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线的恶意-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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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他不想从镜中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
“我回来了。”
没有孩子飞奔过来迎接他。
他脱下西装外套和长裤,衬衫和领带随手一扔,换上睡衣打开冰箱。
他拿出不知什么时候买的鱼肉香肠当作下酒菜,打开罐装啤酒。
妻子和孩子离开家,已经超过两个礼拜了。那天,当他被次长叫去问话,晚上筋疲力尽的回到家时,他们早已离开家了。他打开衣柜,发现三个人的衣物统统不见了。孩子们心爱的玩具也不见了。连张纸条也没留。他立刻打电话到新泻,岳母说他们刚到。虽然他恳求岳母让妻子来听电话,岳母却说等他们安顿好了,会叫妻子打来。他像获判罚球的足球选手一样,对准餐柜狠命踢去,借以冷却怒火。
三天后他才跟佳代子通上话。放送行政局已经和首都电视台交涉完毕,也是须崎暗示他调职的日子。
不管他如何费尽口舌,妻子仍然只是反复说“我不想回去”,他甚至对妻子起了杀意,他不断将话筒往墙上砸,不是因为憎恨妻子才砸话筒,而是想砸毁杀妻的念头。当他再次将话筒拿到耳边时,电话已被挂断。
这个周末他打算去新泻。岳父母似乎也在帮他劝佳代子,说这样单方面寄离婚协议书来不能解决问题,应该好好当面谈一次。
他没开电灯便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打开电视,又打开录影机。最近,晚上临睡前如果不看这卷录影带,他就睡不着。
是从首都电视台扣押的物证录影带。引发问题的“事件检证”节目带。他拷贝了一份。尾随吉村律师的灰衣驼背男子。在事务所大楼前出没的灰色人影。出现在丧礼上的五名黑衣男子。还有受完警方侦讯,露出爽朗笑容的麻生公彦。那时候,温和的初夏阳光与微风,好似在轻抚脸颊一般,温柔的裹着自己。
麻生将电视上自己的笑容按下暂停,宛如画面上出现的是示范动作一般,试着模仿。
不管他再怎么试,唇角依然微微颤抖,做不出电视上那个笑容。
被五百二十五根扫描线的光辉照亮的脸上,总算勉强浮现类似笑容的表情。两边的脸颊扭曲着往上扯。
黑暗的画面反射出自己的脸。
幻想着让远藤瑶子屈服谢罪的笑容,阴沉得连自己都毛骨悚然。
“出身福岛。早稻田大学法学部毕业,通过国家二级测验进入邮政省,头一年任职于东京中央邮局,第二年参加转任考试,如愿调往放送行政局,就二级官员来说,应该算是顺利的起步。”
在台里的员工餐厅,赤松边吃午餐边告诉瑶子。他是从记者联谊会查出麻生的经历。
“他真的被降调到旭川当邮局局长吗?”
“听说在这次事件之前,就已经私下决定了。他连写一张预算表都要比别人多花好几倍时间,还被女工读生纠正错误。记者之间也拿他当笑话,说如果想打听卫星放送的最新情报,找麻生准没错。只要请他喝点好酒,再拍个马屁,说卫星媒体的业务课是热门单位,他就会一边强调‘不可以说出去噢’,一边抖出内部机密。”
“既然他曾帮助吉村赶走前任次长,就人事方面来说,现任次长不是该替他撑腰吗?”
“他们都跟麻生划清界线,你知道为什么吗?”
“摆出正义姿态出卖上司的人,不可信任。”
“没错。听信吉村的话抖出前任次长的内幕,他半点好处也没得到,真是悲惨。”
“那他和太太分居的事呢?”
“记者联谊会的人说,以他目前的状况看来,这也不足为奇。就像专任副理说的,麻生只是把自己人生的失败,完全怪罪到你剪接的影像上。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等他去旭川吸点新鲜空气换个心情,就会振作起来,把在东京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
“这么说,至少……”瑶子迟疑了,“他既不可能受上司信赖负责收贿,也不可能是那种为了保护自己而杀人的人啰。”
“可以这么说吧。” 棒槌学堂·E书小组
误判事实的罪恶感,像针尖一般轻轻在瑶子胸口留下刮痕。
“不过,有一点应该可以肯定。”赤松说,“对麻生而言,怀着某种企图接近吉村律师,简直就是个瘟神……”
夜色宛如乞求慈悲般袭来。
第十一章
麻生拎着在新泻车站买的点心,造访妻子位于海滨公园附近的娘家。
厚厚的云层搜盖天空,虽然已经五月,这个小镇却仍未进入初夏。麻生一直不喜欢妻子的故乡。
饱含盐味的海风从一排房子对面呼啸而来。麻生背对海风,跪在窗户大开的客厅中。
“是我错了。”
佳代子和她打扮年轻的母亲,面对着一递上点心便额头贴地、跪着认错的麻生,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俯视着他。
“我向你道歉,请你回来好不好?”
幼小的直树和由美,爬在父亲弓着的背上吵着“爸爸,给我当马骑”、“爸爸背我”。
“我道歉。我向你赔罪。请你回来吧。”
他简直像在示范远藤瑶子该如何向自己赔罪一般。
“你为什么要道歉?”
佳代子仿佛在看怪物似的,盯着任由两个孩子爬在背上,跪地认错的丈夫。
“为什么……?”麻生一时语塞。“因为我让电视那样拍出来。”说着露出略带羞意的牵强笑容。
“你并没有错吧?跟踪的人是别人对吧?你是新闻报导的受害者,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道歉?”
“一定是我对工作,对做丈夫和父亲,都不够认真,所以才会在那种场合笑出来。我应该改改个性才对。”
他不停的用额头去撞榻榻米,用各种言词责备自己。孩子们也在一旁跟着模仿。
“直树、由美,你们走开。”
两个孩子对妈妈发出不满的声音,佳代子的母亲一边安抚他们,一边将他们带往邻室。客厅变成丈夫与妻子的空间。
“我是个没出息的男人。”麻生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继续批判自己。“是我搞错该笑的场合。你骂我好了。如果你这样丢下我,我会变成一辈子都笑不出来的人。我希望能跟你,还有直树、由美在一起,变成一个能打从心底开怀大笑的人。”
“我看,你先去医院看一下吧。”
麻生抬起头。红肿充血的泪眼中,在一瞬间对佳代子闪动着跳跃的光芒。佳代子被那熟悉的眼光吓了一跳,却还是说出接下来的话。
“在你没有拿到精神正常的诊断书前,我不会跟你一起生活的。”
“你还在气我把屋子砸坏?我会修好的。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保证,门上的洞、信箱,还有天花板、电话,我都会修好。”
“你好可怕……”佳代子挖出痛苦的核心,“我连接近你都害怕……”
麻生两手撑在榻榻米上,眼珠仿佛要跟眼泪一起掉下来似的抬眼听着妻子的告白。
“我看到电视上的笑容,背上都会发冷。”
妻子的父亲在新泻电视台好像有熟人,所以将那卷节目带借来看过了。
“那个节目很烂吧。你应该了解我的愤怒。”
“那两秒钟的笑容……我觉得那就是你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
“在你那样笑完之后,你就会毫无预兆的挥舞椅子,用扫把柄开始戳天花板。”
“那是因为在警局的停车场有一个小女孩。她对着我笑,所以我也回她一个微笑。我不是解释过了吗?”
“不,不是这样。”
“我真的没骗你。”
“电视台的人并没有冤枉你。” 棒槌学堂·E书小组
“你这是什么意思?”话声一落,麻生流下了第一滴眼泪。
“电视播出的是你的真面目。它把你这个恐怖、令人发毛,走夜路时绝不想碰到的人,原原本本的播出来了。”
“你这是什么话?”泪腺的堤防崩塌,泪水滂沱而下。“我好伤心,你竟然这样说。”
“你走吧。”
佳代子挺直背脊,彻底拒绝了丈夫。麻生的眼泪濡湿了大片榻榻米。
待在隔壁的孩子摆脱外婆,跑了过来,吵着对伏在榻榻米上哭泣的父亲说:“马马在哭耶。快走嘛,快跑嘛。”说着,便骑上了父亲的背。
麻生一边抽泣,一边背着两个孩子,绕着妻子的身边开始爬行。
三个遭到校园暴力的国中女生集体自杀,是上周的热门话题,这周的“事件检证”决定加以追踪。看完十卷现场拍来的资料带,她和赤松完成了整体架构。
“那个男的,好像没有再出现吧。”
瑶子虽然装作不在意,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然而麻生不再出现的事越是让她安心,在她心中越有一种东西,就像纠缠不放的水蛭,吸着瑶子的血,逐渐膨胀变大。
“我到处找不到春名诚一。”她突然说道。也许是希望告诉赤松后,心里可以好过些。
“找不到?连邮政省也找不到他的人吗?”
她把打电话去电波监理课,找不到这号人物的事告诉赤松。
“你是说,一个跟邮政省毫无关系的人,自称要检举邮政省内部的弊案,将录影带交给了你吗?他的目的何在?”
仿佛要回答这个问题,瑶子从皮包取出春名交给她的数位录影带,插入机器。
“你再仔细看一次。”
出现了灰西装在酒馆前监视的影像。
“长镜头看不见脸。当我们看到这个镜头,一定会希望赶快拍到脸部特写。接下来虽然镜头拉近了,”镜头贴近灰衣男子,然而男子却将脸转开,让人看不到面貌。“男人正好在这时候转开脸。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赤松开始觉得不妙,心想“不会吧”。
“摄影者和拍摄对象,连呼吸都配合得恰到好处。”
瑶子仿佛要从画面中嗅出那种呼吸,赤松也倾身向前,露出同样的表情。
“可是,就算两个人是同伙,也不可能知道镜头什么时候会拉近吧。两人的距离起码有五十公尺。就算要提醒对方‘现在要靠近啰’或‘要拍特写了,把脸转开’,也必须大声说才听得见。那里又不是可以反复预演的场所……”
“你仔细看下一个镜头。”
从暂停的画面,一格一格的送过镜头。那是吉村三人从酒馆出来,灰衣男子想要躲藏,向画面左方移动,镜头来不及追上,急速转为长镜头拉开的那一瞬间。
“之前镜头一直只照到男人的右半边,只有在这一瞬间,男人转身时拍到了脸的左半边。你看左耳附近,就是这里。”她指着画面。瑶子的手指沿着从男人左耳到西装领口的一根线画过。“你说这根线是什么?”
爬在脖子上宛如纸绷的一根线。赤松认真的看着,低声说:“是电线。”
“他戴着耳机。摄影者带着麦克风,拍摄对象的左耳挂着耳机。‘我现在要拍你的特写啰’听到摄影者指示后,他就把脸转开。”
“等一下。”赤松在瑶子的推理中发现漏洞。“这个画面不是无声的,而是现场录音,连街上的噪音也录进去了。如果摄影者对着麦克风说话,就算再小声,也会被录进来呀。”
“你仔细看,好吗?”瑶子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画面从暂停再次转动。镜头拉开,出现三人掀起门帘从酒馆走出的样子。
画面在一瞬间闪过白白的东西。
“你发现刚才有东西闪过吗?”
“嗯。”
可是赤松看不出闪过的是什么。瑶子将画面倒回,一格一格的检视。闪过的东西简直就像鬼影般出现在一格画面上。是一辆模糊的反射着路灯、横越过摄影机前的摩托车。勉强可以看得出摩托车骑士与车子握把的轮廓,但是如果用正常速度,根本看不出来。
“你听见摩托车的声音了吗?”
“……没听见。”赤松为之哑然。
瑶子又将带子倒回,再次映出摩托车越过画面的模糊影像。“摩托车距离镜头这么近,你说为什么会听不见声音?〃
赤松恍然大悟。“这个画面的杂音……是事后才加进去的!”
“没错,为了除去摄影者指示灰衣男子的声音,在剪接时把现场的声音完全消掉,再灌进从录音带档案中找来的声音,也就是我们常用的‘都市噪音’那种玩意。”
瑶子旋转操控钮,让画面流过。接下来的镜头中,灰衣男子仰望吉村事务所大楼,在厢型车中继续监视。
“这个也是在演戏吗?”赤松凝神细看。
吉村坠楼后警方在现场采证,在围观人群的后方隐约可见灰衣男子。还有出现在丧礼上那五名男子的背影。
“当你去帮我调查,确定那五个人不是邮政省官员,而是假公司的假职员时,我就勉强让自己这么想:摄影的春名只是碰巧拍到来参加丧礼的五个局外人,那五个人用假名签名,只是因为碰巧有什么隐情让他们这么做,跟春名毫无关系……也许是因为我不想再让这个事件扯上更多谜团。”
她的语气难得的充满了自省。
瑶子累了。被麻生公彦纠缠不休,被前夫要求别再跟孩子见面,每天光是消化眼前的工作,便已耗尽了她的力气。
春名和那五个人毫无关系的想法,虽然没有任何根据,却仍挥之不去。
“换言之,是春名叫他的同伙跟踪吉村律师,故意装作是在偷拍;出席丧礼的那五个人也是临时演员,在这些画面之后,接上麻生从警局出来的样子,目的就是想让人以为邮政省官员涉嫌吉村律师坠楼事件……是这样子吗?”
“自导自演,再加上群众心理的操作……他抢了电视台的饭碗,漂亮的骗过这一行的专家。”瑶子语带苦涩的自嘲道。
那个说什么希望感受瑶子心中萌发的情感,献上热烈支持的春名,原来是个大骗子。
“他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利用了你……可是会是谁呢?春名背后的主使者会是谁呢?”
“和邮政省利益冲突的是哪个单位?” 棒槌学堂·E书小组
“若说媒体的权益之争,那是通产省;若说和放送行政局抢地盘的,那就是电气通信局或通信政策局。”
“或者……”这是这几天瑶子心中萌生的怀疑。“是学官勾结的另一方,永和学园。”
“指使春名拍这卷录影带的人,逼吉村律师打电话,把麻生骗到台场,再把吉村……”赤松口中的怀疑,就像剥净腐肉的白骨一般,是另一种冷然闪耀的可能性。
麻生与瑶子或许正落入某人设下的黑网中。模糊的恐惧冷冷的爬上心头。
这时,剪接室的电话尖声响起。击碎沉默的声音,令瑶子与赤松全身颤抖。
从接起来的话筒中,传来连瑶子都听得见的怒吼声。
打开电视看看!森岛怒吼着。
“……东洋电视台吗?请等一下。”
赤松变换荧幕的开关,转到东洋电视台的频道。晚间新闻刚开始。
背景灯光照出一个侧面剪影。匿名采访特有的镜头角度与大小。男人被混音器改变的声音,现在几乎要哭出来似的提高了音量。
“电视放送的‘放送’,写出来就是‘放任播送’。首都电视台的作法就是这样。现在虽然有保护人权不受侵害的规定,可是要不要做更正声明,全由电视台判断。他们想说的是,你希望我们在电视上声明出现在镜头上的某官员与杀人事件无关是吗?节目播都播了,观众也都快忘了,现在如果做更正声明,观众只会曲解,心想原来某官员是杀人事件的嫌犯啊,人家又没怀疑他,他干嘛要解释呢?既然大家快忘了,就让这件事被遗忘吧。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