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云-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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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高兴?”
“铁某,不必高兴。”
“怎么说?”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战斗。与他人无由!”铁毅意简言赅。
庾擘鳄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铁毅知晓,方才他已渡过一劫。因为,庾擘鳄点出他心中的一微光寄望。那就是,他与云飘的合璧攻击!其实,铁毅并无全然的把握,能够必胜庾擘鳄。因此,在他的意识底下,自会有相当的层面,渴求着云飘的到来。铁毅当然明白这一点。
是以,只要在庾擘鳄提出这一点时,他心情有一丝的波动。那么,现在他与庾擘鳄,就必然不会再有对峙的可能了。因为,他已死;死于[恶]的[挑生绝死钩]下。因之,铁毅唯有摆弃、割却了。
他只有放开心中对云飘尽速赶来的冀求,才能背水一战、决意无悔!他必须将自己置在死地,才能后生。不!连所谓的生之念,也都该舍弃!唯有,忘了求生的本能,才能心无所碍的一战!否则,他必然输,也必然死。
铁毅这一舍生就死,庾擘鳄亦不得不作出择决。因为,铁毅的心忧已去,而云飘又将要来至;他可以说已陷进腹背受敌的危境。庾擘鳄实在没有太多多余的时间考虑。他得尽快做抉择。铁毅这一回的心理反击,可重得让他苦笑不出。
铁毅一切就绪。他清楚庾擘鳄也是。庾擘鳄已发招在即。铁毅知晓,庾擘鳄没有什么其他选择的可能性。庾擘鳄只有与他一战,才能获得生天。否则,只要庾擘鳄稍起逃生之意,那么他的暗之刀,将受气机牵引,而将之一刀绝命!
[水月梦蝶]。
[无恨天]的第二招。
铁毅的暗,已跃然欲斩。
庾擘鳄,动。蓦然就动了!
他怀中直冲起一双怪异弯折的双钩,蛇轨钻出,直取铁毅腹部。
铁毅,闪。暗影旋飘,弥天落向庾擘鳄的双钩。
[挑生绝死钩],一生、一死。
生是残;死是灭。同等狠辣,同等霸道,同等贪血。
铁毅刀锋寒冽。一股股的飙浮刀气,破虚鑴出,镂蛀整个空间。
庾擘鳄强烈感受到,铁毅一刀如梦似幻的无上武道。
映于水湖凝镜的星夜之月,鲜然活灵地刻入庾擘鳄的心版。
水月思离蝶梦江。
庾擘鳄的魂心,彷佛真的焕生出一只翩然流舞的蝶。一只若梦非梦的蝶。梦·蝶!
蝶之梦。
那将瘐擘鳄骤狂的心志,丧灭夺失。庾擘鳄知道他是被迫,而动;被迫充满杀气的动。而,铁毅又还以虚实邈然的一招,致使他满身满心的杀气,缺乏倾泻的对象和方位;所以,只有反噬己身,造成一境的梦·蚀。庾擘鳄蓦然察觉,他的双钩,于暗之刀的飞浮斩劈下,竟像两把玩具似的不堪一击。他骇然一惊。铁毅的刀,竟已臻至刀意伤人的境界。
铁毅用刀的意念,竟可如此鲜活地传进敌人的心眼之中。太是可怕!
庾擘鳄清楚,他已避无可避。庾擘鳄猛然一喝,舌绽春雷。他自咬舌肉,洒出一口暗赤鲜血,恢复一丝清明;且,左残钩、右灭钩,绚然爆出一堆星火光雨,硬打铁毅的暗。
铁毅刀入碎光,恍若无形之体,一轮搅旋,全不受阻遏的,直戳庾擘鳄胸坎。
庾擘鳄废然暗叹。他知道,他已败!
败在铁毅以心御刀,剖开他心中执念的如一妙意。
庾擘鳄一声厉嘶,身形猛退,双钩急扔,带着一滩血雨,疾纵离去。
这时,听闻震响的云飘,也到了。他刚巧看到,庾擘鳄负伤飞逝的一幕。
“当!”庾擘鳄的双钩,被刀劈坠地面。
云飘星目一转,看到铁毅满脸大汗,面色灰败。
他心中一惊,连忙飘至铁毅身边,急问:“大哥,你没事吧?”
铁毅收刀,浑实暗黑的暗之刀,重回背上。他喑声道:“没──事。没,事。”
“真没事?”云飘十分不放心。
铁毅点头,“没事。小云可放心!只是,[恶]果然是[恶]。虽则被大哥一刀之破,骇得逃去。但他双钩的反震力,与杀气的威迫力,却使我全身真力,不禁狂荡。不过,那仅是一时岔气,现时已好了。”
云飘听得眉头一舒、一皱,哑声说:“那人真的就是[四妖][恶血灭罪]的[恶]!唉…[魔]果然要现世了。江湖恐怕自此而后,要多事了。想不到[神人]老前辈一卜成真,武林真要陷入一片肃杀!嗯…以师尊登宇入道的惊天艺业,仍对余前辈的占卜之术,赞誉有加,以为超凡入圣。在我们行前,余前辈曾对我们提点:半年后,中原将有一血劫。这个预先之见,当初实在不该轻忽的啊!”
“嗯。的确如此。”铁毅亦有同感。
[神人]余丰觉,便是《侠帖》中“铁云织雨香幽乱神机”的“神”。此人精于卜卦数术,天人相尽,风水妙谈等奇幻异学。铁、云两人本来不以为意,只是佩服余丰觉的惊人武艺。但如今思来,似乎余丰觉的预言,确有可信之处。
“以大哥的功力与刀境,竟还无法完全取胜[魔]下[四妖]之一。看来,[魔]的功力,必更为惊人呀!”云飘语重心长道。
铁毅沉重地点着头。
前景堪虑啊!
铁、云两人纵马于堡内,随意寻了个清净的房舍,要作休憩。
云飘看了看逐渐阴暗的天色,“大哥,我们住在堡内,可妥当?”
“无妨!这是测验我们能力的好时机。可以渡过这一劫,小云和我才能真正的达到刀与剑的极界。”铁毅沉稳的声音,说道。
云飘点点头。他环顾四围,又道:“【炫岚堡】共分三堂、二厅。‘神威堂’后,是‘雷音厅’。其次是‘天纵堂’、‘电炽厅’。最后是‘宇悠堂’。大哥,你与暗连结起的灵觉意视,可察出什么?”
铁毅神情肃然,“先前,大哥一度以为整座堡只有埋伏在‘神威堂’堂内的[十剑]。但没想到,之后[恶]竟然亦伺机其中。这实在令我大为骇异!照理说,除非庾擘鳄的修为,大于我十几倍,否则没理由会遗漏啊…”
“哦?所以,或许是【炫岚堡】内尚有其他隐藏的密室与暗道,以致于[恶]可以来去无踪、无声、无息──”云飘也思索着。
“也许。”铁毅山一般岳耸的眼神,有些飘摇。
云飘的心情,亦沉重非常。因为,他最是清楚,铁毅他那与生俱来的奇特异赋,是如何的神妙与邃奥。过往几度的危关,铁毅总能先指点出杀机所在,进而使他们有足够的时空,来思索如何避过与如何反击。
但这次的情况,却截然不同。铁毅也没把握他的灵心妙视,还能发挥功效。
暗之刀的阙口与铁毅的心,所搭结起的无上法视,似乎存在着一层隔膜。为何会如此的?是否因为他们即将面对的力量,太是强大;是以,即使是铁毅与暗这样的组合,仍然无以廓清局势!?
云飘语重心长,道:“看来,【炫岚堡】大劫已临,再难复原。[鹰神]前辈的求援,似乎来得太晚。”
“堡中所发生的事,必然光怪陆离。因为,[炫岚七卫]中,与大哥我最是熟稔的[十剑],竟也会心神丧迷,反攻杀我──这实在古怪!”
“的确古怪。其他莫因愁等人,虽非心志失丧,但也向我等击杀。这之间,定必有什么我们还不了解的症结存在。”
两人陷入一片缄默里,齐望沉暗的夜空。
良久──
铁毅忽而一笑。
云飘也笑。
“笑什么?”铁毅问。
“大哥你呢?”云飘反问。
“我们出道至今,可败过?”
“没有。”
“那我们可有败的可能?”
“有。当然有。当然有覆败的可能。”
“过往的经历里,哪几回有会败的觉悟?”
“只有,一回。”
铁毅顿了顿,双眸蓦地湛蓝如天,“哪一回?”
“与【狂殿教】之阵法[嬛牙]一战的时候。”云飘的眼神,也深迷起来。
“是败是胜?”
“胜!”
“何以,会胜?”
“因为,我们忘·了。”
“忘了?”
“忘了败,忘了胜,忘了中原,忘了声誉,忘了师尊,忘了死生,忘了所有,忘了一切。只是由于我们都忘了,所以我们胜。”
“成败得失对错是非生死,都是外物。”
“本心动也不动,俱不受外境所转所制。”
铁毅、云飘相视一笑。
无为而动、不求而获、忘欲而生。……由内而外、以内涉外、及内制外。………道之极、道之还、道之遗、道之真、道之无。………这些都是他们的师父[元尊]一再戒训的无·极·之·律。
于这一刹那,两人遽然省起师尊的教诲,心俱是一宽、一空。
两人长笑中,互握着手,齐步走入民宅。
夜空依旧,星灿月柔。
人也情深。
第四章香·幽
“哼…终于,还是让瞳儿找到你了,大混蛋!”一个全身罩着紫雾的女子,在【炫岚堡】堡门外,独自语道。女子满身翻掀的紫雾,其实是她身上所著紫裳的浪游旋舞。
一阵夜风,徐然拂来。
轻柔卷荡的紫衣,瀑开了一流流芬香。
香气入夜,更是迷天乱情。
世界,彷佛笼罩于女子所散出的体芳。
女子转身,纤手抛投出一缕紫光物体。紫光冲天而起,灿烂整片夜空。女子双足轻点,紫影一闪、一逝。人消失于犹被柔艳紫雾与一卷卷诱心的香气薰染的堡外。女子已进堡。
是谁?这个身法快极如电的女子,是谁?………
铁毅、云飘各在于床铺上,打坐调息。
他们的魂神,悠游于寂静一片的浩瀚天涯。
孤凉而自欢。………
天地同悲同欣。………
人在、心在、情在。………
香也在!──香也在?香怎会在?………
应该已截断一切感官声色的他们,何以闻香?何以有香?………
怎会有香的存在?!
──两人陡地睁开眼。
在铁、云嵌入荒流的无限时空之际,忽的,有一股飘渺难掬的香气,漫漫传来。照理说,这是没可能的!他们于自己的心灵国度恣意纵喜之际,怎会浮来一股本是外物所有的香味?──难不成,是她?是她吗?可是她?
是的!就是她。
唯有她,才能将香觉植入他人的灵神世界。
因为,她就是“香”。
是·她!
[香魂]!
《侠帖》的“香”。九大绝顶高手之一的“香”。
月心瞳。怪姓怪名怪人的月心瞳。
[香魂]──月心瞳。
云飘俊脸泛红。怎么又是她?
铁毅双目绽光。这女子,来得可真凑巧啊!
“云飘大混蛋,你还不给本姑娘滚出来?”温温柔柔的口吻,却操着霸道至极的内容。
云飘苦笑。
铁毅也陪着苦笑。
两人对望一眼;迅疾地由坐化站,飘了出去。
屋外,一个浑身是紫的女子,俏生生立着;像是天空的月与星,都落于她的眸及身似的耀眼、灿心。
云飘拱手,向那女子道:“月姑娘,许久不见了。”
铁毅也拱了拱手,但没说话。因为他知晓,女子寻的人是云飘,不是他铁毅。
所以,他打不打招呼,并非那么的重要。
月心瞳隐在罩面紫纱后的丽眸,亮起一地相思。但表面上,她却是冷声哼道:“是许久不见了──本姑娘的确好久没看到你这只大龟蛋了!”
云飘显然有些尴尬,两手急搓。这月心瞳左一句大混蛋、右一句大龟蛋,言辞极为粗陋;但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吸啜感,让人就是对她气不起来、无以恼怒。于是,云飘只有怔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份。
铁毅看了看云飘的反应,不禁地摇了摇头。
月心瞳眼极尖,立时瞧到铁毅的动作。她又一声闷哼,“铁大侠呀,你摇着头是什么意思来着哩?”
铁毅楞了楞,才应道:“铁某并无所指。”
“噢…是这样的呀!那么,铁大侠摇头是摇好玩的来着?如此的话,就再摇几个来看看呗。”
“………”铁毅暗自苦笑。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连动作都不能作,这这这──难怪小云老避着她了。这月心瞳可还真不好惹。
“怎么?”月心瞳得理不饶人,又紧接着问。月心瞳的语声,温柔情深、缠绵入耳;然而,言语却是锋锐非常,予人一种突兀而引人遐想的巨大魅惑力。
铁毅词穷,不知该怎么回应,才不会得罪这个女煞星。
云飘赶紧岔开话题,道:“不知月姑娘,你──”
云飘一说话,月心瞳的注意力,立即被吸了过去。她截断云飘的话:“你该不会想问我,来此处做甚吧?”
“呃…”云飘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因为,他确实想问这个问题;但他其实又该清楚月心瞳所为何来。
“又怎么了?奇怪哩…怎地你们俩师兄弟,都是一副吞吞吐吐、拖拖磨磨的可笑模样呀?你们是不是男人来的?一副拖泥带水的窝囊样,真是──嘿嘿!”月心瞳显得有些慵懒的语调,直率说道。
铁毅、云飘不禁地苦笑。
当今武林,大概也只有[香魂],才会如此的批判撼绝天下的[铁·云]了。
“对了,梦姊姊,大概一会儿后,便会到了。”月心瞳忽而离开原来所执意询问的主题,说道。
铁毅的心,陡然,一·跳!
“幽”,也来了!
铁毅的脸冷了,也淡了。
因为,那个女子。
梦殇情!
那个令铁毅心痛镂思的女子。
云飘关心地看着铁毅;但并无慰问。
因为,铁毅与梦殇情之间的情往,并非一言两语就可释尽的。他很清楚这一点。
[幽然谷主]。
亦是《侠帖》中人,那曾是铁毅爱侣的“幽”──梦殇情。
[铁·云]与“香”、“幽”;是《侠帖》上最被联想的两对。
“铁云织雨香幽乱神机”!
其中,“织”、“香”、“幽”三者是女子。“香”与“幽”是貌赛天仙的绝世美人。“织”则是行踪飘忽,从没人见过她真面目的奇特女子。大多数江湖人,只知“织”姓兰,人称兰夫人。其余,关于“织”的面貌与行踪,却无人说得清。兰夫人可说是比[铁·云]更加诡秘、更加无迹可寻的《侠帖》人物。《武谜》十七大案中,兰夫人亦榜上有名。至于,“雨”、“乱”、“神”、“机”四人,则是都已年过四十之龄的男子。
因此,武林好事者,自然很容易将还是二十出头的[铁·云]与“香”、“幽”凑成绮想的对象。而事实上,铁毅确然与[幽然谷主]梦殇情,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缠爱。云飘亦与月心瞳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轇轕恋思。
云飘拉着月心瞳到一旁,低声问道:“你怎知梦谷主会来此?”
月心瞳像是刻意似的抬高声音说:“因为瞳儿放紫烟弹,通知了她啊。梦姊姊她呀,为了寻──”原来,方才她于入堡知前所施的紫光,便是[香魂]为通讯专用而制的紫烟弹。看来,她似乎与“幽”有着某种程度的共识。
云飘很清楚,他大哥铁毅对于梦殇情的鑴镂情感。
因此,他赶忙硬是拖着月心瞳到屋里去。
铁毅则不动。
人不动,心动。
动·在·回·忆·里………
他,冷冷觑着月色凄然的抚光──跌进一网情牵、情忆、情流里去。
“月姑娘,你可不可以,别在我大哥面前,那么大声嚷嚷的提起梦谷主啊?”云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