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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虚线的恶意-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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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麻生说过,他曾想像过两人在床上交缠时瑶子会发出怎样满足的呻吟声。她会在这张布满尘埃的床上被侵犯吗?怀着被强暴的恐惧和一旦被发现将会断送掉新闻工作生命的忧虑,瑶子对于在那种状况下自己能抵抗到什么地步,完全没有把握。
  麻生关上冰箱的门。大约有一秒钟紧绷得可怕的寂静,之后,瑶子由背后感到麻生逐渐从厨房消失。麻生没发现瑶子,朝着洗手间走去了。
  瑶子以如同拆卸炸弹般的谨慎,从沟槽拔出锁链。布满铁锈的锁链,发出抵抗的声音。洗手间传来大量的流水声。麻生正用怨叹的声音粗鲁的漱口。
  瑶子旋转握把打开后门,悄悄潜入夜色中,再也没有回顾。她用野猫般谨慎的步伐绕过杂草丛生的屋外,走到大门前。
  一走到大路上,她的脚步声明显的消失。紧张使两腿僵硬,步伐宛如便宜的塑胶娃娃。
  那一晚,回到都营住宅的瑶子,一直无法平息激烈的心跳,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由于整夜辗转反侧,床单皱得一塌糊涂。
  她在等待麻生上班的时间。她必须去取回摄影机。瑶子祈祷麻生虽然已收下纪念品被赶出办公室,依然厚着脸皮去上班,千万别待在家里打扫什么。
  瑶子在上午八点走出公寓,搭上连接小田急线的千代田线。与上班人潮反方向的电车很空。她不断揉压干涩的眼皮,试图揉碎那一团睡眠不足。
  她在樱上水站下车,一边祈祷别跟麻生碰个正着,一边配合都立高中生上学的步调走向麻生家。
  她如同麻生的老情人般擅自推开他家大门,然后将玄关的门打开一条缝,确定麻生的鞋子不在门口后,走进屋内。
  她穿着鞋走进客厅。床铺皱折的形状与昨晚不同。
  她取出安眠于餐具柜中未被发现的摄影机。整卷带子已经拍完,电池也耗尽了。第二台也一样。藏在录影带堆中的第三台摄影机,应该详实的录下了麻生的表情。
  她将三台摄影机收进皮包,走出麻生家,与都立高中生的人潮逆向而行,快步离开。
  上午十点,瑶子准时进入电视台,照例询问昨晚“Nine to Ten”的收视率,听到年轻的剪接师说“事件检证”依然高踞个别收视率冠军后,瑶子甚至浮现微笑。她将准备好的股价狂飙影像迅速剪辑成一分钟长的新闻,也不看现场播出便钻进办公室后方的剪接室。
  她不让邀她吃午餐的赤松靠近,锁上剪接室的门,把由三个角度拍下的麻生的生活样貌映现在荧幕上。
  将三卷带子最初的影像配合麻生的动作,三种影像便在同一时间自三台荧幕放映出来。
  瑶子很想尖叫胜利。拍到的影像比想像中还精彩。
  麻生的破坏性格,简直就像为这次的摄影特地演出似的,赤裸裸的表现出来。瑶子把麻生返家后自己掀起一场风暴,然后终于累到睡着为止的一个小时,浓缩剪辑成五分钟。
  作业完毕后,突然好希望有人能看看这些影像。她不想只是自我满足。
  我想把这个给谁看呢?

  她的脑中只浮现一个人的面孔。
  瑶子推开酒吧的门走入店中。
  下午六点在下北泽。如果麻生今天也重复每天固定的行程,现在他应该出现了。
  一头白发理成平头,年龄不详的老板,一边说着“欢迎光临”,一边打量这个刚开店便光临的生客。
  瑶子在那个麻生惯坐的阴暗角落坐了下来。
  “给我生啤酒。”       棒槌学堂·E书小组
  点了东西后,瑶子等着酒吧的入口被打开。外套口袋中放着数位摄影机。不是为了摄影,而是为了播放剪辑成五分钟的影像。摄影机附有三寸的液晶荧幕。
  啤酒送来后,她立刻端到嘴边,一下子就喝掉半杯。
  一想到麻生看到带子不知会浮现什么表情,瑶子便觉得兴奋。
  比起在警局前露出的笑容,这卷带子更能描述麻生的本质。就像首相将白饭倒入生鸡蛋碗中的影像描绘出一个真实的样貌般,麻生在镜头前也赤裸的暴露出他心中的每一道褶痕。
  门响了。老板招呼道“你好”。
  如同幻影般晃进来的麻生,看着坐在自己老位子上的女人。
  发现是瑶子后,他的表情立刻松弛下来。他被吓到了。瑶子有一种快感。在麻生开口前,她对平头老板说“给他也来一杯同样的”,先替麻生点了东西。。
  麻生走近瑶子,一边盯着她一边在对面的位子坐下。
  “……你跟踪我?”
  “到昨天为止。”
  “那今天是在这等我啰?”
  “好像是这样。”
  即使不多加说明,仅靠短短的句子,便能极有默契的进行对话。
  “真是不可思议。”
  “什么事?”
  “当我想见你时,你就主动来找我了。”
  宛如长年饱受寒雨的岩石般冰冷的双眸注视着瑶子。
  “大概是因为相爱吧?”瑶子讽刺的回道。
  生啤酒送到麻生的面前。
  “真想跟你干杯。”
  “为了什么?”
  “为我们能这样面对面。”
  “这种恶心的台词亏你也说得出。”
  瑶子主动将杯子凑过去碰了一下,不等对方说“干杯”便自己喝下。
  麻生一口气喝掉一半,也不去拭嘴角的泡沫。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老婆怎么说我?”
  “没有。”
  “她说,那个笑容就是你,电视并没有冤枉你,像你这种恶心的人,令人绝不想在夜路上遇见你,电视只是忠实的呈现出来……”
  “你听了很伤心?”
  “我都哭了呢。”
  “对我来说,却是赞美之词。”
  “我老婆和须崎课长一直都在找理由摆脱我。因为没有决定性的理由,只好在家里和办公室收留我这个废物。这时出现了那个笑容。你替那些家伙制造了一个摆脱我的好借口。”
  麻生的口气并非在抱怨,似乎很看得开。
  “这次说不定轮到我了。”瑶子低声说。
  “轮到你?”
  “我周围的人也正在找理由,想把我踢出现在的工作。我可以想像当那些人知道我又闯祸时,脸上的表情有多高兴。”
  这样亲密的互相揭露自己的伤口,简直像在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这么说,你这样跟踪采访我,正好给那些人机会把你赶走啰?”
  麻生好像找到攻击方法似的说。
  “如果你想制造一个跟你一样凄惨的人,现在正是好机会。只要你再去我们电视台控诉受到报导迫害,我勉强保住的脑袋,这次铁定会断掉。”
  “听起来你似乎在鼓励我。”
  “你何不试试看?”
  “也许是陷阱呢。”
  从头顶的聚光灯射下的光,反射在桌面,在麻生脸上形成扭曲的阴影。逐渐死去的面容中,今天同样也只有嘴唇濡湿而充满生气,完全看不出那到底是痛苦还是微笑的表情。
  “今天你没有挂着麦克风啊。”麻生看着瑶子的胸口。没有挂着麦克风的别针。
  “你最好不要太大意噢。搞不好摄影机会从哪里冒出来。”她故意试探麻生的胆量。
  麻生将视线往门上的玻璃窗大致扫了一下。
  “你跟踪我,发现了什么?”
  “该怎么说呢?发现了我所谓的真实吧。”
  “远藤瑶子的真实吗?那我倒想看看。”
  瑶子就在等这句话。她利落的从外套取出数位摄影机放在桌上。
  “那是什么?”
  麻生突然进入戒备状态。他以为瑶子要用那台摄影机来个突击采访。
  瑶子一边注视着麻生的表情变化,一边打开三寸的液晶荧幕。
  你打算做什么?麻生交互的看着瑶子的脸与液晶荧幕。
  “……你想给我看什么?”
  “你猜呢?”
  瑶子将荧幕就那么放着,慢条斯理的将杯子送到嘴边。她含着笑意欣赏麻生浅笑中夹杂着不安的表情。
  在你当观众之前,先听一段开场白吧。
  “你或许是在警局前对黄衣女孩微笑的善人。”
  “我既不是善人,也不是恶人。”
  “但那是在摄影镜头外。如果你不说明笑容与黄衣女孩的关系,没有人会知道。我只是以现有的材料,将你描述成一个在吉村律师坠楼事件中,失态的露出笑容的诡异官员。对我来说,这就是真相。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需要佐证的客观真相。你是凶手。我确信你是。”
  仿佛是自己体内饲养的生物群起叛乱似的,嘴巴自行蠕动着。
  “如果是个‘确信’犯,即使是你傲慢的主观也无所谓,是吗?”麻生接过她的话说。嘲笑的眼神中带着发怒的预兆。
  瑶子感到时机已成熟,便按下摄影机的开关。影像出现在三寸液晶荧幕上。
  凌乱破败的家中,换上睡衣的麻生正打算休息。
  “这是搞什么?”麻生的眼中闪过诧异。
  放在餐具柜的第一台捕捉到的镜头。睡衣的扣子未扣,敞着裸胸的麻生,性急的一边喝啤酒一边在餐桌前抖脚。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大概每晚都是同样的情况吧,他似乎无法判断这是哪天晚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是昨晚吗?没错吧。”
  切换到矮柜的第二台,镜头以仰角捕捉到麻生抖脚的频率越来越急促的背影。连旁观者也感到焦躁起来。到底要发生什么事了?正这么想时,好戏就开锣了。
  麻生突然站起来,朝着一旁第三台摄影机的方向走近。当瑶子在电视台的剪接室看到这个镜头时,她甚至以为麻生发现了第三台摄影机,正打算冲过去破坏它。
  结果麻生越过那堆录影带,将愤怒的矛头指向书柜。他取出的是厚厚的相薄。他用两手抱着五本相薄,走回餐厅,砰一声丢在地上。
  换成第一台镜头。麻生蹲在地上,粗鲁的翻着相薄。里面八成都是妻儿的笑颜吧。
  “我很想在这里来个停格画面,让正在看电视的观众来玩个猜谜:接下来这个人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麻生眼也不眨的盯着画面。
  液晶荧幕中的麻生,试着扯下内页。他双手拿着相薄,打算硬生生的将它分尸,但是装订得比字典还牢固的相簿却纹丝不动。
  麻生就这样抱着相簿,在地板上痛苦的扭绞,宛如正与椰子缠斗的原始人。
  看来他终于死心,知道光用手无法破坏。麻生丢开相簿,大力耸肩的喘气,坐在地上。
  他终于想到了好点子。实际上,在录影带中麻生整整花了十五分钟才想到新的破坏手段,不过瑶子加以剪接浓缩了。
  麻生从地上站起来,朝着第一镜头冲去。画面切换到第二镜头。麻生打开餐具柜下面的门,取出工具箱,从工具堆中翻出一样凶器。
  那是折叠式的锯子。他露出残酷的微笑拔出锯子的刀刃,朝地板上的家族相簿走去。
  他把相薄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用脚压住,开始将之锯成两半。锯东西的声音响起。相薄的衬纸与相片,在锯齿下化成粉末四散纷飞。相薄一分为二。麻生任由额上的汗水滴下,专心的继续作业。他把切成两半的相薄登在一起,用锯子再据一次。
  两半变成四半。切口的地方呈锯齿状的家族相簿,变成四块破片散落在地上。
  看来这项工程似乎很好玩。麻生取过第二本相簿,快速翻过一遍后便搁在椅子上,又开始切割。锯断与妻子的新婚期后,接下来锯的是长子出生的时期吧。
  为了节省时间,画面变成部分重登。麻生满足的盘腿坐在成堆的家族相薄残骸上,咕嘟咕嘟的喝着第二瓶啤酒,似乎喝得很痛快。
  当他抹嘴发出“喷!”的一声时,影像突然结束。
  五分钟的带子已经播映完毕。瑶子盖上液晶荧幕,把摄影机收进口袋。
  失去注视对象的麻生,只好又将视线移向瑶子。他的眼睛就像埋在土中的玻璃珠一般,发出暗沉的光辉。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到底受到多大的打击。
  “看起来像是什么样的人?”瑶子用沉醉于快乐中的眼神回视麻生。
  “……”
  “我也没想到能拍到这种镜头。虽然以那间屋子遭破坏的程度,我曾预期应该能拍到什么东西。”
  “……”
  “我很想听听你的感想。这下子你偷拍我上班的样子以及我的睡姿那些东西的喜悦,是不是逊色多了?快告诉我呀,你觉得自己看起来像什么样的人?”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麻生毫无反应。瑶子开始焦躁。采取不抵抗主义是吧?没关系,我会狠狠给你一击。
  “你在无法动弹的组织中,暗地里算计着同事与上司,把无法升迁和家庭失和全都怪罪到别人头上,但即使工作单位和家庭像坟场,你还是拼命想去保护它,为此就算死了一两个瘟神似的律师也不算什么……你是这种人,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吧?”
  “……”
  “我知道。就因为是我,所以才知道。那集“事件检证”剪辑得很好。我的想像力没有任何误差。这全是拜你所赐。可惜我不能送你什么谢礼。”
  在瑶子冷酷的说完后的沉默中,可听见男人微弱的呼吸声。麻生的嘴唇干燥无光泽。
  麻生大概已经受不了令人窒息的空气浓度了。“我要回去了。今天我请客。”
  他拿起账单急忙起身。瑶子也立刻站了起来。麻生在柜台放了两张千元纸钞,连找的零钱也不拿就走出酒吧,瑶子紧紧的跟在他身后。瑶子从钱包取出一千元,试图塞进麻生的西装口袋里。麻生挥开她的手,钱掉落在路上。
  麻生从茶泽街走进昨晚也走过的深巷小路。瑶子用同样的步伐跟随在后。
  今晚没有进行工事。成串的黄色工地警示灯全都熄着。虽然才晚间七点,路上却人烟稀少,既没有急着赶回家的上班族,也没有买完晚餐材料赶着回去煮饭的家庭主妇。这条住宅区的暗巷,宛如用薄墨汁随意涂抹过一般黑暗。
  不管是回家的路线也好,那个等待他归去的家也罢,麻生似乎都挑选了坟场。
  “你不要逃。我的话还没说完。”
  “我不舒服……”脸色看起来真的很糟。“我觉得很恶心,再这样下去,我会很想吐在你脸上。”
  “你说错了,应该是想杀我吧。”
  麻生突然停下脚。瑶子差点撞到他的背。在转头回视的麻生眼中,瑶子第一次看到危险的空洞。麻生现在正要将瑶子的身影填入那个空洞中。
  也许太刺激他了,也许太冒险了,瑶子感到战栗。如果现在喊救命,谁会来求她?
  “我问你,你到底在干什么?”麻生努力保持冷静的问道。“谁说你可以进我家的?谁说你可以拍那种东西了?”
  “我也没有准许过你呀。我说过可以随便用瓦斯表上的钥匙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麻生混乱的表情发出强烈的气味。那股混和着汗臭的憎恨,几乎要将瑶子压倒。
  “你以为你是谁?什么叫做主观的真相?当它在电视上播映时,就变成刀子,变成手枪了。你们那种自私的真相,可以把一个人完全从社会上抹杀掉,我就是一个好例子,我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吧,你们到底要搞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怒吼声几乎展动这片寂静。“吵死了!”从沉默夜色的另一端传来抱怨的声音。没有灯光的密集公寓住宅街,总算有了一点人味。那是年轻人的声音。在窗外晃动的是晒的衣服。这一带住的多半是单身生活者。
  “你眼中所看到的社会或大众,究竟算是什么?”
  麻生露出仿佛从口中暴出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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