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腰带-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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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他说晚饭后我们一起在书房看书,然后他感觉很困就靠着我先睡了,结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我就坐在地板上看月亮。
“就这样?”
“嗯。”梅曼看着我,一副你还想会怎么样的神情。
“我有没有说什么?”
他将蕃红色长发拨到耳后,笑得有点让人寒毛直立:“看月亮——你只说了这三个字。”
难道我真的是在梦游?据我所知我应该没有这样的习惯——我挖掘了一下自己空荡荡发白的大脑,倒真觉得我可能是被梅曼传染了失忆症。
“小梅曼,你有没有觉得——哇……你干什么?!”
梅曼持续着他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把被子蒙到我头上。
“你在干什么……”我试图把被子拿下来,不过梅曼的速度更快,他把我整个裹在了里面,还裹得很紧实。
“放开!”
“给你做个茧。”他看着我,微微眯起眼睛。
“放开我!”我挣扎着,梅曼皱起眉头,我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激动了。
“对不起……但是你做茧干什么,我又不是蝴蝶……”我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无奈地看着他,难道我和他有代沟了吗?
他哼了一声,抱着手臂,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让我有种他在用高精仪器分析我是不是蝴蝶的错觉——他这样真有气势,但我是他的监护人,绝对不会因为这样就被他镇压。
“你到底怎么了?”
他显然是在发脾气,但是我完全不知道他在发些什么脾气。
可是他不回答,只是那样瞪着我看。
我动了动,发烧的时候真的让人很没力气:“梅曼,别闹了,这样我怎么活动。”
“那你就别动了。”
“那怎么行……”我苦笑着看他,“快把我弄出来。”
“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喂你,你想看书,我可以念给你听,你要是冷了,我就把你抱到炉火边上,你要是发呆——反正你发呆的时候也不会动。你什么都不用做,等到睡觉的时候我会抱你去睡觉。”
“……”我想这就是小孩子的倔脾气,我有点好笑地看着他,“那上厕所呢?”
他忽然对我瞪大了眼睛,金绿色的妖精之瞳圆鼓鼓,然后他撇开头,我只能看见他发红的耳尖。
“好了好了,帮我解开。”
他又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蹲下来,粗暴地把裹在我身上的被子弄下来。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雾气朦胧,委屈地看着我:“你把自己弄病了!”
我恍然大悟,他是在担心我。
我伸手抱住他,他的头就抵在我胸口,发出闷闷的说话声音。
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上次就是这样,我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的时候,他会感到无比恐惧。
我又吓到他了……我苦笑着,明明决定在他离开我之前,尽量给他留下美好的回忆。
“梅曼,我没事,只是感冒而已。”
“你那么烫!像是燃烧起来……”他整个人蜷缩着。
燃烧……我的脑中闪过那片火海。飞灰盘旋,之后是连灵魂都要灼烧掉的热浪。
“对于人类来说,感冒真的只是小事。”我把下巴抵在他的头上,用最轻柔的声音这样说着,“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他静默不语。
死亡对于他来说,是无法越过的障碍。
……
安娜离开的这几天我就一直在感冒状态下度过了。
梅曼几乎每过十分钟就要给我测一次体温,最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就算他摆出很无辜可怜的神情也不行——“梅曼,再这样下去我会精神衰弱的……”
“那是什么?会比感冒厉害?”
“厉害得多”我严肃地说。
他想了想,这才终于放过我了。
不过这还只是不再高频率地帮我测体温而已。
其它诸如喂我吃饭,不准我随意走动,要我喝大杯大杯的烫人热可可——据说这是以前金太太曾经提到过的。然后还灌我喝大碗大碗的姜汤——这是我提到的。
我真是自作孽……
“苏,不要乱动。”
“……”我默默地回到原位。他不再用我生病了所以就应该躺着不动的理由了,而是对我说‘苏,能够帮我个忙吗?’语气那么真诚,我一时心软居然就答应了。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我仍旧是躺在床上一动都不准动,因为我是他的作画模特。
“这样过着被子埋在床里的样子有什么好画的……”
“闭眼,”他瞪了我一眼,“我要画的是你睡着的样子。巴顿先生告诉我,每一个细节都是对画技的磨砺。”
我只好又闭上眼睛,决定再不跟艺术家争辩。
——等到哪天梅曼也尝到感冒的滋味……诶,还是算了,如果梅曼连流的鼻涕也是宝石,这种情况我可不想看到……
……
安娜在回来之前梅曼给她打了个电话。紧接着,安娜原本打算离开一星期的时间缩短成了五天。梅曼对她说我病得很严重,所以她匆匆赶回来。
而实际上我的感冒已经基本上好了,只是偶尔还有点咳嗽。
因此梅曼又开始疯狂地给我煮蜂蜜茶喝。
此时此刻,安娜正坐在我床边帮我削苹果,梅曼坐在自己的画板前面。我看看他,他皱着眉回我一个冷淡的眼神,放下画笔走了出去。
安娜看着他的背影轻笑出声:“你们吵架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最近梅曼在想什么我是越来越弄不明白了。难道是因为安娜只关心我冷落了他所以生气了?
真是个小孩子,难道不是他故意夸大了我的病情把安娜叫回来的么……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病得快要死了,吓出一身冷汗来。”安娜打趣说。
我也感到无可奈何:“他没有见过别人生病,所以很紧张。”
“他可真粘你。”安娜又开始掩嘴笑了。我始终觉得安娜有那么一点不为我知道的恶趣味。
“苹果。”她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我手上。
“谢谢。”
“我准备继续音乐的学习。”她忽然这样认真地对我说。“上周我去向我的导师道歉,他原谅了我,愿意继续教导我。”
“我会期待你的个人演奏会。”
“嗯。”她看着我,绽露一个明媚的笑颜,“苏,梅曼说的没错,当你笑的时候,就仿佛唯一的光。”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所以就疑惑地看向她准备开口询问。
但是她没有给我询问的机会,而是俯过身来,吻了我。
四十七
那只是个稍纵即逝的吻,轻薄得仿佛幻境。
“对不起。”安娜垂下头。“我想要个告别礼物。”
“什么……”我发现我抓不住她话里的意思。
“我想你经历过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你善意的心就更加容易包容别人。包容一切哪怕最微小的疼痛,从你的笑容里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正是这样我才会被你吸引,但是我到现在才意识到,这是追逐你的庇护,而不是爱你。我想我无法为你分担你所经历的,也许只有梅曼可以。”
我想我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却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仿佛隔着一层轻纱,安娜端庄地坐在我面前,相隔一道时光的壁障。
“明天我就离开小镇了。请不要送我,苏。你该尽到监护人的职责,好好照顾梅曼。”
明天?这样匆忙……
可是为什么由我来照顾,梅曼不是说要和安娜一起离开?
她站起来,退后一步,依恋地看着我。
“苏,再见。”
打开的房门外,梅曼安静地站立着。安娜对他点了点头。
我能从她的侧脸看见一丝忧伤又欣慰的笑容。
“下雨了,我送你。”梅曼侧开身让她出门。
“嗯,谢谢。”她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像逃跑一般脱离了我的视线。
我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遵从某一个指令一样,我披上衣服走到门口,然后又退了回来。
我的身体踟蹰着,我的灵魂却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点。
最终我走到了窗口。
雨水在玻璃上滑落断续的痕迹。
凡是离别,必然经历雨天。
而我对这场离别感到莫名其妙。我想我的心里有某种感情还未抒发出来,憋得难受,却无所适从。
我似乎是和这段时光脱节。我总是和时光脱节。发生在面前的事,我从来来不及作出反应。
梅曼和安娜已经到了楼下,我的小院里蔷薇在雨中柔美盛开。
已经四月了,四月,蔷薇的季节。
梅曼撑开一柄透明的雨伞,伞下安娜浅紫色的裙子仿佛盛开的洋桔梗。
她踮脚拥抱了梅曼,然后接过梅曼手中的雨伞,抬起头,对我招招手。
“再见。”我认出她的口型。
再见。
浓雾弥漫。
白色的幻境里只剩下蔷薇簇拥的院门,只剩下湿润的小路。安娜的身影也模糊不堪,像是诗人在诗中说的,朦胧雨巷中淡淡的丁香少女。
时间流逝的感觉是那样缓慢而清晰,秒针挪动的步调仿佛融入我的灵魂里,连贯的现实被切割成一帧帧画面,安娜消失在了画面尽头。
直到她失去踪影,雨水才冲刷掉漫天迷雾,我站在窗口,看见玻璃上我自己的影子。
那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站在触摸不到的地方,安静审视,无情地评判。他不属于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而我们却是同一个人。
我们……
铃铃铃。
清晰的铃声将我瞬间拉回现实。它将我吓了一跳,我看着面前的玻璃,但是现在天光带着青灰色的明亮,即便是雨天也不可能映出我的身影。
我……出现幻觉了吗?那天晚上我坐在地上看月亮,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也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难道真的存在另外一个我?
那是幻觉吗……
“嗯,安娜回来了,我刚送她离开,她准备明天出发。……嗯,苏很好……嗯,好,我知道,请您多保重……嗯,嗯。……”
是梅曼在楼下接了电话,他丝绒一般优美的声音传上来。
我只分辨出安娜的名字。
对,安娜。
安娜来了,她又走了,她还吻了我。
她吻了我。我的头脑直到此时才将这个信息整理完整,她吻了我,她话语中的意思……是她喜欢我。
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为何我的心竟这样平静,这样没有一点欣喜若狂的感觉?她喜欢我,我喜欢她,却让她带着忧伤的神情离开,没有阻拦。
那个吻……
像是初开的还沾着晨露的蔷薇花瓣,像是精灵小心翼翼的触碰,像是明知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所以只想留一份回忆下来。
她不仅喜欢我,甚至还爱我……
安娜,为什么我没有追上去,将她拦下来?
为什么呢……
那个夜晚,炉火熄灭,薪碳的余烬跳跃出忽明忽暗的光,梅曼紧紧抱着我,他对我说我爱你。
他亲吻我,仿佛献祭的牺牲,他是将他的一切都给我。
他像个孩子一样笨拙,却有世界上最真诚的目光,他愿意分担我所有的苦痛。
他吻我,传递着不知如何出口的真挚情感——然后我对他说了什么?
那不是爱。
我说他不爱我。
我也以为我不爱他。
那又是怎么回事,当他和安娜在一起,我无法抑制内心的酸涩。我以为这样的情感是献给安娜的,但现在安娜走了……她走了,我并不感到难过。
我是个傻瓜!
我真是个傻瓜。
我一直知道却一直意识不到。
梅曼不喜爱我同安娜过分的亲密,那怎么会是因为他爱上安娜?他的目光始终都追随着我,我竟然一直到没有察觉。
他不想我爱上安娜,却又叫她回来,她是以为我爱着她,所以想要默默成全。
他也是个傻瓜,我一直是知道的——那条应该害怕人类,却善良地接纳了我,笨拙,胆小,爱哭,又格外温柔的人鱼,他是个傻瓜。
我察觉自己心脏的鼓动,格外清晰,仿佛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它狂跳着,甚至让我失去语言。
我的心情。
那种久违了的,又或者说从未真正体会过的爱人的心情——
它在我胸腔跳跃着,仿佛要破壳而出。
我爱他。
“苏?”他推开门,皱起眉头,我想是为了我私自下床了这件事。
“梅曼。”看见他的一刹那,我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他因为我的神情而疑惑,朝我走来。“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觉得更加好笑。
怎么了?
——我想我是疯了。
“想不想接吻?”我揉揉他蕃红色艳丽的长发,柔声问他。
“嗯?”他没有反应过来地大睁着眼睛,略带困惑地微微侧着头。
“那就当做你默许了。”
我没有等他的答案。
我直接将他的答案咽进了喉咙里。
四十八
这是我们第二次接吻。
那个夜晚的炉火余光似乎还跳跃在他的虹膜上,然而那种惊惧的,虔诚的,奉献一切的神情却并未再次出现在的眼睛里。那双金绿色的妖精之瞳惊讶地睁大,然后在我用嘴唇摩擦他的唇瓣的时候带上了满满溢出的幸福笑意。他微微垂下头来,他的人类形态要比我高上一些,他垂下头,这样使我们更加亲密无间,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我爱他。
我不知道我辜负了他多少次。让他徘徊在朦胧而艰难的恋情里。让他一边追逐着我给予的温暖,一边苦涩地注视着我的背影。我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愚钝,愚钝得不知道这样显而易见的爱情,愚钝得差点错过一生挚爱。
也许我的体内真的存在着另外一个自己。一片机器一样冰冷的灵魂。他总是在站在时间之外看着眼前的一切,只留下温柔这一项本能。而我了解自己的温柔——弱小者期待得到来自别人的救赎,他们通常更能感觉到旁人的痛苦,这是一种疼痛的共鸣,也从而,更加温柔。
我从不觉得自己强大。我觉得我的灵魂外面,与生俱来就有一具玻璃的牢笼。透明而冷漠,囚禁并保护自己。
是梅曼打破它。
他是那样无垢而真实。
“苏,除了我之外,你还曾经跟别人接吻过吗?”梅曼睁开眼睛,金绿色的湖水马上捕获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从未注意过他微微上挑的眼尾是那样充满诱人的风情,但真正吸引人的却是瞳仁深处埋藏的海一般的深情。
“有。”我近乎无奈地这样回答他。我有过女友,而我马上意识到梅曼也是,甚至他还有过乔。
梅曼发出一声轻笑:“你的吻技真的很糟糕。”他在我耳边这样轻声说着,成熟的声线中还有一丝少年样的青稚,“我不该等你主动吻我,你甚至还会走神。”
这一次,又换成是他主动吻我。
热烈的情潮席卷,我从不清楚他居然这样具有攻击力。甚至狂野地有些粗暴。
我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梅曼和乔的那张照片。他在照片中是那样温顺安静,仿佛沉淀在海底的一缕光,而不是海面上汹涌的浪潮。
我想梅曼的吻技也没有那么好,甚至会让我觉得有一点疼痛。
他此时的神情野性而狂热。我总好奇他是野生动物为何能那样高贵优雅,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暴露本性。他是猎食者,大海的战士,他捕捉我,想要将我拆食入腹。
“苏,你一直走神,我感到生气。”梅曼金绿色的眼睛微微眯着,一缕蕃红色的长发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