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线的恶意-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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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把食指伸得直直的,指向仓科,又指向森岛。众人几乎要将视线飘向坐在麻生背后的瑶子,但总算勉强忍住了。
如果把播映内容是由剪接师自行决定的事抖出来,问题会变得更不可收拾。
瑶子动也不动,竖起耳朵注意麻生的言行举止。
“我要控告你们全体毁谤名誉。”
麻生过于亢奋,语气变得像个耍赖的小孩。
“我想你最好先跟律师商量一下再决定。”森岛的语气好像在给予亲切的忠告。
“Nine to Ten”本来就是游击战式的报导节目,森岛长年在“拍摄者”与“被拍摄者”的斗争中打滚,非常清楚这种侵犯个人人权的诉讼争议。
“毁谤名誉罪的成立,需要两个条件。首先,是‘有无公然性’。也就是说,毁谤名誉的事实在某种范围内流传,使得不特定多数的人知道。这次的事是发生在电视报导,所以绝对符合这个条件。问题出在‘事实的摘示’这一点。”
搬出一堆专业术语,让对方头晕脑胀是森岛的拿手好戏,这点瑶子早已知道。森岛既没有律师执照,也不是法律系毕业的,所以他只是把过去听过的东西随便加以引用而已。
“不能只是以‘水性杨花的女人’、‘大骗子’之类蔑视对方人格的情绪性字眼,而必须确确实实的在节目内容中将事实的经过有条理的加以说明才行。”
“你们不就是这样做了吗?”
“要有足以构成毁谤名誉的事实啊。真要说起来,必须有完整的故事性,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产生同样的结论才可以。”
“你们不是也导出这样的结论了吗?邮政省这个姓麻生的官员可能杀死了吉村律师。”
“批评自己的工作或许很奇怪,不过那段报导的影像剪辑,根本就毫无章法。”
这话也带有讥讽瑶子工作的意味。“你不觉得就是因为毫无章法,反而救了你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真的想编故事,暗示观众跟踪吉村的灰衣男子,应该和从警局走出的邮政省官员是同一个人,我们应该会在你的脸部打上马赛克吧。马赛克虽说好像带有保护人权的意味,其实遮住脸反而是在暗示观众这个人有问题。你的亲友早就知道你去警局接受侦讯,所以打上马赛克不但毫无意义,反而会有反效果,加深你的嫌疑。你不觉得吗?”
“简直狗屁不通!”
的确,那名男子跟踪吉村的影像,和麻生从警局走出的影像,在光线上有明显的差别。
在麻生的脸变清晰的瞬间,瑶子没有用马赛克,取而代之的,是在剪辑时改变画面整体的亮度。跟踪镜头是连续的夜景,丧礼是沉郁的阴天,接下来麻生出场的镜头,却突然转为盛夏般的明亮画面。
这个画面亮度的调整,是赤松提议的。借由画面上明显的色调,区分神秘男子与麻生,至少可以稍微产生“清除恶意”的效果。
瑶子答应了。如果这点小事可以消除赤松的不安,她并不介意照做。
“我们并没有断定你就是杀害吉村律师的凶手。就是因为我们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刚从侦讯中解脱,露出充满人性的微笑,所以才没有打上马赛克。”
“你别睁眼说瞎话了,社会大众根本不这么想!”
“看来这场争论是没结果了。”有川堆出的笑脸,像油漆剥落的墙壁般开始露出倦意。
“总而言之,”麻生按捺着怒意,试图恢复冷静,“总而言之”似乎是他的口头禅。“总而言之,你们先看看我的笑容前面有什么。”
“好的。”仓科答道,并对背向而坐的瑶子说,“麻烦你了。”
瑶子低声答应,开始播映春名诚一交给她的原始母带。
众人皆注视着。森岛吩咐直接跳到警局前的画面,瑶子以操作员的身份顺从的照办。在数位录影机独有的、呈许多小四方形的影像下,录影带快速前进。
到了警局前的场景。麻生与部下分手来到停车场。对警局投以一瞥,微微露出疲惫的苦笑后,他朝向远处露出满脸笑容。
坐在画面前的麻生,恨恨的盯着画面中微笑的自己。虽然为时已晚,但或许他正在后悔,要是当时没露出这种笑容就好了。
接下来,画面中的麻生,走向自己的厢型车。
“就是那孩子!”
听到麻生的话,瑶子连忙按下暂停键。麻生越过瑶子冲到荧幕前,指着画面的右角。
“你们看到了吧,就是这个穿黄色洋装的小女孩。”
瑶子将画面停格。少女拿着橡皮球,探头看着蹲在停车场地上写标语的警局职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很高兴,在柏油路上蹦蹦跳跳。
“就是这个女孩从远处向我微笑。看起来就像个不认生的开朗女孩,对吧?怎么样,现在你们还认为我在说谎吗?”
没有人回答。事实上,镜头并没有照出女孩对麻生微笑的样子,然而每个人都感到,麻生说的话恐怕是真的。
麻生站起来,睥睨着这些新闻部的职员。
“是谁剪辑这个影像的?”
“就算看到母带,也不会知道你是在对这个女孩笑,所以……”森岛转为辩解的语气。
麻生根本听不进去。
“是谁?是谁自以为是的切掉四周的风景,捏造出另一个我?”
麻生应该攻击的对象,就坐在他身边。然而,现在的麻生,眼中并没有瑶子的存在。
麻生几乎震动剪接室墙壁的怒吼声,对瑶子来说,就像在头顶上肆虐的暴风。
第八章
两秒钟的笑容竟然毁了我的一生。麻生丢下这句话,怒气冲天的回去了。
后来剪接室中传说,有川还专程去邮政省道过歉。
麻生虽然撂下话要控告电视台毁谤名誉,但也许是被上司制止了吧,看来他只能咽下这口怨气。
首都电视台里也有邮政省退下来的主管。在这样的关系下,事态并未演变成遭到关东电信监理局长发函警告的地步。然而,瑶子剪接的“事件检证”,莽撞的挖到主管传播媒体的放送行政局的墙角,这个事实却没有任何改变。
虽说批判政府官员是当前报导节目的趋势,也有人认为“事件检证”向来作风偏激,所以没有受到太多批判,不过要是再尖锐一点去挖掘问题,新闻部经理的饭碗可能就不保了。
不知是对此深感不安,或者只是睡姿不佳扭到脖子,最近经常揉着脖子的有川,将部下召集到宽广的会议室。
有川坐在会议室的上座。对有川来说,上座就是背对面西窗口的位子。
因为背对着染红乃木坂一带的夕阳而坐时,部下看他时,必然会露出目眩的表情。从首都日报空降而来的有川,每当面对首都电视台新闻部科班出身的部下时,一定会藉由坐这个位子来表现权威。
这是自卑感在作祟。从首都日报社会部长转任为没有高阶主管加给的新闻部经理,任谁看来都知道是降职。
由于光线的关系,看不清他的表情,在那张一概不接受部下恳求的僵硬脸庞上,沉重的架着厚厚的黑框眼镜。
集合而来的部下,包括夹在官僚气十足的经理与现场制作人员之间,变得沉默寡言的专任副理仓科、最大的生存目标就是将瑶子攻击得体无完肤的森岛,还有站在瑶子这边,但有点靠不住的赤松。当然,瑶子身为话题的主角,也被叫来了。
针对这次的事件,有川像副教授父女惨死事件报导时一样,反复的斥责仓科没有事前检阅带子。单凭一个连导播也不是的技术人员自做主张,便轻易的将影像播映出去,台里的工作方式的确是有问题。然而这个新闻部经理却没发现,当他说得太理直气壮时,反而脱离了问题的本质。
“邮政省对电视台有多大影响力,你们可别说不知道。”有川轮流看着四名部下说道。
电视台在邮政大臣的认可下,五年更新一次营业执照。
要成立新电子媒体的人,必须符合放送法与电波法所规定的条件,才能向邮政省提出申请。获得许可后,才可以依循国际条约与国内法的程序,接受指定的电讯号码及周波数等等,开始从事传播事业。
过去日本国内还未发生过执照申请换发时,被邮政大臣否决的例子。然而由于这一行的本质,与计程车牌照相同,每隔一定时间就要更换,监督的公家机关随时可以祭出这把“尚方宝剑”,对电视台来说,这也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新闻自由是受宪法保障的,所以监督机关照理无法以播映内容为由予以处分,但实际上民意代表却操纵了邮政省,不时对节目方针与内容提出要求,或是警告电视台负责人。
电视台早先拒绝邮政省借提节目带的要求,也可说是基于对现况的反感。
现在规范传播业的不只是放送法与电波法,还有有线电视放送法、属于邮政省的行政命令而拥有效力的“放送局开设基准”、“无线电台运作规制”、“放送法施行细则”等等,设立了大大小小的基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规范呢?最常听到的理由有:电视放送使用的电波是稀有资源,不容滥用。此外,电视跟报纸不一样,具有冲击性,对社会影响深远等等。
由于数位多频道化及网际网路的普及,个人所能接触到的传播媒体日益庞大,现在再来强调电波的希有性及对社会的影响力,已经没什么说服力了。
不论如何,在这种规范重重的结构下,电视台为了避免与邮政省发生摩擦,遂延聘退休的邮政省官员为主管。
公权力与电视台之间的挂勾,事实上还不仅如此。日本的电视台几乎都有报社当后台老板,电视台的干部也有很多是从报社派过来的。
支配电视传媒的结构,也扩及政府对报纸的支配。长年担任首都日报社会部长的有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换发执照的时间就快到了,在这种连小问题都会造成大麻烦的敏感时期,你们偏偏在节目中影射邮政省的人是杀人犯……”
面对麻生时,有川曾矢口否认有暗示神秘人物就是麻生,看来他现在说的才是真心话。
他本来就是个成天把报导伦理挂在嘴上的新闻部经理。在首都日报社会部累积的经验,调到电视台后可说毫无用处,每天过着紧盯着收视率起伏的平板生活。但他企图用“Nine to Ten”成为台内招牌节目的功劳,作为自己升任高阶主管的武器。
电视收视时间无法延长,广告收入也无法增加,萤幕被录影带和电视游乐器瓜分,再加上卫星多频道化与媒体的多元化,这种种因素使目前电视台的收益陷入瓶颈。此时对首都电视台来说,“Nine to Ten”是宝贵的赚钱节目。
在民营电视台中,新闻部门并未占有重要地位。实际上替电视台赚钱的,是连续剧与综艺节目等娱乐节目。
有川一边看着高层主管与广告商的脸色,一边试图使节目保持中庸路线,既不惊世骇俗,又不失一定的格调。
由这样的经理负责管理,随时都会挨训,说什么“报导一出麻烦就会影响电视台整体的生存”。这点瑶子在制作现场早已有深刻的体认。
“你是否有种傲慢的想法,认为你的影像剪辑可以左右大众的喜怒哀乐?”
对于有川批评瑶子的话,森岛频频点头。他真希望自己能亲自攻击瑶子。
“一个镜头抵得过千言万语,这点你应该要有自觉。”
瑶子的表情纹风不动。看来她决定任凭这些男人说个够。有川的眼神好似不悦的家猫。
“你从哪里弄到那卷带子的?”仓科平稳的问道。
瑶子并未充耳不闻,但仅以目光回应。
过去被封为纪录性节目常胜军的仓科,由于得了太多奖遭人嫉恨,被台里从第一线调了下来。在他气势最盛的时候,曾被评为“首都电视台的良心”,可以不管收视率,做他自己想做的节目。然而,拼命设法提升收视率的同事却不断对他冷嘲热讽,说“我们在辛苦战斗,你却只会在那儿装模作样”。自从纪录性节目范围扩大,再也拿不到奖后,仓科便被打入冷宫。以仓科的资历,本来足以兼任现场导播与副理,现在却只是一个普通的管理阶层。
他的确很了解瑶子,但是他们这个年代的男人往往在紧要关头靠不住。这是瑶子对他真正的评价。
节目播出后,仓科立刻问瑶子“匿名情报是谁提供的?”瑶子的回答和现在一样。
“我不能说。” 棒槌学堂·E书小组
“是基于采访保密原则吗?”
讨人厌的家伙开始发言。一直在等待机会说话的森岛,脸上带着冷笑,目光炯炯有神。
“Nine to Ten”的成功,使他误以为自己是首都电视台新闻部的台柱。他惟一擅长的就是见风转舵,在副控室跳得像个皇帝,但是一到长坂主播面前,就立刻矮了三分。一旦部下对自己出言不逊,他会永远记住。他就是这种小心眼的男人。
“带子是用挂号包裹寄来的。”
瑶子撒谎道。她将眼光瞟向赤松,赤松的表情似乎在哀叹自己不得不撒谎的悲惨命运。
“邮戳呢?”
“这个嘛……是哪里呢?”瑶子故意转问赤松,“你记得是从哪里寄出来的吗?”
赤松立刻挺直了背,以“这个嘛……”暖昧含糊的带过。
瑶子只是想确认赤松是否真的打算当她的共犯。
“是邮政省里面的人吧,你打过电话向邮政省确认吗?”森岛质问她。
“我不能陷害匿名的情报提供者。”
“你说谎。什么匿名寄来的包裹。女人的谎言我清楚得很。”
森岛平日饱受女人的谎言欺骗吗?嗯,多少可以理解。
“就算我知道情报提供者的身份,我也不打算在这里说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
瑶子很想用同样的话回敬森岛。
“你的工作是剪辑画面。只不过是剪接五分钟的特集单元,你就以为节目是你的吗?”
瑶子低声苦笑。
“有什么好笑的?”这次轮到有川,“你只凭着穿灰西装、走路驼背这个共通点,就把那个邮政省官员描写成杀人凶手耶。”
“我可以理解,的确可能有观众会这样解释。”
这是有川两天前对麻生说过的话。有川发现瑶子是在讽刺他,脸不禁苦涩的揪成一团。
“他说要被调去宇都宫的储金中心。老婆孩子也跑了。真是可怜。”
森岛假意同情麻生的遭遇,借此向瑶子示威。
“那可不一定是这次的报导造成的。”仓科在一旁插嘴,“也许是他工作上出了错,也许他这个作丈夫的本来就有问题。就算他说都是这次的报导害的,我们也不能完全听信。”
“副理可真维护远藤。”
台内曾经谣传仓科与瑶子有暖昧关系,瑶子认为造谣的人就是森岛。
“我是从警视厅的记者联谊会听来的。”森岛对着经理,开始吹嘘他广大的情报网,“追查吉村律师他杀嫌疑的检调单位,看到这次的报导,好像开始调查邮政省内部的人了。”
事件当晚无法提出不在场证明的麻生,也接受了警方的侦讯。不过,搜查二课之前就在调查永和学园与邮政省的贿赂案,如果与吉村律师之死有关联的话,就算跟踪吉村的人不是麻生,邮政省内部一定也有人和吉村接触。目前调查已在邮政省内扩大。
“死了一条人命,这下子永和学园的卫星学园网计划恐怕要被迫中止了。”森岛说。
“看他们强行收购中部电视台的动作就知道。学园内的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