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相师-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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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就着吃,今日元宵佳节,巽方也想尽量满足他们三人不同的口味。
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的汤圆同七道热菜摆上了桌,围坐在桌边等吃的师徒三人不约而同地流下口水,并赞叹出声。
商慈私觉着她对师兄最无抵抗力的,就是他那一手无论做什么都极其诱人的厨艺了。咬破薄薄滑滑的一层糯米皮,香甜浓滑的芝麻馅儿就涌了出来,瞬间溢满口腔。
商慈钟情于芝麻、蜜枣馅儿的,庚明只吃肉馅,师父只盯着桂花南瓜的,各司其职,没拌嘴没抢食,各人专注各人碗里的,那叫一个其乐融融。
终于到了十五之夜,夜色方临,师兄便爬上梯子,将府前的两只大灯笼也点亮了。
师父的腰痛一天比一天更重,医馆里的郎中定时会来府里给他做针灸,熬膏药,只能暂缓疼痛,大夫说这就是岁数高的老人易得的背骨痛,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根治。师父每天在床上躺着的时间越来越多,腿脚也变得不太利索。
师兄给他打了根藤木拐杖,师父拄着也挺顺手,大寒日里不爱出门,便抄着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趁着今天热闹,商慈想拉着他出门透透气,师父一脸暮态,慢吞吞地放下筷子,并不领她的情:“为师在京城呆了几十年,什么没见过,你们去罢,为师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庚明通常对小孩子和商慈感兴趣的事,都兴趣不大,脆声道:“我也不爱凑那个热闹,没趣儿,我留在家里陪师父。”
一老一小都执意留守在家里,商慈无奈,便和师兄俩人出了门。
月至中天,银盘似地悬在天河之上,洒下清辉的浮霜,街道两边燃着的数不尽的火影将满城照耀得亮如白昼,连十五的圆月在此盛景下,都有些相形见绌地躲在薄薄的云朵之后。
走出巷口,来到嘈杂火热的主街,混进拥挤的人潮,出门观灯的人之多,几乎到了足不蹑地的地步。
巽方牢牢地攥着她的手,十指交握,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在这乌压压密不透风的人群里,哪怕一个晃神,一个错身就找不到了。
商慈被他限制着行动,但嘴巴完全没闲着,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丝毫不放过沿途的一物一景。
时不时地摇摇他的手:“师兄,你看那个好漂亮!”
踮脚惊呼:“哇,师兄,我要那个灯!”
吸吸鼻子:“咦,什么味道,好香……”
没多久,商慈手里就多了一盏六角转鹭灯,巽方怀中则抱着一堆吃食和小玩意。转鹭灯中心设有轮轴,烛心点燃后,热气上熏会带着轮轴转动,轮轴上连着剪影,烛光将剪纸的影投射在纸屏上,灯屏上即出现人马追逐、物换景移的影像。
转鹭灯算是常见但是京城才有的灯笼,商慈自然是没见过,只见那灯屏的剪影上一会是嫦娥奔月,一会是貂蝉拜月,对这“会动的灯笼”大感新鲜。
见她只顾低头把玩着转鹭灯,巽方则解开包着油布的糕点,时不时地伸手朝她嘴里投食,二人一边吃一边逛,随着人流被带到了河边的桥上。
秦淮河边,聚集了一大堆来放水灯的人,上千盏莲花状的水灯飘在江面上,随着水流晕开,缓缓地前进,仿佛将这个河面照亮成一条暖黄色的飘带,上有繁星缀天河,下有烛火映水光,煞是壮观。
沿着台阶走下,河岸边挤满了男女老少,有小贩在兜售荷花灯,五文钱一只。商慈要了两个,转身往师兄手里塞了一只莲花灯。
元宵节放水灯就和乞巧节拜织女一样,是不做就会感觉少了点什么的仪式。商慈拉着巽方蹲下,同自己一起放水灯,纸质的六瓣荷花轻盈无比,轻轻用指尖一推,就摇摇晃晃地飘到河中心去了。
商慈赶紧闭眸许愿,怕许愿的人太多,神灵听不见,在心底多念了好几遍,一抬眼,发现他低着头,正定定看着自己,便问:“师兄你许愿了么?”
巽方收回眼神,淡淡地笑:“许完了。”
“那我们走罢。”商慈刚说完,站起身来却没注意踩到了自己的裙角,狠狠被自己绊住,整个人向前倒去。
巽方一个侧身,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商慈借他的力,稳住了摇晃的身形,同时一阵后怕地攥着他的衣襟,幸好是往前倒,要是往后摔去,她只怕已经落水,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一年一度的盛景,来观灯的姑娘小姐们穷极装扮,纷纷换上了最艳丽的长裙、最精致的钗环,商慈也不例外,一身鹅黄色轻罗百合裙,外搭朱红色织锦斗篷,雪白的兔毛滚边,拂动在脸颊周围,衬得肌肤冰莹如雪,湿漉漉的清亮眼眸里,有后怕有窘迫,像某种小动物受惊的眼神。
他二人鼻尖相距不过三寸,他可以感受到她轻轻柔柔的呼吸,掺着她刚刚吃过杏仁酥的香甜气息,她身后是万千灯火和流光潋滟的水面,一轮皓月当空,清辉洒落,堪称是月美、景美、人更美。
巽方觉得此情此景,无论是出于冲动还是出于情感,他都应该做些什么。
心念方起,只听身后响起了一道粗粝的大嗓门:“哎你们放完了没有,别在这站着空位,让一让!”
巽方汗颜,很是惋惜地松开拥着她的手,改为牵着她,在前方开道,挤出了即将人满为患的岸边。
*
皎月穿云,繁星熠熠。
庚明抬头望向空中的那轮孤月,片刻便垂下头来,揉了揉眼睛。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东西时偶尔会出现重影,一开始这种现象出现时,他还有些兴奋,猜测着是不是开地眼的征兆?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开眼除了会感到眼睛异常,最重要的预兆是眼部会发热,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有发热的迹象。
庚明松开手,再次睁开眼时,发现他面前的树木阴影处慢慢显露出一道人影。
随着那人的走动,他的身影和样貌都暴露在月光之下,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挺拔,一袭紧身玄衣,墨发高束。正是这从头到尾一黑彻底的装扮,才能让他在阴影处隐藏着不被人察觉。
清冷的月光中,少年的面容带着些许森然和冷峻,庚明不知道他在暗处观察了自己多久,也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
然而,此刻他超乎同龄人的定力和沉着完全显现出来,庚明丝毫没有慌乱,只是面无表情、眼神带着防备地盯着玄衣少年:“你是谁?”
“跟我走吧……”少年垂下眼角,眸光里有种疏离的亲近,冰冷的声线极力想软化成温柔的,因此听起来有点怪,他抿抿唇,吐出两个字:
“弟弟。”
☆、第55章 喜哀无常
上元节的狂欢会持续整整一夜,直到露鱼肚白才会罢休,主街上依旧人满为患,笙乐不断。他二人都不想再回味那被挤成人肉叉烧的滋味,宁可多绕些远路,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青砖红瓦,院子里栽种的腊梅攀过斑驳的墙头,白色花蕊团团缀在枝头,空气里弥漫着冷冽袭人的清香。
小巷两边的人家零星地挂着几盏红灯笼,月光的银辉和烛光的昏黄交加着铺满了一地,好似永远走不到尽头。
商慈手中打着的转鹭灯也快燃尽了,烛光渐渐熹微,商慈取下发间别着的银钗,挑了挑烛芯,偏头笑:“师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方才许了什么愿?”
商慈偏头的同时,不经意将灯笼离得他近了些,朦胧光晕下,他的侧脸温润而柔和,他没回答,倒反问她:“你许得什么?”
商慈没有顾忌,嗓音带着一定会实现的憧憬:“我希望师兄师父和小师兄,我们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师兄你要做的那件大事,一定会顺利解决,这样我们就能早点离开京城,回到原来的生活。”
她说这些时,唇角带着弧度,眸子里映着的烛火像是澄澈湖面上月光的倒影,巽方静看着她,脚步不自然地慢了些,只听她不甘心又好奇地追问着:“师兄你呢?”
巽方收回目光,悠悠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商慈微愣,继而气得跺脚:“那你骗我说出来!”
说罢停下脚步,像赌气的小孩一样,双手环胸,杵在原地不肯走,巽方无奈折返回来,拉过她的手:“我许得同你一样。”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商慈掩住心里小小的失落,任凭他拉着自己慢慢朝前走着。
巽方当然知道她期望的答案是什么,她任何细微的神色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然而,心底泛起的甜蜜渐渐凝结成苦涩——商慈方才那句“你要做的那件大事,一定会顺利解决”敲响了他心里的警钟。
天眼所预示的画面一天天在逼近,虽然有了缜密的计划,但他不能保证他在火烧紫禁城那天,一定能全身而退。在他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确保的情况下,如何能给她一个未来的承诺呢……
所以他要忍住,现在,他没有儿女情长的权利,更没有爱她的权利。
回到府里,师父和庚明的房间都熄了灯,黑漆漆地没有动静,想必早已入睡。商慈和巽方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
一夜静谧安眠。
*
翌日一大早,巽方就在灶房里忙活开了,锅里煮上滚滚的汤圆,袅袅的蒸气飘出院子。
商慈想着绣坊里的女孩们大都是无家可归的,小正月正是无比想家的时候,商慈在别的地方没法帮她们太多,便找来食盒,想着给她们带点汤圆过去。本来汤圆得就多,他们四人也吃不了多少,师兄煮好了汤圆就先帮她盛上,五层的六角食盒被装得满满的。
趁着新鲜热乎劲儿,商慈拎着食盒快步去了绣坊。
绣坊也早早得装点上了灯笼红绸,门窗上张贴着剪纸,一片红彤彤的喜庆氛围中,绣坊的女孩们聚在织布机旁,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她来了,姑娘们,商慈把食盒递过去:“师兄做了些汤圆,每样口味都有,拿来给你们尝尝。”
女孩们纷纷道谢,离她最近的彩萤笑着接过来,纤细的手指往屋里点了点:“巧了,我们夫人也来了,正在里屋坐着,姜姐姐可过去看看。”
正月里,她不陪着丈夫婆婆,也不回娘家看看爹娘,享受阖家之乐,跑到绣坊来受罪,商慈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位“管家狂”了。来到里屋,只见有位身担药箱的老郎中正坐在周芷清身旁,给她把着脉,周芷清则捂着胸口,秀眉微皱,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老郎中确定了脉象,迅速地收回手,躬身道:“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只是胎像有些不稳,我这给您开道安胎养身的药方,您多注意休息,切记不可太过操劳……”
话音落,不光周芷清傻眼了,正推门进来的商慈也惊呆了。
她身旁的贴身丫鬟禄儿一如既往的机灵,直接往大夫手中塞了两片金叶子,激动道:“大夫拜托你了,给我们家小姐开最好的药,一定要调理好她的身子,走,我这陪您去抓药……”
“恭喜恭喜,一来就听到这么大的好消息,”商慈反应过来,走到周芷清身旁坐下,上下扫视她,打趣道,“看不出来,你就是要当娘的人了!”
周芷清还是很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讷讷地问商慈:“我这就有了?”
商慈眼见着她从和自己一样的小姑娘,到嫁为人妇,到现在即将初为人母,也觉得这个过程很神奇。
想来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要晋级成姨母了,商慈忍不住笑着叮嘱:“你这有了身孕,可不能再像之前那么拼命了,我方才听大夫说你胎像不稳,你可得按大夫说得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不为你,也为了你肚里的孩子啊。”
周芷清被她说得脸红,低头抚摸着小腹,开始小声询问商慈,她该多吃什么忌吃什么这些孕妇注意事项。
商慈心道果然母爱的力量是伟大的,旁人千说万说,不如一个孩子咣当掉在她肚子里管用,瞬间便把一个刀枪不入、铁腕治家的主母,变成了柔情似水的小娘子。
然而她别说当妈的经验,当媳妇的经验都没有,不过来找她算命的客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孕妇,商慈跟她说了几条,周芷清看样子也听得稀里糊涂。商慈安抚她:“你放心,这些都不是你要苦恼的,你府里的丫鬟婆子都会替你想周到的。”
周芷清想来也是,点点头,继而握着她的手,撒娇道:“我夫君知道我有孕后,只怕也不会让我再管坊间的事,整日憋在府里日子肯定寂寞难熬的很,你可要多来陪陪我。”
商慈怎么会拒绝,撑着下巴笑道:“你也知道我是闲人一个,只要你老实地呆在府里,我会去多看你的。”
*
临近中午,商慈回到府里,率先钻进灶房,同师兄分享了周芷清有孕的好消息。巽方多次从她口中听过周芷清的名字,知道她是商慈在京城结识的唯一好友,再加上其父与他同朝为官,是文人集团的领袖,国舅的亲家,是国舅党的一大助力,与他私交也甚好,便说等过些日子,会去国舅府道喜。
几道热菜出锅,商慈便帮忙端着盘子摆上桌,闻见香味,师父拄着拐棍慢悠悠地踱过来,一屁股坐在上座的太师椅上。
“你们昨天玩得怎么样啊?”万衍山微微眯眼,摸着胡子问。
商慈想了想说:“花灯好看是好看,就是人太多,幸好您老没去……”要不,一身老骨头可不得被挤散架了,当然,后一句商慈没胆子说出来。
万衍山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复又挑眉问:“庚明呢?”
商慈这才发现一上午都没瞧见小师兄的身影,想来是在屋里锁一天了,走到他紧闭的屋门前,敲了敲,喊:“小师兄,出来吃饭了!”
半天无人应答,商慈隐隐感觉到不对,轻推了推屋门,发现并没有反锁,而是虚掩着的,走进去,只见屋里并没有人,床上的被褥和杌子上的衣物被叠的平平整整,光滑的檀木桌面上端正地摆放着一封信。
商慈拆开信封,扫看着上面的小字,眼睛越睁越大,随即攥着那信转身跑出门去。
*
桌上的菜都凉透了,都没有人去夹一口。
一阵风起,那张信纸被风吹落在地上,师父和师兄都看过了,信的大意是他不得不离开,对不起师父的教导,他有必须要去做的重要的事,如果事情办成之后,他还尚在,便会回来看师父。
信纸飘落仿佛触到了万衍山的一根弦,他眼眶渐红,用力握着拐杖把手戳着地面,砰砰直响:“什么叫如果事情办成之后,我还尚在就回来,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商慈和巽方相顾静默。
万衍山深吸了两口气,浑浊的眼里忽然迸出希冀的光,问巽方:“你说会不会又是那六王爷干得?像上回绑走蠢丫头那样,绑走了庚明,故意留下这封信?”
商慈低着头,若是六王爷做得,他根本没有必要留下一封信,而且字迹是小师兄的没错,笔划平稳没有抖动墨痕,显然他在写下这封信时,并非被他人胁迫,是果决而坚定的。
这大半年来,小师兄总是会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东西,商慈猜测他陡然的离去跟他最近的反常举动也有关系。
巽方也知道希望渺茫,但眼下面对师父这种情绪,他只能应下:“我会尽力托人去查这件事,师父您保重身体为重……”
“孽徒!孽徒……”万衍山骂了两句,到底忍不住,皱纹密布的眼角滚出老泪,颤巍巍地用衣袖拭去。
商慈从来没见师父哭过,三个徒弟里,师兄是最被师父寄予厚望的,而小师兄却是与师父感情最为亲厚的。无论庚明对她多么恶劣,但在师父面前,他无疑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徒弟,师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