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奋斗日常-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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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教秦海生学演戏,还是想将自己所懂的一些东西灌输给他,因为显而易见广和园如今还缺一根定海神针。以前是她,现在应该是秦海生。
她也希望是,因为秦明月深知有时候有些东西不能扛在一个人身上,累不说,若是哪天自己实在抽不出空来,总不能这戏不唱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像现在大家不就是挺好,不过是她开了个头,就有人接着做了下去,秦明月希望这种精神可以发扬光大,因为她还想看到广和园红透大江南北的场景。
往更深层一些说,她希望有朝一日这些唱戏的戏子们,能做到利用自己的本事来改变自己的身份及命运,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她却是这么希望着。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秦明月是野班子出身,所以她演戏都是靠一点点自己琢磨来的。
后来有了些经济基础后;她也曾去报过那种教人演戏的培训班,一般都是资深人士开办的,课时很短,价钱很贵,但物超所值,让她在里面学到了很多东西。而她的演戏经验;更多的还是靠她多年来在各个剧组中打杂跑龙套,一点点积累学习而来。
总体来说,作为一个演员最基本的特质就是;形体、台词、表演以及声乐。
而深一层次的就是能不能快速进入剧情,达到忘我的境界。这些说起来容易,可很多科班出身的人都无法做到;这就是为何有很多演员明明很用力去演了,却让人觉得很假。
不过在一旁观摩指导秦海生多次;秦明月发现这几项他都没有问题;用这么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秦海生是一个天生的演戏胚子。
本来秦明月是没打算去和他讲微表情这类更深层的东西;可却被他浑然忘我的认真态度所触动;忍不住就和他聊了一些。但也仅是一些罢了,她不敢多说,就怕会露陷儿。
偌大的戏台子上,有桌有椅有榻有床,有屏风,有多宝阁,就宛如是一间真正的卧室。
此时在那张榻上,正躺着一个男人,男人面色枯黄,瘦骨嶙峋,眼皮半耷拉着。榻沿上坐着一个女人,正侧着脸看他。
女人一身红衣,乌黑而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只露出了半边脸。只是这半边脸,就足以让人惊叹了。尖翘的下巴,上挑的凤目,挺直的鼻梁,涂着大红色胭脂的唇微微勾起,美得惊心动魄。
台下的看客们不禁屏住了呼吸,似乎不过是多日未见,这秦画美得更是惊人了。
时至至今,京中已经有不少人知晓这扮演秦画的秦生,其实是个女人,还是安郡王的女人。不仅是此,这女子心中颇有大义,为了救父,身为女儿身不惜抛头露面,甚至当众搭台唱戏,就是为了给受灾两地的老百姓筹赈灾银。
什么河官贪墨,党派之争,对于一些远离朝廷的人来说,都是非常遥远的。会来广和园看戏的人,除了一些勋贵大臣家的子弟,有一部分是京城里的豪商,还有一大部分则都是学子文人,乃至于寻常老百姓。
他们懂道理明是非,虽然这‘秦生’在许多人眼里,颇有些令人诟病的地方。但不可否认,此女乃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换成任何一个女子,恐怕都做不到她如此地步,偏偏她就是做到了。
以一己之身远赴京城救父,力挽狂澜筹到赈灾银子,并逼得无数高官勋贵不得不慷慨解囊,又是因为她,河道弊政得以呈现在世人眼中。
乍一看去似乎都是那安郡王在其中兴风作浪,可透过表层看内里,却发现每一个地方都有此女的身影。
因为前河东总督胡成邦一门惨死,只留下伶仃孤儿一案,因此又牵出河道弊政之风波,京城本就是群英汇集之地,这里当官的多,准备当官的人更多。这里有各地来的文人墨客,有当代大儒,有学子书生,这些人或许是为了出风头,或许是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纷纷抨击一些官员尸位素餐。
从前朝开始,因为朝廷重文轻武,文人的地位就比较高,到了大昌朝,依旧也是如此。所以这些文人是不怕得罪所谓的达官贵人的,尤其在这种风头浪尖之时,个个的屁股都不干净,谁敢跳出来以势压人,那就是激起了民愤。
抨击的同时,安郡王以及前河东总督之女秦明月,也就是戏子‘秦生’,也频频为人所提起。不同于那些被斥骂的官员,对两人的风评却是前所未有的高。
安郡王以前在世人眼中,就是个纨绔不堪、仗势压人、张扬跋扈的浪荡子。而现在在很多人嘴里,大家都会极力避免去提前祁煊种种荒唐的事迹,而是给予‘浪子回头金不换’,‘人生在世哪有十全十美’,‘他欺压你了?你这么义愤填膺’,‘即使有些为人诟病,但只要心中有大义’等,诸如此类的评价。
俱都是好的一方面的,甚至还有不少十分推崇他,谁若是说他不好的地方,就会追着人各种辩,直到把对方辩得哑口无言。
用秦明月的话来形容,祁煊也有脑残粉了。
而对于秦明月,也是如此,甚至有不少早先就仰慕其的文人,将她推到了巾帼女英雄的地位。但凡有人说一句不过是个戏子,那就等着被人用口水喷死吧。
所以打从广和园放出《秦画》将再度开演的消息,就被许多慕名而来的人堵住了大门。
有的是为了戏而来,有的则都是为了人而来。也因此怀着这种复杂心情去看台上那女子之时,除了沉浸在奇诡的剧情中,除了叹为观止,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这一切,秦明月并不知道,此时的她正坐在以前祁煊常驻的那个雅间里,看戏呢。
“周郎,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画儿就不能活了。你病的这些日子,夫人屡屡刁难我,你看看我这手,便是夫人让我在她身边立规矩被烫伤的……”红衣女子如泣如诉,面色凄婉。
榻上的病重男子奋力挣扎要起来,他一面咳一面骂:“这刁妇,我这便去收拾她……”
周生咳得很厉害,秦画忙为他抚胸顺气,“你病了,可万万不当动怒,我没关系的,没关系,只要你好起来,让画儿怎么都成!”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显然是十分为男人担忧。
周生体力不支,只能气馁地躺了下来,他喘了口气才道:“你莫怕,她再命人来叫你,你便不去,就说是我说的。这府是周府,可不是她聂家。”
语罢,他似乎十分疲累,沉沉睡了过去。
而秦画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许久,才伸出涂了凤仙花汁的纤手,抚上他的脸。
这手美得惊人,十指纤纤,如玉笋般白皙剔透。凤仙花汁的红,越发显得手很白。指甲很长,乍一看去很美,可因着她这动作,却莫名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感。总是让人担忧她会不会指甲刺进去,杀死这周生。
故事发展到至今,大家都知道这秦画就是那个‘画儿’了,且就是为了复仇而来。明明她可以很轻易地杀死周生,可她却偏偏宛如猫戏老鼠也似,就是不解决他。如今因为她的挑唆,周生已经陷入众叛亲离的处境,夫妻反目,父子成仇,自己也是卧病在榻,连起身都做不到。
难道,这一次就是周生生命的终结?
台下看客忍不住这么想。
只可惜让他们失望了,秦画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而画面就在此定格了。
……
只看到女子那充斥着回忆、留恋、不舍,却又夹杂着几分恶毒,几分畅快,几分阴森的笑,秦明月就知道她再也不用担心二哥会把握不住了。
“二哥演得真好!”
听到下面的满堂喝彩声,秦明月忍不住对秦凤楼说。
秦海生第一次登台,兄妹二人都十分担心,所以都来亲自坐镇了。
秦凤楼笑着点头,“是啊,你二哥在唱戏上本就十分有天赋。”
“对了,大哥,你什么时候去太乐署就任?”
“后日。”其实秦凤楼早该去太乐署了,可他却一直拖着,虽他并未说原因,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他在担忧自己的二弟。直到这些日子看二弟沉迷在学新戏之中,如痴如醉,他才渐渐放下心来。
“那小妹我在这里先祝贺大哥步步高升,升官发财了。”
话刚说完,不光是她自己,连秦风楼都是忍不住一笑。
“你这顽皮的!”
笑罢,秦风楼蹙眉看了妹妹一眼,“对了,你和安郡王的事……”
秦明月当然知道大哥想问什么,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大哥,他今日没来,就是进宫去请旨了。”
秦风楼先是一愣,再是一笑,“荣寿是个妥当的,对你也够用心,将你交给他,大哥很放心。”
秦明月忍不住嗔他:“大哥,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以前在秦凤楼心里,祁煊就是个恶形恶状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大纨绔。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人啊,总是要慢慢才能看出来的。”说着,秦凤楼轻叹了一口,他这是想到了莫子贤。当初他一直以为他能堪当重任,能照顾好明月,可惜……
他不禁摇了一下头,笑道:“咱们还是快下去吧,这戏已经唱完了。”
提到这个,秦明月才想起还有事未办,当即站起身来,同秦凤楼一同出去了。
他们没走后门,而是从戏厅里走出去的。
戏厅中仍是人声鼎沸,一路走出来,有人望了过来,有人却没有察觉。
直到戏厅里的人声突然小了下来,才有人诧异抬头四处看,顺着大家的目光,才看到那边正在往外走的女子。
一身杏黄底子折枝梅刺绣交领短袄,下配青绿色云锦长裙,肩披月白色缎面兔毛披风。聘聘婷婷,步履轻盈,下巴微含,却能看出一副好相貌。尤其是那侧脸,再是让人熟悉不过。
这不是那秦生吗?
不对,是前河东总督之女秦明月。
正当大家诧异不已,甚至有那心生仰慕之人想上前攀谈,就在这时,又走出后台那处走出一名男子。
说是男子,可样子着实有些奇怪,脸上明明画着妆,梳着女人的发髻,带着女人的头饰,可身上却是穿着男人的衣裳。
赫!怎么又一个秦明月!
男子走到女子面前来,“小妹,二哥送你。”
女子浅笑点头,“好,二哥。”
大家眼睛都看不过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两个秦大家!
直到那三人背影消失在大门口,许多人依旧回不过神来,就有人忍不住拉着跑堂的伙计想一问究竟。可大抵是因为太吃惊了,竟失声说不出话,只能连连往门那处指着。
伙计心领神会往门那边看了着,笑道:“您是问这事啊。这秦大家其实是两位,一位嘛,是哥哥,名曰海生,另一位则是妹妹,闺名大概您也知道。两人是孪生兄妹,容貌有八成相似。”
旁边有人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之前演《嫦娥》和《秦画》的是哪位秦大家?”
伙计一笑:“当然是女的秦大家了,那会儿男的秦大家并不在京城。不过您可别以为男的秦大家就不是大家了,瞧瞧今儿这场戏如何?这兄妹二人可是不分轩轾,旗鼓相当。”
再有人问其他别的问题,这伙计却是只笑不语了,推说还有差事要做,便离开了。给人留下无数茶饭之余的谈资,当然这是后话。
总而言之,经过这一番秦海生也算是正式在众人眼前露脸了。
*
而与此同时,祁煊正在乾清宫外等着传召。
他站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几位阁老慷慨激昂的声音。
倚老卖老!
他心中讽道,面上却是风平浪静,让人瞧不出什么端倪。
“郡王爷,还是进茶房里头喝茶坐坐,里面圣上和几位阁老正在议事呢。”一个声音阴柔的太监弓着腰在一旁道。祁煊也并未拒绝,撩起袍子下摆就转道去了御茶房。
这乾清宫是祁煊来惯了的,熟门熟路,不光他认识里面当差的人,里面当差的人也认识他。
这御茶房乃是惠帝专用,换成别人可没有这个待遇,没看那几个阁老等待传召,都是站在外面杵着吗,也就祁煊能让人恭恭敬敬地请到茶房里来,吃的喝的一应齐备,然后慢慢坐着等。
祁煊喝了一盏茶,还用了几块儿点心。
这点心是专供祁煊用的,因为这厮不喜甜,每次端上来的点心都遭他嫌弃。偏偏他又总来这乾清宫,次数多了,下面的太监就专门让御膳房做了一种叫做‘松子百合酥’的点心,用梅子、猪肉、松子、蛋黄以及百合做成。酥而不腻,口感清爽,且不甜。
小时候的祁煊顽皮且闹腾,每次来乾清宫都作天作地的,恨不得把房顶上的琉璃瓦给掀了。太监们打又不敢打,骂又不敢骂,都是用这点心哄他的。诸如此类专为安郡王专用的点心还有很多,不过也就这松子百合酥,他能多用几口。及至后来他出宫建府,来的次数少了,自然不像以前那样备很多样,而是只备这一种,也算是用来应急,却是日日不忘备下的。
“郡王爷用着可还合口?这御膳房的御厨换了好几拨,不过这松子百合酥却是他们必学的。圣上还生怕不合您的口,御厨做好了,就命老奴去尝。要是这松子百合酥做的不地道,是绝对挑不了大灶的。”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监站在祁煊身边,如此说道。
此人叫安喜,乃是乾清宫老人,在这御茶房侍候了几十年,雷打不动。
“合口,怎么不可口,多亏您老用心了,待会儿进去我可要好好向皇伯父谢恩。”
安喜笑着,“可不当郡王爷这么说,老奴不过是个奴才而已。不过圣上待郡王爷的这份心啊,可是谁都比不上的。”这个谁,虽没有细说,祁煊却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心中微微一哂,面上却是又笑了笑。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门外走进来,说是惠帝召安郡王进去。
祁煊这才站起身来,对安喜拱了拱手,人就离开了。
祁煊进去后,都还能看见惠帝满脸阴郁之色,想必又是那几个阁老给他受气了。
对于近日发生之事,其实祁煊也有所耳闻,开归河北两道一众被牵连进去的官员尽皆落马,私下里那些人是如何弃车保帅,他且不知道,不过表面上倒是风平浪静,没生出任何乱子,犯案官员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真是大快人心。
只可惜都是表面的,私底下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空出来的位置是需要有人去填补的,而这些填补的人还是出自那些人的门下。不过因为重新洗牌,利益不均,这些个人私底下没少互相攻歼。几番厮杀以后,现如今就是将自己的人派过去了。
显然惠帝是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的,若不然他也不会是这种脸色。
祁煊视若罔闻,先是行礼,等惠帝叫起后,才直起身来。
“荣寿今日来所为何事?”换成以前,惠帝怎么也会和祁煊寒暄两句,做做好伯父的面子,可今日大概是被气着了,竟忘了这茬。
等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忙换上一副脸色,笑道:“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找朕作甚!”言语与神态中的随意,显然一副不合祁煊见外的模样。
祁煊搔了搔后脑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侄儿就想问问,皇伯父之前说考虑的事儿,考虑的如何了?”
这还用问吗?
惠帝为了给胡成邦谥号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