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las·黄昏书-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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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松了口气,低下头又重新仰起,湿漉漉的金发在微光下泛着浅浅的红棕色。
“一直以来,老师都告诉我:人需要有愿望。有了愿望并坚持自己的道路,人就能活下去。或许老师和父亲都是这样的人,而他们也同样希望我能选择自己所渴望的东西。”
尼尔把剑带解下,将长剑与金星之剑以德列搁在桌上。
“但我渐渐发现,这想法太过简单、太理想化,世间往往不是这样。因为人类有太多的愿望,每一个都强烈异常,而选择又让人痛苦。比如我想成为骑士,同时又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如信仰般去贯彻骑士的法则;想要过快乐地生活,又根本没想过什么是责任;想要永远和老师生活在一起,却从未考虑过老师真正的心情……面对众多的愿望,人该怎么办?我已经没法像原来那样,单纯地相信‘只要有理想就一定能实现’。之前我一直陷于这个困惑之中……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古兰尔。”
尼尔掳起左手的袖子,锁链般的伤痕自手腕向上延伸。术士见了不禁叹息,他看了看少年,那碧眼中并无动摇。
“瞧,伊西斯博士说以后我恐怕没法做骑士了。”尼尔笑道:“但我觉得这不要紧,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更强烈的心愿,强烈到——只要能够实现它,我可以把其他的逐一舍弃。人不可能占有一切不是吗?那我就守住最核心的一点。”
古兰尔颔首:“很精彩,但不足以说服我。”
尼尔凑近一步,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古兰尔不自在地抱起胳膊。尼尔问:“那么你呢古兰尔?你最根本的诉求是什么?”
“很抱歉,真言咒的前提我已经说过了:与我自身相关的,不奏效。”
“我知道,而且我不想未经同意就滥用真言咒。我只是想了解你,朋友。”
术士耸耸肩笑道:“一个生意人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愿望?无非是想到处走走瞧瞧,玩个尽兴而已。”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曾施展过一次不可思议的法术,造成了出人意料的后果。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位施行者如何办到的吗?”
“什么法术?”古兰尔挑眉。
“有一位术士告诉我,他曾经耗尽了名册而被‘书’吞噬,可是有个未经过命名的学徒把他救了回来。”
“骗人!”夏亚捂住嘴。古兰尔没有像小女孩这般惊异,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您不要编故事来唬弄我,这会令人很不愉快。”
尼尔说:“您觉得我会撒谎吗?现在的状况是我在乞求您的智慧,我又怎么敢对您有半分的不敬或是蒙蔽之意?”
古兰尔再次看了看少年的双眼,确信了这一点。他放下胳膊说:“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确实是一件趣事,至少我未曾听闻。你呢小姑娘?你是这里的学生,学院里有这样的记载吗?”
夏亚摇摇头。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回到少年身上,尼尔调整了一下站姿,像是肩负起了整个雨夜与友人沉重的凝视。他嘴唇发紫,虚弱之态一目了然,但光是看着他的眼睛,古兰尔和夏亚就逐渐忽略了少年此刻正承受着肉体上的苦厄。
“这是千真万确的实话,”尼尔快速瞥一眼蜡烛,“那位术士并没有骗我,我知道的。他是出于好意才劝诫我,因为当年救回他的人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我想……恐怕那勇敢的施行者当时就去世了。那位术士说,学院无一人会告诉我。可是你不一样古兰尔,你不属于学院,也未曾发过咒言要服膺于大学者阿涅斯所订立的秩序。假如我把结果告诉你,你能够反推出方法与过程吗?就像算术……”
“这个蛮有意思的……”古兰尔摩挲着下巴,他打了个响指以中断自己的思路:“你告诉我结果和一些条件,我确实有可能推算出方法。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我只要反推出来自己过把瘾就够了,你说是不是,尼尔?”
尼尔一时没有回应。
夏亚着急地仰头看看少年,又看看术士。想到胡里安那边还在苦战,不,或许胡里安已经被捉住,她刚想开头提醒同伴:时间所剩无几……
尼尔从桌上拿起残剑,将它交在古兰尔手中:“这是我父亲的剑。”
相似的场景,古兰尔想起了和少年最初谈论这把希波克拉钢所铸之剑的时刻。他打量这断剑,揣摩少年的意图。
尼尔褪下皮革手套,被烧伤的左手掌心缠着绷带,链咒仍以疼痛束缚他的行动,古兰尔记起少年左肩之前也被火鹿刺伤。尼尔摊开双手:“这是我父亲曾持剑的手。”
雷霆在彼时降下。
年轻的骑士拿起自己的剑,眼瞳的碧蓝如同承载着信天翁的海洋。他说道:“我是曾守护佩特利亚尔全境与特莱登王座的骑士长——海因普洛斯彼罗的儿子。他所愿为之事,没有办不到的。他就曾凭着无人能及的法术天赋,私自为一位学徒命名。而我继承他的血脉与才能,他给予我的名字是尼尔伯恩哈德。”
尼尔顿了顿,望着术士问:“现在请以真言咒告诉我——古兰尔,你难道不想看看众人无力可为之事是如何被实现的吗?”
古兰尔坐下,手中以德列之剑被搁在膝上。即便未曾许诺真言咒,这个答案也将脱口而出。
因他是为此而生。
TBC
作者有话要说:
PS:“‘伟大的术士厄休拉抬起手,雀鹰便带着她的捷报越过海洋。今日你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因为众人要为她的名与事迹,编纂可歌唱的行谊。’”
这里是向《地海传奇》的作者,厄休拉·勒古恩女士致敬XDDDD
☆、XXXX。
XXXX。
为了避开伊戈,尼尔沿着夏亚所指的小路骑行下山。
借来的马匹始终不如他的艾尼亚称心,遇到泥泞的坡路畏畏缩缩的。骑士没有耐心和它纠缠,狠狠地扬起马鞭!
大法师萨拉德下降冥府的门径,他已知晓。
他想起那歌声,狄恩里安男孩的祷歌在身后的山林回荡:“‘尊大的神啊,看着我吧,我要将他带回,自无梦的睡眠……’”
「根据你所说的情况反推,要挽救一个名册耗尽的人的确有可能。可是需要的每个条件也极其苛刻,难怪那位术士对你说,以后不会有人再做得到。接下来是我的设想,你要听吗?」古兰尔隔着烛光,蹙眉看向他。
他必然点头。
「我没有时间重复,所以请你尽量弄明白。」
古兰尔首先向他解释何谓“书”,以及法术的原理。术士提到人亲眼所见的万物,乃是现象的世界;而“书”即是万种现象的本源,是物的本身,它作为错综交汇的能量网而存在,具有庞大的结构性。
所谓魔法,不过是人类通过模拟“书”自身的结构而搭建路径,使得能量从本源之中沿着路径流动到现象的世界,以造成某种效果。然而法师要用什么来建构供魔法流过的管道?唯有使用法师自身具有的能量,也就是一个人的生命力,才能建构起路径来呼唤“书”中的魔法。相当于每次施展一个法术,就要消耗一部分的寿命。名册即是重新结构化的生命力,因此当名册耗尽时法师就将死亡,被本源回收。
「我明白了古兰尔。」
深蓝瞳的术士点点头,让尼尔把随身之物统统放在桌上。他拿起那只金杯,将之倒扣。
「你要记住最基本的一点:本源的能量是流动性的——万物皆是它的容器,年少者满盈,老迈者竭尽。魔法是能量从高处向低处流动,自高压流向低压。只要明白了这个原理,就能够推论出很多法术的流程。」
古兰尔拿起一张纸,将之点燃。他说:「假如这张纸是一位术士的名册,火是他的生命。」
纸张越烧越短,碳化蜷曲。古兰尔施展了一个小法术,使得火焰不会烫手。他问:「这个术士要死了,你怎么才能救他,让他灵魂的火继续燃烧?」
「再换一张纸?」老实说尼尔也没明白术士的意思。
古兰尔赞同性地颔首,撕下一张新的纸张:「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使得他的灵魂之火在新的纸上燃烧。换句话解释,佩列阿斯名册耗尽即将消失,如果能将他名册的残页与全新的、未命名的名册融合,那么他就有可能活下来。」
术士将白纸靠近奄奄一息的残焰,苟延残喘的火苗极其勉强才爬上了纸页的边角。但很快,微暗的火就获得了新的生命。
「也就是说,将我的生命力分给佩列阿斯,他就能存活是吗?」
火焰有如塔楼金色的尖顶,映耀在尼尔的眼瞳中。
古兰尔打了个响指:「是的,你和他共有一个名册。你的性命即他的性命。」
马匹蓦然抬起前蹄,惊恐地嘶鸣着!尼尔死死控住缰绳,踩紧脚蹬,强迫马镇静下来。雨地湿滑,惊慌的马向坡下梭了几步,险些侧跌在地。
尼尔扫视四周,森林的晦暗中一定藏身着让马匹害怕的东西,恐怕是猛兽,
食肉动物的气味蛰伏在树木与蘑菇的湿气之中。他看到野兽亮锃锃的双目,幽幽地悬在东北方的灌木之间。就凭这圆目的大小,那东西个头肯定不小……
想到这里,尼尔忽然意识到自己很熟悉这股腐臭——是魔物!他抽出剑。
远远地,他听到猛兽威胁性的喉音。
「听着,接下来我告诉你的都只是在理论上可能成立的东西,不一定能够实现。」古兰尔拿起被撕下两页的笔记,继续说:「你已经知道了,所谓的‘命名礼’也就是一个认证的流程,在导师的法力的帮助下,将学徒的生命力重新结构化,使之成为能与本源相连的形式——名册。一个人只有拥有了名册,才有能力去调动较大规模的能量,施行中级以上的法术。」
尼尔接上术士的话:「打开别的术士的名册,这是比较困难的法术,所以没有经过……承认的学徒是无力为之的,对吗?」
「正是,命名礼本身也是。那么这里就存在一个悖论:假如一个未经命名礼的人却已经能够使用强力的法术,那么有哪些事是他能做到的?你来回答,以我们刚刚提到的法术为例子。」
尼尔抱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可以……进行命名礼……还可以查看别的术士的名册?」
「就是这样!」古兰尔笑着轻拍少年的脸颊,他将金杯立在桌上,拿出钛制的小酒瓶晃了晃说:「我再问你,假如我现在用两个小杯子,同时向这个古董金杯里倒酒,两股酒会怎么样?」
「当然是变成一杯酒啊。」
古兰尔真的将酒倒进金杯,并顺手把夏亚给的治疗法术击伤的药搀入酒中,递给尼尔,尼尔就饮下。
「法术,人们也喜欢叫它魔法、巫术或者别的什么名字,有个特性:也就是虽然它存在的形式千千万万,造成的效果也各不相同,但那是由于术士所建构的不同流程而造成的。它们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东西——流动的能量体。只是每位法师所施行的魔法都难免会带有他本身的印记,你可以理解成掺入了杂质。这种异质性造成了一个后果,即两位法师同时施行法术,他们的法术就无法百分之百地重叠。而假如一位法师瞬间施展两个,甚至多个法术,他自己的法术之间就能够获得融合的效果。当然……你也知道,哪怕是一个法术都可能对施行者的精神和身体带来沉重的负荷,因此学院的术士配备腕表‘北极星’,并通过手势与吟唱来减轻这种不良影响。」
尼尔摇摇头,直白地告诉古兰尔他跟不上讲解的节奏了。
「好吧,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假如一个未命名的学徒能够在施展自己命名仪式的同时,打开另一位术士的名册。那么两个法术就会像刚刚同时倒入杯中的两股酒……」
「它们会重叠?」
「对。而且我已经告诉你了,能量的特性是由满盈处流溢向匮乏处,那么你未完全定型的名册就可能和佩列阿斯那即将熄灭名册残页合而为一,因为这两个都是你本人所施的同质性法术。当然,当然,只是可能……毕竟要同时达到这些苛刻的条件的人少之又少,或者说我们根本就没听闻过有这样的先例。也就是因为这点,学界才普遍认为名册耗尽者已无力回天。」
尼尔激动地向身体前倾,恨不得抓住年轻智者的手。
「先别急,就算之前两个条件你都可能具备,我们仍缺少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条件……也就是你说的,那位施术者曾经得到了一根灌满了法术能量的青枝。」
魔物低吼着却没有进攻的倾向,也不曾移动。尼尔拉紧缰绳,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这匹腿脚发颤的马,如果是他的艾尼亚就绝不会这样胆怯。
雨珠结结实实地打在枝叶上,脆声作响。尼尔沉住气,观察着那双铜铃般的兽眼。他倾听着周围,森林中间或仍有鸟兽鸣叫,意味着附近没有别的肉食兽了。可以解决,尼尔点点头。眼看魔物没有进犯的意思,他让马匹缓慢地绕着圈前行,尽量不惊动魔物。那怪物果然没有跟上来!
尼尔暗自舒了口气,他正要加速,却发现前方就趴着一团黑乎乎的肉块!巨大的红眼同样也在盯着他。马匹惊得挥舞前蹄。
少年这才看清,正是他们之前所遇过的狼形魔物!但那怪狼腰部以下已经被撕下,肠子与内脏流淌在地,大量的血迹被雨水冲淡了,泥水中混合着肉片与猩红。巨狼的脖颈上也有深深的咬痕,仅剩一点点皮肉仍连着脑袋。它仍然活着,哪怕再难动弹半分,死死盯着少年的红眼中仍闪烁着食欲。
尼尔冷笑,收起剑。魔物不值得同情,很多时候魔物杀死别的动物或者人类并不是为了果腹,单纯是杀戮的本能。它们根本不是自然规律的造物。
巨狼的伤势不可能是普通动物所为。尼尔知道,这一定是他正在寻找的那种怪物造成的——头顶巨大的青铜角冠,凶猛得足以将魔物吞食,没有名字的“兽”。
「那位施术者曾经得到一根灌满能量的青枝,我们缺少的正是这个东西。」古兰尔拿出自己收藏的那一小截青铜鹿角。藉着烛光,尼尔发现铜角上蚀刻般的纹路很像交错的河流,同术士护腕“北极星”上的纹理非常相似。
古兰尔继续解释:「人们总是想象宝石、上古的遗物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魔晶都能够作为容器来储存魔法的能量。但事实并非如此,世间很少有物品能够储纳本源中流溢而出的力量,非常稀有。你看这枚水晶,对,就是上次我们一起见证‘兽’的死亡时我拿出的那颗,它里面变换的绿光就是储存的能量。不过它就只能装这么一点儿,稍微施展个照明术就用光了。哪怕只是这样,这颗水晶也是来之不易,而且价格高昂。如果世界上到处都是能够借用的能量,那术士何必冒着风险来消耗自己?」
「我记得卢西奥说过,真理女神殿中那座三角水晶墙里储存了满满的能量。」尼尔摸着下巴说。
「没错,你知道那玩意儿有多珍贵吗?之前你那么胡来,要是弄坏了把你卖一千次都赔不起。让我们重新说回正题。那位法师之所以需要储存法术的青枝,一方面是为了保障两个法术叠加时的成功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你知道,能量在流动中是会不断耗损的,尤其是要使两个法术叠加,它们在磨合的过程中会损失不少能量。那么要成功地实现这个效果,需要的法术总量是非常非常庞大的……如果施法者本身的生命力不足以承担,那绝对是当场死亡。」
尼尔在心中又重复了一遍古兰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