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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帝都殇-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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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红尘泪 第一章 百煞天医
  中土洛朝,天启三年。
  初春时节。
  南方地暖之处梅香已化,正是桃梨争春之机。只是幽灵山上气候偏冷,暖润之气向来晚至,孤峰绝顶之上尤见残雪伶仃,遥洁如穿庭树花;清辉寒水掩映下仍有雅梅舒萼吐蕊,娇灿冷颜之外,亦近亦远处,淡香袅袅,萦绕不绝。
  白云下,寂寂万仞水崖,众鸟飞尽,不若山下碧潭幽谷,凌波耀彩,修竹影妖,飞禽走兽于绿竹清水间穿织,自春晖和谐中渐融离尘别世的宁戚。
  天医宫,便坐落在这样清绝俗世的幽谷内,世人俗称幽灵谷。幽灵谷中天医宫内,庭院有致,高阁错落,曲陌参差。放眼过去,柔草摇翠,花泪沾衣,于诗情画意中自成一阙空灵天籁。
  三月初三,已是暖日中空,笑耀下,谷中有景物美好,阁内有人物灵耀。古雅的楠木锦床前宽大的衣镜照出谪仙出尘的女子,卷一件柔白的狐裘袍子侧躺于素洁绒垫之上,雪肤冰肌,黛眉朱唇,仰月唇型勾出一道自然的弧线,嘴角微微上扬,不笑而祥。
  她,是我,也不是我。
  阳光跳过窗棂如点点碎银般温柔的散开,我懒然翻了个身,《神医药王录》、《灵医札记》、《冥医曲谱》便自身上轻轻滑落。倘使这一幕又被那唠叨的白须老头撞见,定然会跳脚大骂我是暴殄天物的死丫头。
  “《神医药王录》、《灵医札记》、《冥医曲谱》皆为医家梦寐以求的宝典,你这不知好歹的死丫头竟如此不知珍惜,待看为师如何治你,定叫你到幽灵潭中两日不许上岸!”
  想象着师傅自损酸儒形象破口大骂时的情景,我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一阵微风拂过,捎来点点冷意,我的身子便不自觉地偎向蹲趴在身旁,毛茸茸的温顺黑狼。雄壮的黑狼慵懒的睁开厉眼,侧过头,舔了舔我横过去的柔荑,然后再度闭上眼,好似一窗春色,跳跃生灵完全入不了它的眼。
  黑狼,其实并不是狼,以现代人的眼光精准来说,它是只壮硕的具有狼的血统的黑狗。可惜在不少愚昧的古人眸中黑狼实在就是一匹狼。诚然,天医宫的侍女们一贯不太聪明,远远瞧见黑狼便风一阵逃开。幸而我与那“百岁老妖”都还精明,早早断定了它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狗,毛发油光纯黑的狼狗。而且是一只不折不扣的懒狗,比之我这个信奉“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懒主人还懒。自然,更比那三天两头扔给我一本医学宝典的老头要懒。
  “天蓟,”我一把抓起黑狼的头,“去叫人进来替我梳洗。”后面的话,黑狼断然不会懂,但两年来的默契,它早知道,我摸它的头,便是要它出门唤人。天蓟看了我一眼懒洋洋的起身跳下锦床,摇晃着来到门前,黑爪一刨,拉开了虚掩的门,温吞吞步出厢房。
  天蓟,中药白术的别称,性温,味甘苦,能够健脾益气,利水化湿。两年前我便是在采掘白术时,发现了中箭,奄奄一息的黑狼,救了它之后便为之取名天蓟。
  我倚床坐起,裹紧了纯净白袍,看着明亮的窗外,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绿意中满是沉甸甸的希望。禁不住勾动了沉寂已久的敏感思念,思念那个在记忆中模糊远去的时空,思念那永不褪色的人儿。可是思念尽处,也只是徒留下心底无垠的伤怀,重返故土的殷切期盼早已被了无希望的岁月冲刷殆尽。
  三年了,自被冠上“慕容植语”的闺名,我不是我,已三载年华。饶是衣镜中的红颜有着与曾经这个年岁的我肖似的容貌,但时空变了,一切都变了。
  我并不记得如何来到这个时空,这段穿越时空的往事没有留下清晰的烙印,仿佛睡梦中被戏耍的老天爷摆了一道,醒来就已经躺在华美精致的古床上,扮演着病怏怏的慕容植语。至如今,剥离了初时的惶恐与羸弱,这个与中国古代神似的时空已为我所接纳。
  “小姐,”一道爽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敲断了我的冥思,“日头不过爬上三竿,您怎就舍得起床了?”
  “死磬儿,你敢取笑我?仔细哪日本小姐为你觅一个嗜睡的厉害夫君,看你还敢不敢这般造肆。”我含笑步下锦床,走向梳妆台。磬儿掩笑推门进屋,“小姐都没嫁,奴婢哪里需要夫君了?”
  “这会儿倒会自称奴婢了,我还道天医宫里又来了位有排场的主子呢。连本神医都敢奚落。”我娇笑连连摆弄着桌上的胭脂和凝露雪肤膏。
  十八岁的明朗磬儿正值韶华,瞪大了美目,别有一种半熟风情,“小姐还真说对了,今日当真有位大排场的主子来了天医宫。”
  “哦?”我不感兴趣的抬眼看向铜镜,“能来天医宫求医的人,哪个没有大排场?”天医宫乃御赐的天下医苑之尊,洛朝历代御医院大执事皆为天医宫门人,没点儿金钱、地位的人岂能来此闲晃?幽灵山可不是不要门票的免费风景名胜。
  “这次可不同,排场大着呢,小姐。”磬儿为我绾发的手停了停,正色道:“那人可比先前来的达官贵人金贵多了,况且医苑的大夫们都说他不是来求医的,说是来养伤的。”
  “养伤?”我瞠目结舌,这才是典型的暴殄天物吧!“在天医宫养伤?真亏他想得出。改明儿该叫他用金库锁几文铜钱。”
  “锁铜钱?”磬儿呢喃几声旋即轻笑,“小姐又说笑了,您上回不是说什么……‘杀猪焉用牛刀’吗?”
  “这你又记住了?怎么让你记个药名就不这么灵光了?活跟要你命似的。”我双瞳含笑。
  磬儿略抬螓首不满的争辩,“这怎么一样嘛,小姐。宫主也说了修习天医宫的医术要有慧根才行,奴婢又没慧根怎能与小姐相比?那些花花草草都活像自个儿认识您似的……”
  “好了,好了,瞧你越扯越远,说得我就要成花妖了。”什么叫花草自个儿认识我?
  “那奴婢还是说今儿来的那主子吧,”磬儿拾起前话,“您可知他是谁?他就算想把天医宫变成别宫,兴许宫主也会应允的。”
  “哦?那我就好奇了,究竟何人,能让‘百岁老妖’如此善待?”我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兴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波澜,师傅的秉性我一清二楚,他的眼中从来没有贫富贵贱,也向来最恼虚礼周旋接待外人,怎会应允来人留此养伤?想来这其中定有别的乾坤。
  “噗嗤”,磬儿掩嘴大笑,“要是让宫主知道您还敢叫他‘百岁老妖’一定会把您丢到幽灵潭中去的。”
  “呵,本小姐对你的忠诚绝对有信心,你不说,师傅怎会知道?”我美眸流转,“再说了,他活了一百二十七岁零九十八日,还能天庭饱满健步如飞不是老妖难不成还是小妖?”就连医学昌明的二十一世纪也鲜少听闻有活到这把岁数还貌似六旬老翁的人,岂不可算妖物?
  当然,这“百岁老妖”却是我真心敬爱的师傅。若没有他,我这个初来乍到就病怏怏,几乎一命呜呼,香消玉殒的慕容植语定已至地府报到;若没有他,我那个顽固的古代父亲也绝不会放我远离高墙深院。师傅收我为关门弟子,三年来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他对我如师如父的关爱,让我清楚我有多爱他,真心的爱。
  “对了,”抛开思绪我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磬儿,“今日的主子到底有何来头?”
  磬儿故作神秘一笑,“这个小姐肯定猜不到了。”
  “所以我才问你啊,”我白了磬儿一眼,“不说就算了,待会儿我去莫忧潭你可别跟来。”
  “千万不要,奴婢不逗小姐就是了,是楚王,小姐没想到吧。”磬儿娴熟的为我插上了两只珠钗,“没想到居然是楚王呢……”
  磬儿兀自花痴的为楚王歌功颂德,一脸醉心崇拜,我皱了皱眉,“楚王?”不就是这个繁华昌盛,堪与盛唐媲美的洛朝的七皇子——最负盛名的文武全才,竹潜光,字修影者也。记得老妖师傅还曾捶胸顿足暗悔当初怎没把这样的人儿抓来天医宫“荼毒”。关于这位楚王爷的事迹真是笔墨难载,直可谓上天入地无处没有他。唯一可叹的是,以他庶出皇子的身份不能入主东宫。所以说,洛朝当今的圣上,英明睿智虽可称明君,但在找接班人的问题上,仍稍显迂腐,只能空叹“朕之子,唯修影因果类我”。
  传说,诚然也只是传说,当今太子憨孝有余,睿智严重不足。
  “徒儿,徒儿——”
  我从沉思中被这招魂催命般的唤声惊醒,猛一抬头,就见白发白须白衣白鞋的老妖物已飘至房内。当然,对他“臃肿”的身躯而言,用“飘”字,实在有些……颇有些太沉重了。
  磬儿垂首恭敬唤了声“参见宫主”退立一旁,我懒懒起身,看着师傅微微泛着红光的脸懒懒开口,“师傅,莫不是您老医死了人,要带着弟子与您逃命去?”


  第一卷 红尘泪 第  二章 楚王潜光
  师傅冷肃起一张胖脸,蹙眉薄怒,“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嘴里没一句好话,为师的医术天下无双,虽医不活死人,又岂能医死了活人?”
  “那您催命似的跑来弟子的闺房干嘛?又还没到用午膳的时辰。”我慢条斯理的走向床头,直接忽视了师傅故作的肃然,拿起散落的《灵医札记》随意翻了翻,“莫不是您又寻着了一个‘宝’?”
  师傅把自己肥胖的身子随性挤进楠木椅中,眉开眼笑,“不愧是我‘百煞天医’的徒儿。那可真是个好宝贝,百年难见呐……”
  见师傅大有滔滔不绝之势,我暗笑,“师傅,您有话就直说吧,弟子哪回薄了您老的面子了?”回回来这一招口水攻势,他不烦我都腻了,只是不知今日,是要我出血还是出汗。
  “既然如此,那你随为师来。”师傅倏然正经起来,起身示意我跟上,走路时偏胖的身躯丝毫不见龙钟老态。难得见师傅直接跳过假骂正经起来,我蓦然对那个“宝”有了很大的兴趣,也不再违逆,径直跟了上去。
  我跟着师傅穿过天医宫医者厢房,走过药廊和药苑,逛了大半个天医宫,来到了一惯当做五星级酒店的“幽灵苑”。原本空落落,静寂寂的幽灵苑此时竟人声鼎沸,门前更有成群的冷脸持械侍卫把守。我登时了然一笑,肯定是磬儿崇拜到眼闪红心的楚王住了进来。
  也好,见见这位美名远播的著名王爷也不坏,就当是看一回大牌明星。
  我跟着师傅进苑,左折右拐,满苑的侍卫让我差点认不出这是天医宫的地方,不是磬儿夸张,果真好大的排场啊。
  穿过水榭桥廊,迈进西边最雅静的房间,我忽然一震,空气中散着能凝神静气的幽兰花清香,房内的陈设淡雅精致,显然为人重新布置过,且十分精细用心,显示出摆弄之人高贵清幽的品位。
  “先生,有劳您费心了?”一道如水般柔和却病态孱弱的声音穿透月门珠帘自内室传出。
  女人?
  我怔立当场。
  一名绝色女子病态无血色的脸在我眼前放大,苍白如死人。婢女怀里那飘逸单薄的身躯像是一阵风来便能将之卷走吹散。“师傅,这就是您说的‘宝’?”难怪沿途不肯透露半句,我贴近他,耳语,“她那模样,怕是病得不轻呢。像是‘寒体绝脉’引发的‘厥心痛’。”
  师傅含笑侧头,“否则怎算百年难见的‘宝’呢?不错,在‘望’上稍有进益。”
  我撇了撇嘴,“那您就因她留下了楚王?”不待师傅应话,我已了然。师傅终其一生未娶痴醉之物唯有医术,六旬之后他便只医疑难杂症和诡异绝症,更将这些病人视为天下难觅的“宝”,医治时分文不取。
  这女子的厥心痛虽折磨人但一时间并不要命,《灵医札记》有云:厥心痛者,色苍如死,痛如针刺其心,心痛彻背,兼有手足厥逆,甚则手足甲青黑,不渴,气微力薄,朝发夕死。看情况,之前有过高明大夫懂得用“生死草”为这女子续命,虽未有治疗效果,但延缓了病势,使其拖到今日还能有救。若是师傅出手,两三天内便可压制病势,还其正常气色。
  只不过要根治并不是易事,厥心痛虽不要命,但诱发厥心痛的寒体绝脉却是要命的病根。据医典的记载,“寒体绝脉”就像一只极其狡猾的小鬼,虽没有阎王罗刹凶恶,却十分难缠。藏匿在人的五脏六腑中,让大夫寻不到它的踪迹,难以对症下药。据传洛朝民间盛行的六月半“打鬼节”打的“百变小鬼”原本指的就是这种病,后来不知被谁给妖魔了,说成是“百变小鬼”缠身,就慢慢有了“打鬼节”。
  寒体绝脉,在医典中有详尽记载,但现实中十分罕见,料想师傅虽百岁高龄也从没亲眼见过,所以一见这身患奇症的女子便如获至宝。
  我收敛心神,站到师傅身后,小声嘀咕,“您老要弟子来此为何?这‘寒体绝脉’弟子可不会医……”
  “先生要为毓儿号脉吗?”女子的声音幽然响起,听来就像她的人一样虚衰缥缈。但那份娇柔的语气却显然与师傅相熟,只是“先生”二字又表明了她恭敬的态度。
  在洛朝,“先生”一词是对大夫极高的尊称。
  师傅淡雅一笑,早已换上他在人前一贯的儒雅风范,“幽兰香蕈三刻,时辰正好,劳请宁姑娘躺回榻上。”
  宁姑娘?自称……毓儿……宁毓儿?那不就是传说中楚王十九岁的未婚妻?朝中右相宁季的掌上明珠?以知书达理、温柔娴雅更兼体弱多病名动洛朝。
  如今看来,温柔娴雅,体弱多病,果是这般。
  宁相府的千金?怪不得她似与师傅相熟。听说宁季的二夫人是师傅大弟子苏伯来的小女儿,数月前曾请动师傅过府为其子治愈绝症,现下想来恐怕那时师傅就见过这个宁毓儿了。这么算来宁毓儿倒是与师傅有些曲曲折折八竿子打得着的渊源。

  “徒儿,取一滴‘落沉香’来。”不似我这般发呆,师傅已然扣脉完毕,转头肃然吩咐。
  我方神思归位,就见他已一脸正色的递出银针。我眼一垂,没好气地接过细长银针,顿觉针尖寒光乱闪,心下悚然。果然,又要我出血!
  “很痛的,师傅。”我百年如一日的撒娇道,引来榻上美女的讶然侧目。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这百岁老妖把“落尘香”种进我的身体里。
  师傅抬头冷睇了我一眼,“此时休在为师面前说闹,还不快些取来?”
  急要我体内的“落尘香”,看来师傅对宁毓儿的病心中陡升了某种疑惑。我知道此时的师傅一定不近人情,愤愤然一咬牙,狠手落针,尖锐的银针扎进我的无名指。巨大的疼痛波浪般席卷而来,良久,浪静之后,我轻提银针,针口处,鲜红的血带着升腾而起的香气慢慢涌聚为一滴,好似琼楼玉宇之上的瑶池仙子遗落凡尘的香露。我将手指伸出,冷然队师傅道,“啰,给你。”心中愤然不满师傅将我当作免费的“药材”。
  师傅将我的血收入盛满莹白液体的水晶杯内,轻晃了晃,又自病美人宁毓儿处取来血一滴,两相混合,缓摇之下莹白液体瞬息转为淡淡的黄……呀,红色?怎会是红色?妖异的红像血腥的恶魔张牙舞爪似的迅速蔓延整只杯子。
  “师傅!”我惊呼出声,“怎会是红色?”
  始料未及的,师傅蹙紧白眉,兀自望着杯中的殷红怔怔冥思。榻上美人正待发问,另一人却已出声,“可是有何不妥?”
  我闻声转身,乍见大步流星之人,惊震更甚。那是男人吗?不,应该说,那是人吗?
  如此的绝尘出世,如仙,如佛。面容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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