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史-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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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是不知道这个外表平凡的年轻人有着相当本领,但也决想不到居然会如此厉害。
看来自己望尘莫及啊!
方芷容压抑着心中激动,再次问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可是,你怎么断定,光是一个坑道就会诱使战如风使用水攻的呢?要知道,他毕竟是北人,对改换河道之事并不在行,倘若他不用又怎么办?眼下他这招毒计,可谓是无可抵挡,万一援兵不能及时赶来,那又怎么办呢?”
文天籁摇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年游历天下,我曾见识过战如风的用兵。他虽是北人,但他也曾掘智伯渠,以晋水攻破太原城,足见他精通水攻之法。鄂州号称不落坚城,战如风不知我们兵少,以为攻城会十分艰难,故此定会采此毒计。况且汉水下游迂回流缓,极易迂塞泛滥。只要他选好地点投放沙包筑堤,汉水便不难阻隔。”
“他这招确实难以抵挡。虽说现下是初春天气,汉水水枯,纵然决堤而至也不会对城墙造成多大冲击。但现在城下有数条坑道,大水可以通过坑道倒灌而至,动摇城墙根基,城墙极易崩溃。城墙一破,我军就只有束手就擒了。如此良计,战如风岂有不用之理。”
方芷容惊道:“你的意思是……竟以鄂州全体军民的性命来赌少主能否及时回援么?倘若援兵不至,那不是玉石俱焚么?”
文天籁抬起头来,看着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徐徐道:“我也别无他法。毕竟我才疏学浅,难有两全其美之道。当日我若不挖地道偷袭,便难以抵挡北军正面攻击。而挖地后事情变化,非我所能掌握,只望上天保佑,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许百姓们能逃过一劫呢!”
方芷容沉吟一番,才道:“你所说的也不无道理。之前你一直不提此事,就因你觉得没有把握,又怕我担心,所以不愿乱说吧?”
文天籁想不到芷容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心中又惊又喜。之前他确实想把一切都告诉她,但又怕她担心,毕竟滔滔的汉水压在头上可不是好玩的,所以忍而不说。如今芷容已经明白了,心中自然欣慰。
突然间,一种念头涌上文天籁的心头,她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自己的举动实在不能算是隐秘,那么她也应该明白我的用意吧。那她现在对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一时间或惊或喜或愁,心乱如麻,连方芷容叫唤了他几声也没有反应。芷容见此也就不出声打扰。
待文天籁从沉思中醒来,发现方芷容静静地在身旁等候,想起方才朦胧中她好像曾对他说过话,心中大悔,连忙问道:“请女将军恕罪!方才我走了神儿,实在失礼。将军刚才所言,可否重复一遍么?唉,实在抱歉,实在抱歉。”语气甚是不安。
方芷容见文天籁已经回过神,本想佯装生气,戏弄一番,但转念一想,便正色道:
“侯爷不必多礼。我想现下神武大军已经成功截流,随时可以决堤攻城,偏生援军迟迟未到,万一对方动手,我们该如何是好?”
文天籁见芷容并不责怪自己,不禁松了口气,立即回道:“此点请将军放心。战如风定不会轻易以水攻城的,因为这是一把双刃剑啊!”
方芷容稍微一愣,战如风花费这么大工夫,到最后居然不想决堤以水攻城,这是怎么回事?
她毕竟是冰雪般聪明的人,很快就明白过来,道:“嗯,鄂州城毕竟是形胜之地。若战如风水淹鄂州,城墙必然被毁,届时鄂州便无险可守。可北军要进攻临安,鄂州便是桥头堡,举足轻重,须有险可恃,方确保大军的安全。为日后计,北军不敢真毁鄂州!”
“可他不水淹鄂州,那又有何法呢?他只须让我们知道他有此打算便行。为了避免鄂州军民都葬身鱼腹,我们唯一选择就是带兵出城去破坏堤围。而到时战如风完全可以设下大批人马,对我军进行伏击。一来我军兵少,二来在平原上普通步兵根本无法和骑兵相抗衡。以步兵为主力的我们必败无疑的,而战如风也可以轻松取下这座空城的。”
文天籁笑道:“女将军果然心思缜密。我猜战如风也应是这般想法吧。可如此一来,我们便可取得主动。只要我们不出兵,他们一时也无可奈何,只有干等。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当然以战如风的精明,这时间也不会拖太长。依我看来,应不会超过五天。毕竟超过五天我们都不出兵,显然已看破他的计策。战如风必会发动水攻。因而,我们只能祈求贵家少主能在五天内赶来救援了。”
方芷容傲然道:“请侯爷放心,我家少主一定会及时赶到的。因为他是龙雪皇,天下无双的龙雪皇!”说着,眼神里发出奇异的神采。
看着方芷容神采飞扬的样子,文天籁没有多说,只是在方芷容转过身去,不再和他正面相视后,才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第七节 伤心人在雨声中
由于神武大军决意要引鄂州城中守军出战,因此也不再攻城。鄂州出现了多日难得一见太平景象。
在文天籁强烈建议下,方芷容甚至还停止轮班制,让大部分士兵尽情休息。苦熬了多日的士兵自然是欢呼雀跃。尽管身在敌军的包围中,他们还是想尽办法寻乐。找姑娘他们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喝酒军规也不许。于是大家就聚在一起,尽情赌钱嬉戏,居然也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士兵兴高采烈的样子,方芷容不禁苦笑。尽管已经明白敌人的计策,但她心里还是沉甸甸的。毕竟汉水一旦淹来就无可抵挡,届时鄂州全体军民都是无路可逃的。
少主啊,您从来都没有让我们失望过,这次您可不要抛弃我们啊!倘若在平时,方芷容自然会有足够的信心等待龙雪皇归来。可是当她一想到磨山断剑的情形,心里就怦怦地跳。断剑,多少大将出征就因为断剑这不祥之兆而最后导致兵败人亡,他能逃过此劫么?
屈指一算,由他出征到现在已一月有余,即使他带军追到江陵,到鄂州也不过是三天路程,为何到现在还不归来?纵然不信兵败,那一同追击的呼延霞飞军也应该回来吧。为什么两路人马都没有声息呢?
难道文天籁一直在隐瞒自己呢?不,他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难道帅英旗如此厉害,居然把这两路人马都吃掉?倘若如此,文天籁定会劝自己撤离的。毕竟没有援军,大水一来,谁也逃不掉的。
嗯,如今看来只剩一种可能,就是龙家军在飞虎军和南军的夹击下,动弹不得,但他们也没有力气吃掉龙家军,双方处于胶着状态。那么也只有等待南朝皇帝改变诏令,让呼延霞飞军反戈一击,协助龙家军走出困境了。
可是,南朝皇帝真的会改变诏令么?万一他要决心放弃鄂州,让龙家军、飞虎军和神武大军在这里互相残杀怎么办?既然在打退飞虎军后,他能立即翻脸,那么现在不肯和好也是很正常的。倘若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又怎么办呢?
第一天过去了,援兵并没有来;第二天过去了,援兵依旧没有踪影;第三天、第四天都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动静……关于汉水断流的奇观已经在士兵中流传,尽管没有多少人领悟到其中的意义,但这种罕见景象还是引起了一些猜疑:这是否是上天对鄂州的警示?
方芷容知道后忧心不已。只要一旦有人明白其中要害,加上援兵迟迟不至,相信军心一定涣散。
方芷容和文天籁商量了一下,就在士兵中散播谣言,说今年汉水断流,是上天对神武大军煽动干戈的惩罚,方芷容还找人来巫婆装神弄鬼一番,为鄂州城占卜,结果得到一个大吉,城中军民疑心尽去。
为了提高士气,尽管方芷容心中也无把握,但她却多次亲口对士兵讲,她已经收到少主平安无事的消息,他将会在数日内前来解鄂州之围。
城中守军本来还担心不知道要坚持多久,如今见方芷容这样一说,无不精神大振。
南军倒没有什么太多的激动,而龙家军却像庆祝节日般载歌载舞,那高兴劲儿,直看得南军摇头不已。
眼见快到文天籁所说的五天期限了,方芷容忧心渐重。她甚至还偷偷到庙中求签,在不做手脚的情况下,却只得了一下下签,令她更加烦恼。她想起公子无伤和真杰还在养伤,便走向探望一下,也好散散心。
自公子无伤受伤以来,他一直就留在鄂州养伤,最近才渐渐恢复过来。之前芷容也曾抽空探望过他,但见昔日雄赳赳的汉子瘦得皮包骨,面如纸灰,眼窝深陷,浑没有平时那热情飞扬的模样,不禁暗自神伤。
她和公子无伤虽然无深交,却常常被他那如火的热情所感染,觉得他为人有时虽然卤莽,但他就如活力四射的夏日艳阳,让身边的人都开朗起来。虽然叶琼和他的关系若即若离,但方芷容却是衷心祝愿他们能在一起的。
公子无伤见到方芷容亲自来探望他,不禁又惊又喜。他挣扎着要下床迎接,却被芷容阻止。
问起他的伤势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有些揶揄,道:“总算从地府那里逃回来了。虽然每天吃得蛮多,却还是浑身无力。看来我要加把劲了。”
隔壁的真杰伤却比公子无伤好得快些,他也是个单纯天真之人,无事便过来和公子无伤闲谈。他听到隔壁有声响,走了过来,见芷容也在,不觉羞愧难当。
原来他贪凉快,上身竟光着膀子。他自觉不雅,连忙逃回去穿上衣服,才敢过来。
众人聚在一起,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嘻嘻哈哈,公子无伤借机取笑真杰一番,那真杰面色红涨得如朱砂。
方芷容见状,不禁眼笑颜开,心情顿时轻松得多。大家聊了一会战事和民生,然后才各自告辞而去。
方芷容出了来,想顺路找文天籁商量。不料去到他府中时,家人却告诉她侯爷正在熟睡中。和文天籁相处一段时间,方芷容已经知道这文天籁作息怪异,经常早上睡觉,夜晚行动,跟普通人恰好相反。
当然这种怪异的作息对军队来说是司空见惯的,甚至还很受欢迎的。毕竟有了这种人,晚上的值勤巡逻就不用担心了。
方芷容别无他法,只好回去待在书房苦苦思量,一时想不到什么良策,便走到庭院里散步。此时桃花正开得灿烂,芳菲烂漫、妩媚鲜丽,如红霞片片。方芷容却无心观赏,对着桃花发呆。
夕阳西下,又到了用膳时分,望晴见方芷容还在庭落逗留。便把饭菜端到庭院里。
望晴心知方芷容最近闷闷不乐,所以特意做了几个她最喜欢的小菜外,还把文天籁特意送来的牛奶拿了一瓶,放在饭菜旁边。
方芷容见望晴如此热情,不忍让她担心,胡乱扒了几口饭,却再也吃不下,牛奶和菜肴都没有动过。然后又站在桃花下发呆。
就在这时,望晴笑吟吟地进来,手中拿着一物事。芷容定睛一看,却是一毽子。其时,闺中少女多于家中静坐,可以玩耍的东西不多。荡秋千和踢毽子便是少女常玩的游戏。芷容当然也不例外,在潮州之时便常常与望晴踢毽为乐。
那毽子显然是望晴所制,她将两个铜钱摞起来,一小条铜线样宽的布条中间剪个小洞,对准铜钱方孔,覆其上,布条两头分别从铜钱下折回,从方孔处掏上来分开,几根公鸡后尾巴色彩鲜艳、羽管较细的羽毛组成开花状,中间再添一簇白色或淡黄的绒毛,将其栽在铜钱布条中间,用细绳扎紧,鲜艳夺目。
芷容不忍拂望晴之意,便起身与望晴作戏。两人身体轻盈,踢起毽来轻松自如,肩装杂踢,不时变出漂亮的花式,如穿梭织锦。但见翠袖飘扬,湘裙摇曳,那毽子如乳燕归巢,只在两姝间飞舞,若首若面,若背若胸,团转相击,动合机宜。
两人都是好手,毽子久久不落地,直弄得二女汗流粉面,云鬟蓬松。踢到深间处,芷容一个磕踢,不料发力过大,竟飞过隔壁庭院中。
望晴“啊”一声,便道:“小姐,让我把它拾回来。”
当初安排房子之时,文天籁知晓芷容喜爱清净,特意挑选现住所。它的两旁都是空宅,十分静谧。如今隔壁无人,门户紧锁,若要过去,须翻墙而过。
芷容怕望晴有失,道:“还是我去吧,你没练过武,很难过去的。”望晴知芷容所言不差,于是便搬一花梯来,芷容攀上梯子,越墙而过,轻轻落在隔壁庭院中。
芷容擦擦汗水,放眼打量一下四周。这庭院很大,修竹摇曳,垂柳婆娑,点缀着山石花草,可已经荒废一段日子,杂草丛生,夜静无人,唯虫鸣不断。
芷容不由想起幼时,家中也有这么一个后花园。后花园也有假山、亭子和池塘,范围很大。她常和哥哥、望晴他们到园里玩。哥哥吓唬她,说晚上不能去后园,里面会有妖精出没,还有黄鼠狼乱窜,黄鼠狼的眼睛是绿色的,专吃女孩子。
芷容有一次孤身一人进去,很是害怕,甚至大哭起来。她哥闻声寻至,向她解释了很久,她才知道那里既没有妖精,也没有黄鼠狼的。
好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哦。自己也快两年没有回去。打完仗,回去看一下吧!
芷容想着走着,脚碰一物,低头一看,却是那毽子。
芷容正要将毽子拿起,突然隔壁传来婴儿的哭声和男女的争吵声。
芷容心下奇怪,凝神一听。从男女的对话中隐约知晓大概。原来隔壁的妇人刚刚生了孩子。但妇人体弱,竟无奶水。可城中连米粮也要进行配给,却又到哪里寻找牛奶呢?
隔壁主人是个贩卖丝绸的商贾,原本还有几个钱,可以找个乳娘帮忙。可惜今年一月之时他的货物都被南军没收,说当前正是打仗期间,士兵无衣物御寒,必须临时征用民间衣服。可怜他的全部家当都被没收,无一幸免。现在也已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婴儿啼哭。
方芷容感叹不已,“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战乱之中像隔壁人家的遭遇简直数不胜数。战乱中不管谁获胜,遭殃的却总是百姓的。
自己和他们虽隔了一处大宅,但也算近邻,理应襄助。她立即吩咐望晴将文天籁送来牛奶全部都送给隔壁,把刚积蓄下来两百吊钱也一同送去。隔壁人家自然是感激不尽。
那丝绸商人不过三十岁上下,白净斯文,倒有几分儒商风范。他扶老携幼,抱着婴儿前来感谢。
方芷容见那婴儿又白又胖,满面通红,眼睛如墨玉般晶莹,不由得十分喜欢,抱过来着实怜惜一番。忽然觉得身上一热,却见衣衫湿了一大片,原来那小孩撒了尿。那人家自然是道歉不迭。方芷容却毫不在意,笑着帮忙让婴儿换了衣服。然后待到那人家带了小孩回去后,才沐浴更衣。
更衣过后,回到书房,望晴却端了碗糖水给方芷容吃。方芷容见过那婴儿后,心情顿时开朗。胃口也好了,便把那碗糖水吃得干干净净。待望晴收拾碗筷出去,方芷容又在沉思,脑海里却尽是刚才那婴儿可爱的样子,不禁微微发笑。
她无心再想,便又走到庭院中。此时天已尽黑,风中传来声响,又是那商人家传来。
方芷容担心婴儿又出意外,便走到那商人家门前,正待敲门,却听见里面那商人妻子哭叫道:“我产完没到两天,你就狠心离开?难道那边的事真比我和孩子还重要么?”
那商人苦笑道:“娘子,我何尝想离开你们!你们是我的心儿肝儿,若能与你共抱孩儿入睡,人生乐事,莫过于焉。可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为照料你们母子,我已多日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