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卷4:群鸦的盛宴-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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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国家恢复和平,教会自能得到金子。”对此,托伯特修士与雷那德修士表示理解……讨厌的布拉佛斯使节却很顽固,他一直纠缠着可怜的盖尔斯大人,直到后者终于因呕血而卧床不起。我们必须重建海军,我不能依靠着青亭岛,因为雷德温是提利尔的封臣。瑟曦需要兰尼斯特的舰队。
黑水河上建造中的大帆船是她的希望所在,其旗舰的桨数将是劳勃国王之锤号的两倍。奥雷恩请示能否将其命名为泰温公爵号,太后欣然应允——她等着听人们将以她父亲之名命名的船称呼为“她”。另一艘大船得名甜美瑟曦号,船首像是太后的镀金形体,身穿锁甲,头戴狮盔,长矛在手。另外几艘分别是英勇乔佛里号、乔安娜夫人号和母狮号,以及玛格丽王后号、金玫瑰号、蓝礼公爵号、奥莲娜夫人号、弥赛菈公主号——瑟曦错误地允许托曼为一半的船只命名,才出现这样的结果。男孩甚至想把最后一艘船命名为月童号,只是奥雷恩提出水手们可能不愿在以弄臣为名的船只上服役后,托曼才勉强换成姐姐的名字。
“若这贱人以为我要花钱来买他祝福托曼,他可大错特错。”她对坦妮娅保证。堂堂七国之后决不会屈意逢迎一帮修士。
轿子又陡然停止,以至于瑟曦被摔了一下。“噢,搞什么鬼啊?”她再度探出身子,发现已到了维桑尼亚丘顶,前方就是贝勒大圣堂巍峨的拱顶与七座闪亮高塔——然而,在队伍和圣堂的大理石阶之间,人山人海,数不清的穿褐色粗布衣服、肮脏不堪的人们。麻雀们,她嗤之以鼻地想,他们比真麻雀还臭。令瑟曦惊骇的是,尽管科本向她报告过麻雀的人数,真正见到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广场上有数百人露营,花园中还有数百人,炊烟缭绕,粗布帐篷和泥巴废料搭建的简陋小屋玷污了纯白大理石,他们甚至在大圣堂讲坛下的阶梯上铺了铺盖卷。
奥斯蒙爵士策马回来找她,旁边是金马金袍的奥斯佛利爵士。作为凯特布莱克三兄弟中的老二,奥斯佛利比其他两位都要沉静,笑容也比较少,经常愁眉苦脸。如果传说属实,他也是最冷血的一位。或许我该派他去长城。
派席尔大学士认为应让“更有战争经验的人”指挥金袍军,其他重臣也表示赞同。“奥斯佛利爵士经验丰富,”她告诉大家,但他们并不信服。一帮不听话的小狗。总而言之,她对派席尔的耐心算是彻底告终了,后者居然蛮横地反对她邀请多恩领派来新教头,他坚持认为这是对提利尔的冒犯。”你管得了我么?”她轻蔑地回敬老人。
“请恕罪。陛下,”奥斯蒙爵士报告,“我弟弟正在调集更多金袍卫士前来。放心,我们一定会扫开道路。”
“我没空多等,就步行前去吧。”
“不,陛下,”坦妮娅抓住她的手,“他们让我害怕。成百上千的,又那么肮脏。”
瑟曦吻了她的脸。“狮子何惧麻雀?……但我谢谢你,我知道你关心我,夫人。奥斯蒙爵士,扶我下轿。”
早知道得步行,我就换身衣服了。太后今天穿金线镶边的白裙服,华美而不失端庄,但这件服装已有多年未曾穿用,腰部很有些紧。“奥斯蒙爵士,马林爵士,请随我来。奥斯佛利爵士,护住我的座轿。”有些麻雀看起来形容桔槁、眼窝深陷,似乎能吃了她的马。
她在衣衫褴褛的人群中穿行,越过篝火、马车和陋屋,不禁想起了与劳勃·拜拉席恩成亲时广场上的空前盛况。当年,数千平民专程前来为她喝彩,所有女人都穿上最漂亮的衣服,一半的男人肩头上坐着孩子。她与年轻的国王手拉着手从圣堂走出来时,群众的欢呼连兰尼斯港都能听见。“他们爱你,我的王后,”劳勃凑在她耳边低语,“瞧,每张脸都笑得那么开心。”那一瞬间,她的婚姻是如此美满幸福……直到她看见詹姆。不,她心想,不,不是每张脸,陛下……
今天,没有一张笑脸。麻雀们表情迟钝、阴郁、充满敌意,他们勉勉强强地让开。他们是真麻雀就好了,吼一嗓子就统统被吓走。或者该派一百名金袍子带着棍棒、长剑与钉头锤前来清路?泰温大人就会这么做。他会狠狠收拾他们,决不会下马走路。
当太后发现他们对受神祝福的贝勒王的雕像做了些什么时,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软心肠了。那座露出慈祥的微笑,照看广场长达百年之久的雄伟大理石雕像,如今自腰部以下堆满了各种骨头和头骨,其中很多仍残留着血肉。一些乌鸦停在上面,享用干涩的便餐。到处是嗡嗡叫的苍蝇。“这是为何?!”瑟曦质问群众,“你们打算把腐尸堆成山,用来掩盖受神祝福的贝勒王吗?”
一位独腿男人拄着木拐杖走上前。“陛下,这些都是圣人与圣女的遗骨,他们身在教会为世人服务,却惨遭谋杀。被害者不仅包括修士、修女,还包括穿褐衣、棕衣和绿衣的弟兄,穿白衣、蓝衣和灰衣的姐妹。他们有的被吊死,有的被开膛破肚,修士遭遇抢劫,处女和母亲被不信神的匪徒和恶魔崇拜者强暴——连静默姐妹也不能幸免于难。天上的圣母在悲痛中呐喊,所以我们把他们的遗骨从全国各地收集到这里,恳请神圣的教会予以见证。”
瑟曦能感觉到周围目光的重量。“国王会恢复王国的和平,”她庄严保证,“托曼与大家感同身受。这些都怪史坦尼斯和他身边那红袍女巫,都怪崇拜树木和狼的北方蛮子。”她提高声调。“七大王国的善男信女们,我一定会为你们死去的亲人复仇!”
几声欢呼,仅仅几声。“我们不要复仇,”独腿男人说,“只要您保护生者。保护圣堂和其他圣地。”
“铁王座应该维护教会,”一个额头文着七芒星的大块头抱怨,“不能保护人民的国王不是真正的国王。”周围的人们呢喃着表示同意。一个男人突然站起来抓住马林爵士的手腕:“是时候了,所有涂抹圣油的骑士都应该抛弃俗世的主人,团结在神圣的教会周围。与我们一起战斗吧,爵士先生,如果您还热爱七神。”
“放手!”马林爵士用力挣脱开来。
“你们的请愿我都听到了,”瑟曦道,“我儿子年纪虽小,但他热爱七神。你们会得到他和我的庇护。”
额上文七芒星的男人浑不在乎。“战士庇护我们,”他说,“而这位胖胖的小国王什么也没做。”
马林·特林的手伸向剑柄,但瑟曦及时制止了他亮兵器。身处麻雀的海洋里,她只有两位骑士。她看见了棍子、镰刀、木棒、短棒、斧头等等。“不成体统!怎能在圣地里动粗,爵士?”你这大白痴,把眼前的家伙砍翻,我们三人顷刻间便会被五马分尸。“毕竟,我们都是圣母的子孙,来吧,总主教在等我们。”她越过群众,待要走上石阶,却被一群武装的男子挡住去路。他们身披锁甲和煮沸皮甲,还有几件零散的、打凹了的板甲。有的握长矛,有的拿长剑,大部分人装备着斧头,所有人都穿缝有红色星星的漂白外套。其中两位傲慢无礼地将长矛交叉,不准她向前。
“你们就是这么迎接太后陛下的吗?”她质问,“行行好,托伯特和雷那德在哪里?”这两人不大可能错过这个奉承她的好机会啊。托伯特尤其喜欢夸张地跪下来吻她的脚。
“我不认识您说的这两位,”外套缝有红色星星的男人回答,“不过只要他们身在教会,总归是服务七神。”
“雷那德修士和托伯特修士都是大主教,”瑟曦难以置信地说,“你们竟敢阻挡我,待会有得瞧了。怎么,你们真打算禁止我进入贝勒大圣堂吗?”
“陛下,”一个驼背灰胡子说,“我们欢迎您,但您的随从们必须解下剑带。遵照总主教大人的命令,武器不能带进圣堂。”
“即便在国王身边,御林铁卫的骑士也无须解除武器。”
“国王身边,国王做主,”这位上年纪的骑士回答,“这里是教会的殿堂。”
瑟曦脸上挂不住了。只消吩咐马林·特林一个字,就能送这驼背去会他的诸神。不,这里不行,现在还不行。“在外面等着。”她简短地吩咐御林铁卫,独自走上阶梯。长矛手拿开武器,另两个人顶住门用力推,大门叽叽嘎嘎地打开。
进入灯火之厅,瑟曦发现二十多位修士跪在地上,却并非在祈祷,而是就着水桶与肥皂擦洗地板。由于他们身穿粗布袍子和凉鞋,瑟曦起初都当成了麻雀,直到其中一人抬起头。此人的脸红得像甜菜根,手上磨破的水疱正在流血,“陛下。”
“雷那德修士?”太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跪着?”
“他在搓地板,”说话的人比太后矮了好几寸,瘦得像扫把杆,“劳动也是祷告的一种形式,尤其取悦于铁匠。”他手握板刷站起来,“陛下,我等候您多时了。”
此人的胡子半褐半灰,修剪整洁,稀疏的头发梳到脑后,扎成一个结,他的袍子虽很干净,却有破磨和补丁。他把袖子挽到肘部,方便劳动,但膝盖以下全打湿浸透了。他的脸棱角分明,深陷的眼睛是泥巴色。他竟然赤脚,她讶异地发现,黑糊糊地如树根般坚硬粗糙,老茧遍布,无比丑陋。“你就是总主教?”
“正是在下。”
父亲,请赐予我力量。太后依礼应该跪下,但地板上全是肥皂和污水,她不想弄脏这件裙服。她瞥了身边跪着的老人一眼。“我的朋友托伯特在哪儿?”
“托伯特修士正在禁闭悔过,期间只提供面包和清水。半个国家都在挨饿,他发胖至此,实是罪过。”
瑟曦今天受够了,她要让对方见识见识她的怒火,“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吗?拿着淌水的刷子?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陛下乃是七大王国的摄政王太后,”对方回答,“但《七星圣经》有云,人民向领主致敬,领主向国王致敬,国王和王后必须向七面一体神致敬。”
想强迫我下跪?哼,你打错了算盘。“遵照礼仪,你应该穿着最得体的长袍,头戴水晶冠到阶梯上迎接我。”
“我没有冠冕,陛下。”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父亲大人给了你的前任一顶无比华美的冠冕,由金丝和水晶铸成。”
“为这顶礼物,我们替他祈祷。”总主教说,“但穷苦大众饿着肚子,我无权把金子和水晶戴在头上,因此卖掉了它,还卖掉了储藏室内其他的冠冕、所有的戒指和金丝、银丝纺织的袍子。七神创造了绵羊,羊毛已足够为人类保暖。”
他是个疯子。大主教们也疯了,居然选出一个怪物来……哦,他们是被门口的大批乞丐吓怕了。科本的线人举报说当时卢琛修士只差九票,大门忽被冲开,麻雀们手执斧头,举起自己的领袖,蜂拥而入。瑟曦冷冷地瞪着小个子,“总主教大人,我们可以私下谈谈吗?”
总主教将板刷交给身边的大主教们。“陛下请随我来。”
他领她穿过内门,走向大殿,脚步声在大理石板上回荡。七彩虹光从大穹顶上的镶铅玻璃窗外斜射而进,无数灰尘在光束中舞蹈。空气中弥漫着熏香,七座祭坛前的蜡烛犹如星火闪耀。圣母像前燃放着一千根蜡烛,少女像前也差不多,但献给陌客的十指就能数完。
连这里也有麻雀。十来个脏乱不堪的雇佣骑士跪在战士的祭坛前,恳求神灵赐福于他们放在他脚边的长剑;圣母的祭坛前,一名修士带领上百位麻雀在作祷告,他们的声音犹如远海的波涛。总主教把瑟曦带到提灯笼的老妪身前,率先跪下。太后别无选择,只得跪在他身边。老妪保佑,这怪物千万别像从前那位胖子那么长篇大论。做到这点,我就谢天谢地了。
但等祷告完成,总主教却丝毫没起身的意思,他打算和太后跪着交流。小个子耍小聪明,瑟曦轻蔑地想。“总主教大人,”她率先开口,“这伙麻雀在都城内引发了恐慌。我要他们离开。”
“那他们该上哪儿去呢,陛下?”
七层地狱,随便哪层。“从哪儿来,打哪儿去。”
“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因为麻雀乃是最谦卑、最普通的鸟儿,他们也是最平凡的老百姓。”
至少这点我们有共识,他们不过是平头百姓。“你看见他们对受神祝福的贝勒王的雕像做了些什么吗?他们甚至用猪、羊和屎尿玷污广场!”
“屎尿易洗,鲜血不易。陛下,如果说广场受到玷污,那也是来自于不义的判决与刑罚。”
你好大胆子,竟拿奈德·史塔克来诂问我?“对此,我们都很遗憾。乔佛里年轻,头脑容易发热,将史塔克公爵处以极刑的事应该放在别处,不应当着受神祝福的贝勒王进行……但别忘了,那家伙是个罪大恶极的叛徒。”
“贝勒王曾赦免了阴谋推翻他的人。”
贝勒王囚禁了自己所有的姐妹,仅仅因为她们长得太美。瑟曦头一次听过这个故事后,不禁跑去提利昂的摇篮边,使劲地掐这小恶魔,直到对方哇哇大哭。我真该掐断他的鼻子,再把袜子塞进他嘴里。她强迫自己微笑:“托曼国王也会赦免麻雀们,只要他们各自回家。”
“他们中大部分人已没有家了。到处都是苦难……到处都是悲哀与死亡。来君临之前,我负责照料五六十个小村庄,那些村庄由于太小,都没有自己的修士。我从一个村子走到另一个村子,主持婚礼,免除罪孽,还替孩子命名。如今,这些村庄统统不见了,陛下,昔日美丽的花园里杂草与荆棘丛生,白骨散乱地堆积在路边。”
“战争是可怕的,这些暴行都是北方人和史坦尼斯的恶魔崇拜者们造孽。”
“然而不少麻雀声称遭到狮子的抢劫……比如,猎狗是陛下您的人吧?在盐场镇,他杀害了一位老修士,强奸了一名十二岁的幼女——那可是许给了教会的纯洁孩子。他穿着盔甲施暴,钢铁磨破撕裂了女孩柔嫩的皮肤,完事之后,他还把她扔给部下,他们则割了她的鼻子与乳头。”
“国王陛下不可能为每一个曾为兰尼斯特家族服务的人犯下的罪行负责。桑铎·克里冈既是叛徒,也是屠夫,否则我怎会把他赶走呢?他现下为强盗贝里·唐德利恩效命,非为托曼国王。”
“如您所言,但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追问——当暴行在国内四处蔓延时,国王的骑士们在做什么?难道‘仲裁者’杰赫里斯没有对着铁王座发誓,王室会永远庇护教会吗?”
瑟曦不清楚‘仲裁者’杰赫里斯发过什么誓。“他发了誓,”她同意,“而总主教大人为他祝福,涂抹圣油,尊他为七国之君。总主教大人为新君祝福,这是历朝惯例……你却拒绝祝福托曼国王。”
“陛下您误解了。我没有拒绝。”
“那为何拖延?”
“因为时机尚未成熟。”
你究竟是总主教还是卖菜的?“嗯,如何……方能让时机成熟?”他敢提个钱字,我会像对付上任总主教那样对付他,然后找个八十岁的老糊涂蛋来戴水晶冠。
“到处都是国王,对于教会而言,供奉哪一个得谨慎选择。三百年前,龙王伊耿在这山丘下登陆,当时的总主教大人把自己锁在旧镇的繁星圣堂内闭关祷告,七日七夜,期间只用了面包和清水。当他终于出关时,他宣布教会将不反对伊耿和他的妹妹们,因为这是老妪提起金灯为他指引的道路。实际上,若是旧镇起兵反抗,龙焰将把闹市、学城、参天塔和繁星圣堂统统付之一炬。海塔尔大人是个敬神的好人,他听取预言,保留军队,并为伊耿大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