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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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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江烨和叶兆仑,都是明面上的世族一派,只对皇帝一个人效忠,也等於是皇帝的对立面。
  莫非……皇帝是觉得江烨能力不俗,打算拉拢他? 
  江采衣摇摇头,否定了方才的想法。依照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皇上无论怎麽拉拢江烨,江烨也不会转身投靠皇权。
    因为江烨是慕容尚河提拔起来的,又在世族支持下承袭了晋候爵位,他必须忠於慕容家!而慕容家是多麽铁板一块,沈络不会不清楚。
    
    如此想来,皇帝应该没有打算拉拢江烨,也不打算重用他。
  如果皇帝真的看重江烨,恐怕应该如同对待吏部尚书闫子航一样,不将江烨暴露在过度的皇宠之中,只是暗地里私授实权,将人保护的很好,那才是真的重用。
  
  想着想着,头顶上飘下细细的雨。
  反正是春日,雨水很柔细,也并不冷,落在肌肤上反而有点温润的感觉,被雨水一落,思路竟然是越来越清晰了。
  
    吏部以尚书最高,其次为侍郎,由於张子衿只封了四品容华,连带着叶兆仑在吏部也抬不起头来,官员们向来捧高踩低,只怕叶兆仑在吏部会被越来越架空。
  叶子衿虽然也颇得皇宠,但是叶兆仑并没有因此获得任何好处。
  ……又恰好在这个时机,沈络将江烨提拔为尚书,更是打了叶兆仑的脸。
    皇帝这一举一动,都是明显摆出了打压叶兆仑、抬举江烨的架势!
  据说最近吏部争权斗狠十分严重,皇帝这一举措,就是在替吏部尚书闫子航撑腰,顺便敲打吏部侍郎叶兆仑。
  最近叶子衿争宠争得厉害,未必没有替自己父亲出力的意思,叶子衿越着急,就越说明,叶兆仑在前朝的日子不太好过。
    叶家在朝堂上步履艰难,和江烨的平步青云形成巨大反差。
    叶家也是忠於慕容家的百年世族,他们能够服气江烨的好运气麽?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慢慢想着,江采衣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丝丝蛛丝马迹。帝王的心计她不敢说能够猜到,却也能够窥探到冰山一角────皇上绝对,是打算分化北周世族,并且打算从叶兆仑身上开刀。
  
  只是,他打算怎样分化?
  对付了叶兆仑之後,是不是就准备对付江烨了?
  以後,皇帝还会有什麽举措?最近,他又提出了北伐……
  这些事情,就不是一个江采衣所能猜出来的了,帝王心术纵横阴深,远远不是她所能窥见,她需要猜测的,只是皇帝对於江家的态度。
  嘉宁姑姑走上前来,“娘娘一夜没睡,去歇歇吧。”
  
  
  *******
  
  
  午後,江采衣如同往常一样,在太液池边漫步。
  秋菱那丫头向来懒散,江采衣也不愿意叫起她,便任凭嘉宁姑姑跟在身後,一起缓缓走着,倒是有了一份恬淡的心情。
  空气是安静的,春日也是安静的,所有的女儿斗争也都是安静的,顾着贤德不妒的名声,使尽手腕图一个师出有名,杀人於无形。
  
  脚下一痕湖水荡漾,是从太液池引来的小湖,江采衣不禁微微出神。
  她喜欢这池湖水,仿佛融化的玉,那麽像旭阳的湖,那麽像那片她再也碰触不到的山水。
  
  江采衣散步的地方向来偏僻,才走至一处幽幽小径,就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宫女。她一看到江采衣,立刻脖子一缩,转身要跑。
  嘉宁姑姑眉头一拧,最见不得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立刻大喝,“站住!”
  那宫女抖着身子跪下,还不停向身後看,似乎是藏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东西。
  宫女身後,是一片门帘一样浓密的柳枝,透出丝丝亮光,隐隐约约那片柳枝之後有人在说话,语调清脆,听起来像个女儿家,只是话音高昂,分外不可一世。
  嘉宁看了看江采衣,江采衣点点头,示意去看看。
  那宫女跪在地上让开路,江采衣伸手,拨开了那浓浓绿色的垂柳。
  
  
  入目是扩大的浩渺的太液池,这时候正是春好时节,烟波清绿,湖边的杏花、桃花和梨花争相繁盛,错落色彩光华耀目,红白明艳,水汽朦胧在花枝上,仿佛染红了一道道薄薄的雾。
  湖边立着一只精致的高脚贵妃榻、一方石桌,上面摆着小四方雕花镶珠贝的红木的小几,上面铺着苏州小卷、玫瑰蒸糕、绿玉椰子卷、韭菜水晶虾仁小盒子、以及一盏上好的血燕燕窝。
  一位明艳娇媚的女子斜身靠在贵妃榻上,身後是三三两两的侍女,身姿弱柳。而她身旁的侍女们很是做作的替她扇着扇子。
  真正吸引江采衣视线的,是地上跪着的男子。
  他瘦骨嶙峋,肩胛的突起明显浮现在薄薄的白衣上,形状仿佛蝶翼。
  湖水碧波,映着白瓷一般的肌肤,他跪在贵妃榻前,在阳光灿烂的水幕里,就有种剔透干净的风情。
  男子生的一张单薄如纸,端正清雅的面孔,虽然没有多秀丽,好在耐看,他睫毛微微垂着,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但这些,都不是吸引江采衣注意的地方。
  ……这个男子,有着一头雪白的发。
  他弯身匍匐着,额头抵上地面,似乎要被自己浓重的黑影盖住,宛若孤凉的鹤,一头白发蜿蜒转折在背後,将空气都划出了苍凉和淡薄。
  江采衣定定站住,攥紧了手。
  白发,湖面。
  恍惚间,就回到了旭阳的山水间,一个笑吟吟的银色脑袋就在她滑落水面的时候露出来,露出一个春光明媚的笑,说,姑娘,我是蒹葭。
  蒹葭。
  阳光掠着水面照在眼底,将男子的白发照出一种近乎於银色的光泽。
  胸口的绣囊,几乎灼烫了皮肤,在那一刹那,江采衣几乎落泪,伸手隔着衣衫抚摸着胸口微微凸起的绣囊,雪白手背上冒出点点汗珠,心底仿佛有熔岩在涌动,烧灼。
  蒹葭。
  我以为,我已经把你藏好了,藏在那样深、那样深的心底。
  可是在这样繁华的宫廷,艳丽的花海中,这样一个相似的背影,就能让我如此痛楚麽?
  
  
  嘉宁姑姑的声音打破迷障,在江采衣耳畔回荡,“娘娘,贵妃榻上躺着的,是今早刚加封的常在楼清月小主。”
  紧跟着她补充了一句,“昨日,皇上召了她侍寝。”
  唔……就是那位投靠了叶子衿的更衣麽?江采衣收回思绪,淡淡问,“那跪在地上的是谁?”
  嘉宁姑姑回答她,“那个,奴婢记得……好像是兰芳院的选侍画兰公子,许多年前被皇上临幸过几次,也就放在一边了,他不经常出来走动的。”
  江采衣沈默许久,才一字一句的缓缓问道,“嘉宁……他的头发,为什麽是白的?”
  
  **********
  
  画兰公子,本来有着一握绸缎般黑漆漆的长发。
  嘉宁说。
  说不出心中那种颤抖而不由自己的感觉,江采衣定定站在阴影中,一瞬不瞬的看着画兰────是什麽,让他白了一头乌丝般的发?
  
  
  “画兰选侍,这块地方是我们常在小主看上的,这麽好的天,我们小主要在这里休憩,你要是长点眼色,就快离开,免得扫了我们小主的兴!”
  一个削肩蛇腰,俏生生的婢女叉着腰振振有词的插着腰在画兰面前数落。
  画兰睫毛微微颤动,却不搭腔,只是手指收了收。
  他手心攥了一个柔软的布包,一角散开,竟然落下几片梨花瓣。
  看到梨花瓣,那婢女笑的更加尖锐刺耳,“哟!听说当初,画兰选侍就是因为在树下埋梨花而巧遇陛下,才得了几日宠幸罢?怎麽,您还想再玩一次这招?”
  画兰不支声,只是动作很慢很慢的,将落地的梨花瓣收回布包。
  那侍女见他不搭腔,从鼻子冷哼一声,伸出绣鞋来踩住了他的手指!
  侍女虽然娇小,力道却也不轻,脚底扭了几下,就让他的手指踩到淤青。
  画兰的手指那麽苍白,几乎和梨花一个颜色,渗着红红血丝。
  
  
  
  “够了!”
  江采衣再也看不下去,从阴影中走出来,冷声呵斥。
  楼清月和那侍女一看到衣妃娘娘,顿时脸色青红惨白。那侍女连忙松开踩踏画兰的脚,砰咚一声跪下,而楼清月则是弯了身子,不情不愿的给江采衣屈膝行礼。
  “衣妃娘娘万安。”
  画兰缓缓抬头,一片梨花雨里,他听到有轻轻脚步声,慢慢行来。
  年轻的白发男子本来就跪着,他没有起身,只是缓缓从面对楼清月的方向转跪回来,对着江采衣跪着重新行礼,声音淡雅,“衣妃娘娘万福,奴才画兰参见衣妃娘娘。”
  江采衣听说过宫里有几个不甚得宠的公子,但是没想到,竟有这样一个的男人。
  他的腰肢瘦弱,俯身跪下去的时候,仿佛一折就断的纸鹤,有一种哀伤而素色的安静。 
  “楼常在好兴致,大中午的在这里教训画兰选侍?”江采衣冷冷道,示意身边的嘉宁将画兰扶起来。
  方才那俏奴婢芙浓儿急急一福,“禀报衣妃娘娘,我们小主昨日服侍皇上累了,这会儿想在湖边乘凉歇一会儿,哪知道画兰公子非要在这里摘花挖坑,打搅我们小主休息。”
  她故意把“服侍皇上”四个字咬的很重,就看到楼清月姣美的面颊上浮起红晕和一丝得意。
  嘉宁心中暗叹,这个楼清月,几年都不得皇上看一眼,才复宠了一日就如此做派,还暗暗顶撞正二品衣妃,真是个蠢的。
  江采衣冷笑,“原来这太液池是跟着楼常在你姓的,你来了,别人就得走。”
  楼清月面色一凉,站直身体正要还嘴,就听到嘉宁姑姑怒喝,“放肆!衣妃娘娘可曾让你平身?”
  楼清月大惊,迅速瞄了一眼江采衣的脸色,这才铁青着脸重新福身。
  
  
  七品常在对二品妃子行礼,需要曲弯膝盖,保持极为辛苦的半蹲姿势,连一丝晃动都不能有,否则,就能被拿住不懂规矩的把柄当场发落。
  楼清月半蹲了许久,发现江采衣一直没有叫她平身的意思,不禁弱不禁风的娇呼一声哎哟,然後软软的跌坐在地上。
  一旁的芙浓儿连忙机灵的伸手将楼清月扶起,着急又心疼的连连念,“小主!小主昨日服侍皇上累坏了,犯了一早上头晕呢!这会儿又跌倒了,皇上知道了还不知道怎麽心疼呢!”
  嘉宁姑姑仿佛没看见这主仆两人的联手演戏,对着江采衣柔柔一福,“娘娘,楼小主犯头晕,娘娘可要将咱们宫里的瑞脑香赏些给楼小主?”
  江采衣眉角一扬,似乎是茫然的问,“瑞脑香……什麽瑞脑香?”
  嘉宁哎呀了声,似乎有些着急的提醒,“就是皇上赐给娘娘的瑞脑香啊!娘娘前几日接连侍寝,皇上心疼不过,就命人将内务府最好的瑞脑香一股脑儿全赐给娘娘了!这会儿楼小主犯病,怕是内务府拿不出好的瑞脑香给楼小主呢!娘娘看你这记性……怕是皇上赐的东西太多,娘娘你一时记不得也是有的。”
  这一番话明昭暗示了衣妃娘娘才是真正受宠的那一个,身份高贵不说,皇宠更是丰盛,哪里像她楼清月,眼皮子浅薄的没见过好东西,才得了一日皇宠就洋洋得意。 
  这话说的楼清月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连脸上看似恭谨实则炫耀的笑意都挂不住了。
  这时候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太液池旁来回走动的太监宫女都多了起来。
  远远的,宫人们就看到衣妃娘娘在发落楼清月,不禁互相交头接耳,虽然都不敢过去,可是也远远看着,听着。
  楼清月素来是个心气儿高,但头脑简单的,深深呼吸了几口气,一脸不忿都写在脸上。
  江采衣垂眸,扫了一眼她摆在小几上的丰盛点心,“楼常在,你吃的这些点心,怕是过於奢侈,超过了七品常在的规制了罢?本宫记得,一个小小常在,血燕可是不准上桌的?”
  楼清月一脸倔强的跪地,硬邦邦的说,“这是叶容华送给嫔妾的!”
  
  
  呵,拿叶子衿来顶她?
  江采衣可不怕叶子衿找事,只怕她找的事太少。
  
  
  江采衣笑吟吟的弯腰,亲手将楼清月扶起来,口吻甚是温和,“楼常在快快请起,血燕既然是叶容华送给你的,本宫自然不好干涉。叶容华做事稳妥,一定是先禀报过皇上才会将血燕赐给你,本宫只是个二品衣妃,哪里敢和皇上的旨意或者宫规过不去呢?”
  楼清月大惊!脸色惨白,手脚冰凉,软着身子慌忙重重跪下去,“衣妃娘娘饶命!”
  说着说着泪水都迷糊了一脸,将丰美的妆容糊化了,狼藉斑斑。
  ……这个衣妃娘娘竟然是个如此笑里藏刀的!
  叶子衿送她血燕本来也不是件大事,自然不可能为这屁大点的事儿请示皇上,可是……这件事的确超过了宫规!
  衣妃说她自己不敢和皇上以及宫规过不去,就是在暗指叶子衿和她楼清月在和皇上宫规过不去!
  擅自做主,凌驾皇权!
  这事儿要是被如此煽动,往大了说,杀头都嫌不够!
  楼清月这次是真哭了,吓得使劲儿磕头。
  江采衣冷冷的看着她,袖口中的指头捏成拳。她最是见不得这种拿着权势就作践别人的,真真和宋依颜一个德行!可是……
  “起来吧,这件事本宫就当没看见。”
  江采衣淡淡的说,就看那芙浓儿扶起楼清月。
  楼清月连连道谢,将桌子上的血燕撤了,狼狈的离开,走到远处,楼清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江采衣,眸中闪过一丝恶毒和得意。
  哼!
  衣妃,你别得意,过不了几天就有你的好果子吃!
  
  *******
  
  “娘娘,你就这麽放过楼常在了?”嘉宁有丝不解,扶着江采衣的手臂。
  江采衣微微皱起眉头,“姑姑,我觉得不对劲。”
  嘉宁不解,转头去,就见到江采衣若有所思的看着人来人往的太液池。
  “姑姑,你不觉得奇怪麽?我这几天散步的地方一向偏僻,为什麽楼清月整治画兰公子,会这麽巧会被我遇上?”
  “这……”如此想想,的确不对劲。
  “方才那宫女鬼鬼祟祟的,明显就是想引咱们来太液池边,要本宫亲眼目睹这一幕,和楼清月起冲突。而且……”江采衣顿了顿,“那楼清月不过承宠一日就如此嚣张放肆,固然是她本性蠢笨。可是,她应该不会笨到不明白,才刚刚承宠就骄奢肆意,只会惹得皇上厌弃,她为什麽要光天化日的选在人来人往的太液池边和本宫起冲突?”
  嘉宁姑姑倒吸一口凉气,手指顿时有些发冷,“娘娘,你的意思是……”
  “她是故意的。并且,她想要这一幕被许多宫人看见,所以本宫不能发落她,落了她的圈套。”
  许久,江采衣轻轻的说。
  这件事细细想来十分蹊跷,就算是她今日惩治了楼清月,也是有理有据、师出有名,即使落下一个悍妒的名头,也无伤大雅。沈络向来无意关注後宫的争风吃醋,这点小动作在他眼皮子底下连半点儿波澜都激不起来。
  所以……那位叶子衿,究竟想干什麽?
  
  
  *******
  
  
  “画兰选侍,你受惊了。”
  远远看着楼清月离开,嘉宁连忙扶着画兰坐在桌边,斟上一杯热茶。
  画兰低眉敛目,一头雪白的头发搭在雪白的衣衫上,仿佛阳光里快要化去的春雪。
  他静默而冷淡,只是紧紧抓着手里的布包。
  “娘娘,”
  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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