道闪电,像生命最后的流逝。
血箭飞射向无情。
无情一惊,随手一捞,撮雪为冰,变做细如牛毛的“暗器”,也扬手漫射而出。
骤起的真气鼓涨为风,满天玄冰复又散为飞雪,凌空泄上了几滴鲜血,彷佛落瓣的红梅,徐徐飘飞。
血箭骤止。
不知是它的力道已衰,还是发出它的人劲力已竭,突兀而来的厉风仅止于无情身前一尺之外,便轰然坠下,落在薄薄积雪的地上,化作一滩触目惊心的暗红。
无情惊呼了一声。
他发出的“冰针”“雪芒”劲力不摧,如一阵飓风,正向着方应看扑天盖地地罩去。
抬首处,那个白衣浴血的身影已被那阵激烈的飓风推送而起,如一只折翅的白鹤,一个翻身,已飘至断崖之外。
无情的心遽然抽紧了。

方应看的身形只在半空中凝了一凝。
他内力耗损,神功已破,再也无法施展那凌空御步的绝顶轻功了。
他看了无情最后一眼。
笑了一笑。
跳动于他眸中的两点幽火,如同浴火的凤凰,已燃尽了生命,飞舞着,飞舞着,在冰雪中渐渐黯淡,终化为灰烬。
也许,他亦,心若死灰。
然后他便疾坠而下,瞬息不见。
方歌吟大吼一声,看着这突变的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小石、戚少商也不由震诧万分,惊叫出声。
唯有顾惜朝不动声色地寒着一张脸,定定地看着方应看翻身坠落万丈深渊,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情。
戚少商突然想起了什么,拽了拽他的衣袖,很有些疑惑:“米苍穹真的反了他?”
“没有。”顾惜朝冷冷道:“我骗他的。”
又补充了一句:“任何人都有可能叛他——他已无法,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良久,良久。
无情这才发觉,自己抬起的手没有放下去,而是一直保持着一个向前伸出的姿势。
——像是要抓住什么,拉回什么,挽留下什么。
一失神间,他就错过了方应看最后的凝眸。
无情想起了方应看离开那间暗室前最后问自己的那句话。
“咯嘣”一声,无情清楚地听到自己胸口有什么轻轻碎裂的声音。
隔崖伫立的戚少商和王小石的心里,却同时泛起了相同的感慨:
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终于有一样触不着、得不到的,却偏偏一定要抓住,结果抓住的瞬间也就是最后的败亡。
方应看自以为可以做到绝情,但是到最后还是不自主地对无情动了情——
所以他败。他死。

顾惜朝从无情身旁走过的那一刹那,问了他一句话。
他声音很低,低得除了无情之外别人都没有听到:
“成崖余,你到底有没有情?”
突然刮起一阵寒风。
站着的人和坐着的人不知怎的,都一齐怔了神。
风很大。
天无雪。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方应看坠入深崖的那个瞬间。
——远远看去,他的身影就像一片巨大的雪花,特别的白,刺眼的白,像煞了当年的白愁飞,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想飞之心,也许真的永远都不死、不息、不朽罢。

靖康二年二月初六日,徽、钦二帝于金营受逼脱去龙袍,被废黜为庶人。
同时,金军统帅得知康王赵构在河北积极部署军队,欲断己退路,兼之担心兵力不足,于次年四月初一分两路班师北撤,掳二帝和后妃、皇子、皇女、宗室、贵戚以及官吏、内侍、宫女、技艺工匠、倡优等三千余人北归。
北宋灭亡。
北撤之时,金人烧毁汴京城郊房屋无数,所到之处,生灵涂炭。被驱掳的百姓不下十万人,北宋王朝府库蓄积为之一空。
东至柳子,西至西京,南至汉上,北至河朔,金兵杀人如刈麻,臭闻数百里。
此时,一向主和的张邦昌已被金人扶持为帝,建立了傀儡政权,国号“大楚”。
然金人退后,伪楚帝张邦昌失去靠山,遭到汴京百姓及爱国官员的抵制和反对,中原大地,再次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层云万里…(四十八)'这是属于你我的结局。。。还有三章平坑,容我稍拖!'

吾爱,想对你说的话,也许尽在这最后四章之中了。。。。。。
倒数开始,还有三章平坑,先容我稍微喘口气,拖一拖~
关于RP小白文的诞生,纯属换换脑筋,为了不至于在此文给我带来的一种特定情绪中陷得太深——
老实说,层云的结局真是把我给写伤了。。。。。。 

四十八、沐天名的名

靖康二年三月。
日暮黄昏。
皇宫御花园。
新登基的大楚皇帝张邦昌一个人坐在水阁边,愁容不展地看着红彤彤的日头一点一点滑落天际。
正自愣神间,他忽然在水波上看到了一个人影。
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一声淡淡的叹息:“你不应该坐在这里。”
大惊回头,他便看到了一个负手伫立的男子。
一身青衣,洒然而立,仰首望天。
皎洁、清冷,逸然出尘。
斜阳余晖亮在他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倦意,掩不住的傲决。
“你姓张,不姓赵,这地方不是你应该待的。”
——他的眸色冷郁,看似轻飘飘的语气中却带着刺骨的深寒。
“你是什么人?”张邦昌骇得三魂出窍,抖得筛糠一般,连忙四下找寻侍卫的踪影,却哪里有半个人影!当下不由心中怒咒:那个该死的殿前司副指挥使成崖余是怎么办的差事,竟让乱党闯进了皇宫大内!?
青衣男子冷冷一笑,张邦昌这才发现,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白衣负剑的人静静站立着。
张邦昌愕了一愕,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白着一张脸张口大叫了起来:“是你!朕,朕认识你,你就是那个和傅宗书逼宫谋逆的顾惜朝——”
他又朝后面一指:“还有你,朕也知道你,你就是那殴打前朝皇帝,挟持蔡相的那帮贼人乱党的头领!”
“认识就好。”顾惜朝点头道:“你有何德何能,配居万人之上,坐拥四方?鸠占鹊巢,反遭其殃。这不是你该坐的地方,这身龙袍也非你之物,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否则,就等着伏尸于此,流血五步——”
他一撇嘴,又蔑然地摇了摇头:“天下缟素,你还不配。”
张邦昌呆若木鸡地望着他,又望了望他身后的那个人,打从骨头里泛出一股凛冽的冷意。

晚风习习,薄云悠悠。
王小石立在金风细雨楼前,看着戚少商和顾惜朝并肩走入自己的视线。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撒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柔和又温暖,驱散了黑夜来临前的微寒。
王小石忽然升起一种感觉,这两个人,一个仍有着领袖群伦的气概,一个仍有着指点江山的本领——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端的可以睥睨苍生,笑看风云,共主浮沉。
王小石垂目一叹:本来,潜入深宫大内胁迫伪帝,他也要亲自去的,但戚少商却阻止了他:“不可。带领风雨楼的弟兄和武林同道襄国抗敌的大任还要靠你,我只是把这副担子卸到了你的肩上!”
然后,戚少商又对他说了自己的另一个决定。
王小石听完之后热泪盈眶。
谁说英雄无泪?
——你只是未曾深晓他们的侠骨柔肠。
英雄不是无泪,而是泪不轻弹。
也许只有英雄惜英雄重英雄。
王小石的泪,为“惜”而淌,为“重”而流。

十日后,张邦昌将宋室御玺交还赵构,并去帝号,以开封归宋。
康王赵构遂于靖康二年五月初一在南京应天府登基即位,改元建炎,是为宋高宗。
南宋始起。

不胜楼前。
春深。
春渐暮。
“我不要名。”沐天名倏然转过身来,手心里托着一片杜鹃花瓣。
“唔?”身后白衣白袍的男子为那瓣熟悉的轻红绝艳恍了恍神,有片刻的迟滞。
他的鼻是高挺的,他的眉是飞扬的,傲岸逼人。
逼人的傲。
他的眼神如此的明亮,此刻又漾起了淡淡的轻愁。
虎尾溪畔,杜鹃红遍——对戚少商来说,真像一个久违的梦,又或者,他已分不清那是回忆还是梦境。
沐天名深深地看着他,手掌一翻,就倾落了那片落花。
花,落了。
“我要的不是名。”他重复了一遍:“男儿事业,也许自古皆然。但求名无数,成名无数,图名无数,更有逃名无数。何为所欲,何为所求?你我岂非都各有自己的坚持?”
戚少商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既是如此,戚某明白了。但无论如何,都要多谢阁下相救之义。”
沐天名淡淡道:“不必。凡事皆有因果,那是你们自己的机缘。”
戚少商心中一动,道:“沐公子心通六界,智达无穷,这天下易得,人心难安的道理,比戚某更懂。”
“很多事,世人都懂,但却偏偏做不到。苦海浮沉都是业,恶缘增减不由人。乱世渺渺,何来渡世之慈航,总要历经修罗道场,才能同登彼岸,登岸舍舟,你说呢,戚大侠?”
戚少商慢慢点了点头:“不错。是我执着了。”
他一拱手:“多谢阁下成全。”
戚少商临走前抬头看了看不胜楼的楼顶。
他总觉得那里有另一个世界。与世隔绝的,只属于沐天名的世界。
那里是收藏着沐天名不为人知的爱恨与过往吧。
戚少商不知道,沐天名此时也正在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他们心里,都不由自主地为对方感到了一阵寂寞。
其实也许是,他们寂寞着自己的寂寞。
身在江湖,谁能不觉寂寞?

高宗登位后,存惧而不敢入开封,以李纲为相,宗泽为开封留守。
金军闻高宗立,再度举兵南下,东路入山东,西路陷太原后入陕西。宋国大乱,勤王部队多叛,两河居民皆自行武装抗战,据守黄河,人数不下百万,金军难以倾力南下。
高宗避敌锋芒,弃汴京南下,高官权臣仓皇逃亡,平民百姓束手无措。时金主令所属金钱帮大肆剿灭汴京城中各路抗金义军、武林义士,以铲除异己,平定朝野。
一时间风起云涌,开封城内,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在所难免。
此间,金风细雨楼原楼主,“九现神龙”戚少商独赴不胜楼,面会金钱帮帮主沐天名,半个时辰后离去。
此次约见之要意,随即传遍江湖:
戚少商以一己之力约战沐天名,以代替两派万千弟子的厮杀,一决胜负。
二人约定,六月初五,决战黄河。

花落。
落花如梦。
乱红飞渡,惹尽轻愁。
顾惜朝就立在落红铺就的小径尽头。
他的衫袍是青的,衬着满山满地的红,本是耀目的颜色,却不知为何会显得如此萧杀而苍凉。
他的人,在周围似暖还寒的萧瑟里,那七分慵懒和深倦,被眼角的厉狠绝艳强行压着,化作三分与生俱来的落寞,就象因绝望而冷却的青色火焰。
戚少商看着这个背影很久很久,也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迈开脚步,走上前去。
顾惜朝回首,凝眸。
——这白衣无尘的男子,还是当年的样子,俊朗勃发,一派英雄气概,冷冽迫人,孤傲而坚强。
——那正是凭着孤傲忍着所有伤痛的坚强。他冬日暖阳般的清澈笑容能赶走一切的苦寒,驱散一切的黑暗,包容了自己曾经的伤痛和伶仃的旧梦。
他岂非和自己一样,一样有不为人知的苦,不为人知的痛,不为人知的心伤与寂寞。
但当两个寂寞的人靠得如此之近,却有种共渡生死之后的暖。
多少个孤枕辗转的夜里,那一份彼此方知的怵心的暖。
虽寒,且暖。
曾恨,又爱。
都比不过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十指相扣的莫逆衷肠。
——就像,现在一样。
片刻的无言相视,戚少商终于伸长手臂将顾惜朝拥入怀中,沉声道:
“答应我,好好地,等我回来。醉卧黄沙还是隐居山林,冰河饮马还是临湖泛舟,都由你——我还没吃够你为我做的杜鹃醉鱼,还没陪你去江南听丝竹声声,看江枫渔火——”
他托起怀中人的下巴,目光灼灼:“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实现诺言,等我回来完成约定——

然后,跟我走,走上一万年,你可愿意?……
气息交缠,话语厮摩间,戚少商偏头吻住了顾惜朝柔软轻颤的双唇。
你我相约定百年。
生,不忘;死,不离。

落花纷飞里,温柔的眼睛忽然有些迷离。
一朵花落在她的发上,又掉到肩上、衫上,最后飘到她的足边。
花是红的,她的衫子也是,这会,她的脸蛋儿也变得艳红艳红的。
“呀——”她在心里叫了一声,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
一阵细碎的脚步,何小河从树丛里一猫腰,钻了出来,嘴里已来不及地轻呼起来:“可叫我一阵好找!王楼主正到处寻你呢,你竟躲在这里顽儿!”
“嘘!”温柔几乎是飞扑上去,拼命捂实了她的口。
何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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