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作者:大爱非攻(起点大封推vip2014-09-03完结)-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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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儿扁了扁嘴,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虽说天下文章是读书人的事情,可是世间的事情,道理其实也应是相通的呀!”
听到这里,靖江王突然放声大笑,指着周围一众人说:“这小姑娘说得有趣。照她说的,你们可就真的斯文扫地了。”可不是么,读书人写文章,便都成了吃猪肉了。周围的人见是王爷发话,都不敢辩驳,只讪笑着。
然而靖江王这时敛了些笑容,道:“至筠,这女娃娃说的倒是正理。莫说是修园子了,哪怕就是你平日里操劳的那些盐政,不也是将皇上下的主旨奉在心中,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才能慢慢描出来的么?大意尚且不晓,先琢磨着细节,难怪这么多日了,也不见什么进展。”
“再回头说你家这园子。就如那女娃所言,建园子也如绘画一般,该当有一个主旨,依着这个主旨,将各处园景贯穿起来,安排清楚,何处当疏,何处当密,主旨布局都定了,再将每处细节定下,交给得用的工艺匠人。当然了,你眼下急需想个别致的园名,我想这样皇上南巡到了广陵,或许会有兴趣,亲自过来见识一番。”
“还请王爷赐名——”黄韬闻言大喜,朝靖江王深深一躬。
傅春儿躲在一边偷偷地抿着嘴直乐,她本来不想多说,结果这位靖江王将她的意思全解释了一遍,连她没想到的也说了,而且说得清楚透彻。因此今天这事情看起来,就全像是靖江王指点了黄家,而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一般。
她听到那靖江王提起绘画一道,心中一动,隐隐约约地知道眼前这名老人是谁了。
靖江王听到黄韬请求赐名,当下便沉思起来。只是这事儿说容易也不容易,要想得一个新颖别致却又寓意深长的园名,倒也不是一时间马上可以想到的事情。他正沉吟着,抬眼却见到傅春儿这会儿正站在黄宛如身后,抿着嘴偷偷地笑着。靖江王突然双手一拍,道:“有了——”
周围的人都是精神一振——
“小姑娘,你说得这样头头是道,不若你来取个园名吧!”靖江王说。
黄以安的嘴张得简直可以吞一个鸭蛋下去,不止是他,围着黄韬的一众清客也是如此。黄宛如则有点担心地看着傅春儿。
傅春儿自己赶紧做了点惊讶的神色出来,不过她心下倒确实是惊讶的。这位靖江王,好似看透了自己一样,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确实有把握能取个最合适的园名出来?
——不对,她这不叫起名,她只是“知道”此园叫做什么而已。
她往黄宛如背后躲了一躲,做出一点点羞怯的模样来。
“小姑娘,别怕,又不是说你说的园名字,黄老爷就一定得用。说得不好,也不打紧是不是?”靖江王面上笑意更甚,看着傅春儿面露扭捏之态,然而眼神却清澈湛然,就又加了一把火,道:“只要你说,不管好不好,老夫……嗯,本王,本王都答应你一个要求。”这时靖江王以闲散王室的身份,出言许诺了。
“王爷,这……”倒是黄韬面色大变,心知眼前这个姑娘此前与黄家颇有些纠葛。这几年总算这家人家安分守己,不曾上门,他这才慢慢放下心来。然而此女看看已渐长成,万一对自家真有什么非分之想可怎生是好。
他瞧瞧傅春儿,见她相貌俏丽端庄,说话行事落落大方,但却眼神之中,偶尔会透着一些机灵狡黠。他又转脸往黄以安面上看去,见小儿子极专注地看着傅春儿的举动神色,心中更是有了一层不好的预感。要知道,如果靖江王真的发话,要做主插手这惟一嫡子的亲事,自己也很难拒绝,只是可怜自己老妻为这个宝贝儿子筹谋了好久,莫不会因为此女而生出变数吧!
傅春儿从黄宛如身旁探出头来,看着靖江王,又惊又喜地道:“王爷,这是说真的?那我能不能……”
靖江王大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道:“自然是真的,只是你先说了你想的那个园名,再说你要本王的答应的事情也不迟么。”
傅春儿略微有点迟疑,难道真的要说?
这时,一位一直站在黄韬身边的清客相公,不知是为了凑靖江王的趣,还是想讨黄韬的好,讪笑着说:“这位傅小姐,不妨让小生来猜猜你心中想的是什么园名儿。”
傅春儿见此人一脸胡子拉碴的,形容猥
琐,自称小生,简直快要吐了出来。
“梅园?”“芍园?”他一连猜了几个估摸着小姑娘会喜欢的花儿名儿,说了出来,傅春儿都一一摇头,那相公便又笑了笑,道:“姑娘,要是小生真的猜中了的话,也姑娘也答允小生一个请求可好?”不晓得此人是不是色
令智昏,见到傅春儿娇俏可喜,有机可乘,也不管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就信口胡说了起来。
“放肆!”黄宛如柳眉倒竖,厉声喝道。
“姐姐莫要生气,就凭此人,没有那等心胸气度,是断断不能猜中的。”傅春儿此刻倒是冷静,胸有成竹地说。
黄以安这会儿唤了人过来,已经吩咐出声,道:“叉出去——”他听了傅春儿这么说,就一挥手,道:“且慢——稍待片刻再叉!”跟着对那无礼的相公说:“叫你死个明白。”
那名请客相公吓得扑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簇簇发抖,深知今日是狠狠地得罪了黄家这位小爷,然则求饶的话,已经怎样都说不出口了。
出人意表的是,傅春儿没再多说什么,此时一转身,奔到园中墙角的一蓬翠竹之畔,挑了挑,摘了一片翠绿的竹叶下来。
望着傅春儿奔去的背影,靖江王对身边的黄韬说:“怕是此女今日要是合了你的意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引得黄韬更是往儿女亲事上去想,他脸色黄了黄,舔舔嘴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说话之间,傅春儿已经奔了回来,白皙的手心之中,托着那竹叶。众人见时,却是一柄之上,三片翠绿的竹叶。
“傅姑娘,你这是说,此园可名为’竹园’么?”黄韬稍稍放下心来,觉得此名也并非精彩绝艳,不见如何出众。
“不是,”傅春儿摇摇头,向靖江王看过去。靖江王笑笑,道:“小姑娘,老夫已经猜出你心中那个名号了。但是,你还是自己说吧,免得到时候大家又把这功劳赖在老夫头上。”靖江王说话之际,甚是潇洒自如,而且习惯自称“老夫”,清隽之态,倒是令傅春儿颇为心折,当下也就不再卖关子,曼声说:“月映竹成千个字——”
“小丫头,你是说,此园,可以名为’个园’?”黄以安还没有反应过来。“个”这个字,原是极简,人人识得,只是从不曾有人会往园名上头去想。然而,此时在傅春儿手心的三片竹叶,连在枝上,偏偏正好就是一个“个”字。
“东坡有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此园以竹为题,再好不过,然而这个’个’字,不就是‘竹一枝’么?”
黄韬这时候已经咂摸出这“个”字的趣味,不由得连连点头称好。
“至筠,我说这姑娘有趣吧!”靖江王笑道,“这个’个’字,颇有些大巧不工的意思。你字至筠,不妨以’个园主人’为号。唐时张有龄曾有诗云:‘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以此为号,世人皆知你即使在这个位置上,也是不改初心啊!”
听到这里,黄韬喜动颜色,连连说了三声“好”!傅春儿则有些挠头,这可真是误打误撞了。她不知道黄韬本人以“至筠”为号,方才确曾听到过靖江王这么唤他,却也不知道是那两个字,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黄宛如听见了,也为傅春儿高兴,连声道:“傅家妹妹,你真是聪明,替父亲想了个这么好的的园名字。”
“我本识不多笔画太多的字,只是这个’个’字,一直觉得很有意味,与竹叶的形状很像,方才王爷说起,这才献丑的啊!黄老爷若是觉得不好,再起别的也行啊!”
众人都晓得这是傅春儿自谦了,她若识字不多,又怎说得出“月映竹成千个字”这七个字出来。黄以安就呵呵笑了一声,道:“小丫头,就会拿乔,没意思。”
“小姑娘,本王刚刚答应你的,有什么愿望,说出来,只要本王做得到的,一定帮你实现。”靖江王又提起这茬,黄韬本来已在为新园名激动,几乎要将此事给忘记了,听到靖江王重提此事,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一百三十八章 “苦瓜”王爷
傅春儿咬着嘴唇想了片刻,就对黄宛如附耳说了一番话。黄宛如听了,连连点头,末了说:“知道了,你先去吧!”傅春儿冲她笑笑,就退了一两步,退出园子去了。
黄韬看着眼前两个小姑娘咬耳朵,心里更是觉得不对劲,也不知道傅春儿是因为有什么不便直说的,要女儿转告。越是这样,他就越发朝自己担心的事儿上面去想。黄宛如一开口,就道是:“傅家妹妹说,她这个心愿,您一定能帮她达成。”
“哦?她竟这般有把握。”靖江王看着黄韬脸色越发糟糕,隐隐猜到老友的心思,忍不住又玩笑了一句。
“是啊,她说——想求您的一幅字画!”黄宛如笃笃定定地说。
“……”黄韬一口气没顺过来,连咳了好几声。黄以安连忙抢上去,帮自己老爹顺了顺气。
“傅家妹妹说了,知道您精擅工笔册页小品,想厚颜向您求一幅兰竹,若是得了,她家中定然会世世代代收藏下去的。”
“这小姑娘,是如何得知老夫爱兰竹的?”靖江王实在是被傅春儿这等间接的马屁拍到了心坎上,整个人登时轻飘飘的。
“傅家妹妹还说了,”黄宛如说到这里,面上稍稍浮起疑惑之色,“想问问您,广陵这边水土不同,苦瓜还吃得惯不?”
靖江王哈哈大笑,道:“这等精乖的小丫头,竟然连老夫爱吃苦瓜这等事情都看出来了。”他本是广西人,当地湿热,苦瓜清热明目,因此靖江王极爱,几乎顿顿不离,因此还曾经给自己取了别号叫做“苦瓜道人”。
靖江王名叫朱若极。按照傅春儿所知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他没有能够得到这个王爵,而是身世飘零。年纪极小的时候,便出家为僧。别号“苦瓜和尚”,此后成为一代画匠,终老于广陵。这一世里那些家国之变不曾真正发生,他也不曾出家,然而他在绘画之道上的天赋,和爱吃苦瓜的习惯,却都不曾改变。
听了黄宛如转述。朱若极仿佛大热天吃了一杯凉茶一般,每个毛孔里都透着畅快。他面露喜色,拉着黄韬,在园中滔滔不绝地指点起来。仿佛胸中早有蓝本。他本是一代画匠,曾经游历神州,见过不少名园,自己又是画惯了山水庭园的,所以他所指点的。在黄家父子耳中听来,简直字字珠玑,无一没有道理。黄以安一挥手,就有清客相公,抽出纸笔。奋笔将靖江王所说的,一一记载下来。
而黄宛如此时已经出了园子,傅春儿在园外等她,顺便向她道别。黄宛如有点依依不舍,说:“春儿妹妹,我就知道你聪明,日后有空了一定要多找我玩一玩。对了,九九重阳那日,我原是与城中好些大家的女眷约好了,一起去平山堂登山赏菊的。你也一起来吧!我想想,那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人,”她想了一圈,最后说:“戴家两位姐妹你认识不?她们是我的表姊妹,戴家二妹只比我小五日,我们俩小时候原是极熟的。”
她盛情相邀,傅春儿推辞不过,便应了。两人约好,初九那日,就在这东关街上黄家宅子的门口相见。
两人作别之后,黄宛如就往西进宅子那边过去,打算问问管事账目的事情。岂知一到西进,就听见黄家一名管事在往下吩咐,说:“老爷吩咐的,打听一下广陵傅家,家世背景如何,家声如何,在城中有什么亲戚往来,关键是那个小姑娘,怎么就能知道靖王爷的事情。”
吩咐完了之后,那管事见到黄宛如在旁边,唤了一声“九小姐”,讪笑着说,“王爷都没说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吩咐小的们一定都要打听仔细了。”
黄宛如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种可能,心头一跳,面上不露,径自去了。
黄家人行动不慢,过了中秋没有几日,已经将傅家上溯三代,查得清清楚楚。黄韬听了管事的回报,皱着眉头说:“不可能啊!若真是依你所说,这小姑娘,万万不可能知道王爷的这些事情。”
那管事陪着笑脸对黄韬说:“可是那姑娘的姨母,现下可是唐王侧妃杨氏。正妃之位空悬,不少人都在传说唐王对这位杨娘娘甚是宠爱,封为正妃那是指日可待啊!”
“唐王?唐定王的封地不是在福建的么?怎么又与我广陵府扯上干系了?”
“老爷有所不知……”那管事大约早料到黄韬有此一问,将打听清楚的前事也一一与黄韬说了。黄韬愣神愣了半日,突然道:“回头叫宛如去拜望一次靖江王妃,陪她说说话,再找个机会提醒一下靖江王答应人家的事情,将那画儿取了来,着人送到傅家去。”
黄宛如听了父亲的吩咐,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去了。过了两日,朱若极亲笔所绘的一副竹石,用上好的材料装裱了,送到傅家在瓦匠营的小院里。傅春儿望着画上那“苦瓜道人”的题款,星星眼了半日,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最终一家人还是决定将这画儿悬挂在家中正堂里。傅老实与傅阳也没有多问,只当是黄宛如与傅春儿交好,因此送了一副画儿来与傅春儿赏玩。傅春儿也没有多说,生怕说得太多,将自家老实本分的爹娘,给吓到了,就不好了。
她算算日子,想来纪燮应该已经考完乡试,不日应该要回到广陵了。她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到纪燮,不知道他是否高中,突然之间,很有点想知道些纪燮的消息。
然而,过了好几日,也都没有动静。傅阳因为做棒香的事情,亲自去大德生堂请教李掌柜和周大夫,回来也说纪小七爷还不曾回到广陵府。傅春儿不禁想起他当日对自己所说的话,“不考春闱”、“人离乡贱”——纪小七真的是因为不愿离开广陵才要不愿意再沿着科举仕途之路往下走去的么?
她晃晃头,想把脑袋里突如其来的猜测给晃出去。
傅阳这几日倒是执着于棒香与线香的研制。那日傅春儿将在黄家打听到的“戴凤春”一家得做的“独著”香的那个做法说与傅阳听。傅阳听了,大感兴趣,埋头研究香的做法,甚至将事先准备好的竹篾,分成十组,有些用井水浸,有些用柴熏,有些埋在地下,过了几天之后,暴晒烘干,再裹上各种香料捣碎做成的“香”,点燃尝试效果。
傅阳除了亲手做各种试验之外,还从大德生堂借来了一大堆制香用香的笔记与书籍,好多书也不是专门写制香的,然而傅阳却是只要沾边就会借回来,将相关的内容摘抄下来再还回去。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傅阳就积累了不少关于香件的做法窍门,他晚间自己在隔壁小院里忙着,却是拜托妹妹,协助自己将这些书籍资料分门别类,归集成册。
傅春儿觉得责无旁贷,当下每晚都在灯下细细地整理这些傅阳从大德生堂书籍上抄下来的内容,一边抄,一边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原来自家以为简简单单的“香”,竟然也能够分出这样多的种类,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