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腰带-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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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里感到很高兴吧?”
“是的。”路易完全不打算否认,他再次把我抱起来:“我想您这样很难走路。”我这才发现我的鞋子已经被指甲顶破了。“由于柏莎夫人没有人鱼的血统,欧逊的藏书中也没有提到过这样的状况,我想要恢复成人类外貌的话,只能依靠您自己的努力了。”他像个长辈一样的笑容忽然间从他的脸上退下,严肃与庄重的神情取而代之,“也许会很辛苦,请您努力做到。在您掌握力量之前我无法让您离开这里。这是我对柏莎夫人做出的承诺。”
“嗯。”
放心吧。
我不会轻易被阻挠前行了。
……
大约半个月之后我掌握了这些力量。
包括掌握了鱼人……形态和人类形态之间的转换,水的魔法也已经能够自由使用。最奇妙的是同魔法的交流。梅薇思告诉我魔法是有生命的精灵的一种之后,逐渐地,我在交流中能够听见他们彼此之间的对话。就像是人有不同的性格一样,魔法也有自己不同的性格以及爱好。而我熟悉的这一个……她——我认为是她……有一点毒舌。
在训练的时候我总是受到她的嘲笑。不过这种嘲笑反而让我觉得她很可爱,偶尔我感谢她的时候,她会传回一些类似于人类害羞那样子奇特的波动来。
我将这件事情告诉给路易知道,可惜的是他并不能感受到这些奇特的生命形式。我原本隐约希望也许能够借由这种交流来解除数百年来魔法交换的问题。
“先去完成你的事情吧,”也许因为看到我失望的样子,路易笑得尤为慈爱,“时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痛苦。”
三天后,路易匆忙地到这地下的秘密墓穴来找我。
“苏少爷,希尔伯爵受了重伤,生命垂危。”
这许多天以来,除了想念卡尔之外,我一直在心里思考着阿止还有文森特的事情。他们显然和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脱不了干系。我痛恨他们做出伤害人鱼的事情,融于血脉中的对人鱼的守护心情让我对事情的真相感到恼怒无比。我知道我必然会跟他们产生冲突,也许还会与同为巫师的阿止进行一次对决……但是毫无疑问,在听见文森特受伤的这个刹那我满脑子只剩下对阿止的担忧。
“阿止呢?他有没有受伤?!”
“受了轻伤。”路易平静地说,“至少亚尔林伯爵本人是这样说的。”
我知道路易并不喜欢阿止,而我也完全无法为阿止说好话。
“您必须下定决心苏少爷,亚尔林伯爵犯了一个危险切愚蠢的错误。犹豫不定会让您也陷入危机。”
我看着路易的眼睛,断定虽然路易不喜欢阿止,却还是关心着他的。
这个世界上的善良是这样地鲜明美好,为什么还会有这样多互相伤害的事情发生呢?
“就按照您做出的选择去做吧,苏少爷。”
“嗯。”
……
人鱼城堡的冬天显得格外漫长,即便如此,天气也已经开始转暖了。偶尔还是会下一两场细细碎碎的小雪。天空不像之前那样灰蒙蒙地,而是一种透过玉石一样淡青色,雪片下落的时候映衬着那种剔透的天光,就好像是水晶花瓣。
我是在夜晚离开人鱼城堡的。细碎的星光散落在青白的雪绒上,城堡、林地、海,都静谧得仿佛梦乡。
虽然在体制改变之后我已经不是那么害怕寒冷了,甚至在接触空气中弥漫的细小的雪花时还能够感觉到仿佛生命流动一样的温暖,但是路易仍旧给我穿上厚实的冬衣以及皮毛温暖的斗篷。我的小马被饲养得很好,眼睛明亮,肌肉健壮,它在雪地中兴奋得动着蹄子,然后亲昵地用鼻子触碰我的面颊。
我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林精城堡,那条联通着两座城堡的古老林道就掩藏在这片密林里。周围都有着魔法的标记,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路易将我送到路口,然后鞠躬向我告别。
“等我回来的时候为我多讲一些人鱼城堡的故事吧,”我回望夜色雪光之中的城堡,“她真美。”
“请您平安归来。”
小马在林地中飞快地奔跑,越过盘曲的树根,躲掉侧伸的枝干,雪在它的蹄下形成一片氤氤氲氲的雪雾,伴随着魔法符文青蓝色的光芒,好像脚下是一条天青石的道路。
在能够与魔法交流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生活中到处都充斥着魔法痕迹,魔法往往是善意的,它们几乎会回应所有人的请求,只要它们能够听见。
虽然在这半个月里面我做了充足的准备,但实际上对一整件事情仍旧毫无头绪一筹莫展。是梅薇思建议先去林精城堡看看,并且告诉我不要冲动。
她温柔微笑的神情让我觉得惭愧。明明是人鱼在受到伤害,但是得到安慰的人却总是我。
我大约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在路上,当能够看见林精城堡掩蔽在密林之中深黑的轮廓的时候已经将近第四天的清晨了。这座城堡与建立在海边的人鱼城堡不同,它的外形更加粗犷凌厉,仿佛蹲踞在丛林中随时可以发动致命一击的巨兽。它的样子……与其说是一座城堡倒不如说是一座坚固的要塞——或者牢狱。连它周围的气息也是紧张而叫人不安的,某种狂躁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使得雪原中的树木都变得不那么友好了。
我觉得这种气氛似曾相识。在人鱼角的时候,我明确感觉到过与这类似的气息。正是因为这些气息让我决定绕一些远路,查看林精城堡四围的森林里的痕迹。
很狼狈,我只能这样评价。这座森林非常狼狈,伤痕累累,甚至有些腐烂见骨的创口。生命力在那些创口上已经无迹可寻,那些好像生长着的树木在我的眼中已经是腐朽的尸身。越接近林精城堡,这种死亡的现象就越鲜明。
薄金色的冬日晨光在这座森林中的上空奇异地散开,就仿佛被屏障隔绝。
我的小马不安地踏动着蹄子。
“去外面等我。”我轻拍它的鼻子安抚它,它在我身边低声地嘶叫着,来回走动。
“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我向着晨光中仍旧阴暗的城堡走去,暗影中蠢蠢欲动的死寂攀援着我的脚踝向上,意图将我捆缚。
古板的响铃声在这片死寂中像是刀刃一样滑过,带着某种刺骨的寒意。
回声使得一整个城堡空旷异常。
里面传来了本应该不那么清晰的沉重的脚步声。大门上的小窗被推开了,露出一双警觉而毫不友好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是谁?”
“苏·行·欧逊。”
四十一
名义上苏·行·欧逊是亚尔林·欧逊的独子,虽然我对这个身份抱有十分微妙的感情,这一次还是多亏了它。我对前来开门的管家说我担心‘父亲’的安危所以独自前来。
——当然是偷偷遛来。
虽然足够可疑,但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够让人放松警惕,我顺利地进入了这座监狱牢笼一般的古老城堡。
林精城堡的管家带我穿行过有着无数高大立柱的大厅,自然光线无法进入这些过于幽深的空间,点燃的蜡烛使得气氛压抑而晦暗。无数的立柱将空间划分地过于细小,踏入的时候会感觉心脏被看不见的手攥住。
并且它们全部都不规则地排列着,这种奇特的布局让人觉得有什么秘密呼之欲出。
好像有一只怪兽被钉在地底。
“请随我来,欧逊少爷。”
林精城堡管家的声音将我从那种古怪的体验中拉扯出来。他是个比路易平的伪装年轻多的人,大约四十岁,正值壮年。同路易一样礼仪精确完美,但是毫无路易身上那种恭谦的柔和感。也许是周围环境的关系,他让我有种抵触。
我的房间被安排在林精城堡西面的塔楼上。厚实的双层亚麻布窗帘上带着许久不曾使用过的潮气。风从没有紧密闭合的窗户间隙透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林精城堡比人鱼城堡要阴冷得多。我站在窗口正好可以看见城堡外面迷迷迭迭的莽林,带着一种暗沉阴森的感觉。
这已经是我到这里的第四天了。这四天里面我没有见到除了管家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一整座城堡都重病不愈一样。
我有好几次尝试偷偷溜出房间,但是管家都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面前。他以天气不好还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劝我留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我的父亲呢?”
“欧逊伯爵和文森特大人恰好在您到来的前一天离开的城堡,请您不用担心,文森特大人的伤势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严重,欧逊伯爵也很健康,他们一同去查看领地了。”
是的,四天以来他一直用这一套说辞糊弄我。
我完全不相信。
又一次出行计划被阻挠之后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林精城堡在安全措施上要比人鱼城堡要完美得多。城堡的地面上还有墙壁里甚至是没一丝流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独特的魔力。就好像随时提防着某样敌人一样。这种魔力很难察觉,这些天正是因为这个使得林精城堡的管家能够对我如影随形。
仿佛一座魔法的牢笼。
林精城堡。
我将房间的窗户完全打开。
晴朗的夜空中星辰清晰美丽,而眼底却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死寂阴沉。风的声音让这个地方显得无比恐怖。
呜呜——
呜——
呜呜呜呜——
仿佛是怪兽的哀鸣似的。
这种哀鸣声带着风不会产生的韵律,这是只有人鱼能够听见的部分,而我恰好拥有一点点人鱼的血统。
剔除掉伪装的魔力,删减不重要的信息,最后充斥在我耳中的就只剩下一种声音。
【解放我——复仇——】
我站上窗口,朝着脚下深黑的密林跳了下去。
……
人鱼的灵魂是水,是从水中出生的,人鱼属于水。
自从我的血统觉醒以后——梅薇思是这么说的——我对水的认识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变形之后我是一个浑身鳞片漆黑鼻子也会变扁的二足行走两栖怪物,完全没有办法和卡尔梅薇思他们美丽优雅人鱼形态相比,但是这份丑陋的馈赠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
只要有水的地方,我就能够做到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冰雪中细微的水会让我温暖,泥土中略带的湿润足够让我在其中畅游。
我从高耸的塔楼中部跳下来,在空气中我的鳞片迅速生长代替了皮肤,耳翼在空气中抖动着,我跳入了对于我来说仿佛大海一般的泥土里。
指蹼还有尖锐的指甲。湿润的泥土随着我游行的动作向两边分开,还泛着湖水一般微小的波纹。
——相比鱼,此时此刻我更加觉得自己是一只穿山甲。
不知道卡尔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就算有他也不会喜欢这样做吧。
因为在泥土里游动的确有些傻气,也有点可笑。
卡尔会笑我吧……
【复仇——复仇——】
……这不是个想卡尔的好时候。
地下的那个声音更加鲜明了。土地也变得坚硬。我不太好判断我已经朝下游了多久,很快地我感觉我的指甲已经接触到了岩石。细小的水流沿着岩石向下渗透,带走石灰岩中的钙素,然后又在下层溶洞固化形成形状各异的钟乳石。我就顺着这些水流一直朝下游着,岩石就像是软质的琼脂一样向两边切分开又柔软地合拢。紧接着,我从岩石中穿过,站立在了一条地下溪流里。
水流让我感觉浑身发冷。对于鱼化的我来说这非常不可思议。
与其说温度,倒不如说是其中传递的情感让我感觉寒冷。
【复仇——杀——解放——】
我想我已经距离囚困在地底的怪兽只有几步之遥了。没有风声的掩饰,在这寂静的地底洞穴里,它的声音清晰得使我的耳朵发颤。
我掏出身上带着的瓶中光,这是路易送给我的。
人类的巫师拥有这种神奇的技巧来将光装在水晶瓶里备用。虽然我也是人类——或者也许曾经是?但是我更加倾向于用人鱼的方式施法,所以做不了这么精妙的事情。
冬日薄金的日光在这深黑的洞穴中蔓延开,钟乳石和石笋在其中闪烁着细微的磷光,高耸的立柱将空间分割成细密而不规则的小块。是我在城堡中见到的那些立柱。它们延伸到了这么遥远的地底深处,将伤痕累累的野兽钉在深渊。
我看见了它。
漆黑的怪物,死气弥漫的腐败的身躯。它的形体在这地下溶洞中蔓延,大得完全看不见边际。那些立柱上镶嵌着银绘的魔法符文,锐利的末端穿透怪兽巨大的身体顶入我脚下坚硬的岩层。
我所感受到的那些冰冷的液体,不是水,是它浑浊污秽的血液。
我嗅了嗅,没有任何气味。
太奇怪了。
它的身上到处是溃烂的伤口,流淌着脓血的腐烂疮疔。这些败死的组织像是蛆虫一样蠕动着,在黄褐色乳白色的脓液中部分新生的肉芽就像是生物一般不断冒头,然后再次被感染……
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我不想承认是我十二岁的躯体影响了我的意志力,或者是此时此刻的我太过柔软脆弱——我想任何人看见这样的情景都会跟我有一样的反应。
呕吐。
我已经无法体会更加糟糕的情况了。
恶心,痛苦,悲伤,愤怒。
属于我的以及不属于我的各种情感一下子涌入我的脑海。
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并非这一切没有气味,而是在我钻出岩层的刹那我的鼻子就已经被这种强烈的刺激弄得失去了它原本的所有功效。
【杀——杀——杀——】
除了这个声音之外我也已经听不见其它的任何的声音。
我想我的耳朵此时也应该已经像鼻子那样完全失灵。我只能依靠我的小部分人鱼的血统带给我的天赋听到灵魂的歌。这首歌残酷而狂暴,压制住了在此处所有其它一切物种的灵魂之音。
我想是我释放的瓶中光惊扰了它。那具腐烂的巨大的身体开始在尖锐的柱钉之下扭动起来。灵魂的啸音变得更加尖锐可怕。并且都是向着我来的。
它发现我了!
我是说这是当然的。
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可笑而致命的错误,是忽然间获得的力量让我得意忘形了,是一向自诩聪明的头脑在接受了太多恭维之后变得洋洋自得。我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危险面前,并将自己完整地暴露出来。
以至于此时此刻接收到这样的痛苦。
人鱼接受的灵魂的歌从来都是是透过躯体直达内心。这狂乱的韵律在我的身体内部翻卷着死亡边缘的讯息,它仿佛想要在下一秒就将我从内部切开来。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和精神已经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我的喉咙震动,发出了让自己也吓一跳的嘶喊声,但是我自己听不见这样的声音。
生命尽头或者世界末日?
再没有什么能够比现在这种情况更加精准地描述这些词汇了。
我连绝望的时间都没有,头脑中一片空白。然后接下来的一个恍惚中我听见了比那怪物的灵魂之音更加清晰的另外一组韵律。
说实话,这组韵律并不会更加好听,但是它鲜明而清晰,仿佛一把利刃生寒的巨剑横□来,破开迷雾,搅碎混沌。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我开始应和这个最新的声音。一直封闭着的灵魂之弦在一刹那间被完好地接上了,人鱼有歌的天赋,而在这一刹那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梅薇思为我讲解过的那种歌的微妙感觉。
一种暖流伴随着这锋利无匹的韵律投注到我的灵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