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魁 作者:天晴有风(晋江2012.07.02完结)-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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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女人能够做到的事为什么她不可以，她又比别人清高在哪里，其实她和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同，不要总是只想着自己的喜恶就好了。
　　一场云雨就在这里草草完毕。
　　郑仲今天对她根本毫不留情，以至于根本没有管她的背都被那突起的石头撞得一片乌青。
　　明宜半蹲在墙角看着面前的人，他正背对着她整理。未有多久便回过头来，衣物发丝丝毫不乱，对他来说仿佛就是饮过一杯酒，用过一顿膳一样简单。
　　反观明宜，玉钗也掉了，长长的耳坠线也结在了一起，整洁的发髻乱出几根垂在耳侧，外衣被他扯坏，弄成皱巴巴的一堆。裹在自己仅剩的亵衣上，她像一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蹲在壁角处。
　　忍着心里头怜惜的冲动，郑仲看了她许久，道：“朕有事去趟御书房，你先回去。”
　　明宜拿起外衣站起身来，轻轻福了福礼：“臣妾告退。”
　　堂堂明妃这样紊乱不堪地走在御花园大概是当时桑国皇宫内最轰动一时并蔓延迅速的景观之一，这样凌乱绮丽又带着有种暗示性的“着装”和“着装形成的过程”为讨论焦点，更为许多春闱秘史提供了素材。
　　连明宜的宫女尽欢看了她也大吃一惊，因为今日好好出去的明宜一回来便是如此狼狈不堪，仿佛被什么人欺负过一般，尽欢讶异着迎到门口：“娘娘——”
　　明宜苍白的脸上像是所有情绪都被漠然消失了，连淡色的唇也没有半分张口的意思。她径自走到房内，坐在铜镜面前。
　　尽欢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儿，意识到可能她的主子现在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轻轻俯身道：“奴才命人去打水，主子先休息会儿。”
　　房门被关上，光线便立刻暗了许多。
　　铜镜里的面容更显得面容苍白，神情黯淡，许久没有说话，口里仿佛都带了淡淡苦涩味，明宜却突然笑了一下，如释重负，她终于看清了自己。
　　原来她也不过如此，在他面前也仍然是可以被肆意侮辱和践踏的对象。
　　这段迅速传遍整个桑城的八卦是以郑仲在此之后连续一个多月都没有在明宜处过夜而渐渐停止的。然而它的停止并不是桑城的子民对这段皇家秘闻的热情消减，而是因为这位传说中“媚态横生”在御花园中“玉体横陈”引得这位少年天子把持不住，当时就在那大庭广众下行那不雅之事的明妃和宫中的太后皇后闹了矛盾。
　　那些引人无限遐思的绝色佳丽毕竟遥远，婆婆和媳妇的矛盾却是哪里都存在的。许多子民都在翘首仰望着，看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也十分和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一样，夹在母亲和媳妇间左右为难。
　　但事实上，他们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
　　越是高门大户，他们所受的礼仪的等级制度就越严格，孝乃百善之首，更何况是主宰后宫的皇太后。
　　所以当时所有的宫妃都记得那一巴掌。
　　在给皇太后请安的如同往常一模一样宁静而清丽的早晨，年轻的皇帝就坐在皇太后的身边，听禀完皇后这一月的后公开销和一些日常琐事，在快要临近退安的最后一刻，皇太后突然站起来，朝那站在左侧的明妃招手：“明妃，你过来一下。”
　　明妃缓步上前。
　　皇太后慢慢走台阶，九级的台阶一声一声，她最终站定在那位明妃面前。
　　然后抬起手，指尖的玳瑁划出流光，扇了她一巴掌。
　　所有的妃嫔都被那响亮的巴掌声震住了，整个殿上立刻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显得过于沉重。只有很少的人看见在那一声响时皇太后凤椅旁龙椅上的郑仲像是微微站起来了一下，他的神情也仿佛有着震惊和不可思议，然后他终究是慢慢坐了下去，然后目光就定在那脸上显出清晰一道红痕的明妃身上。
　　这次皇太后的手下得很重，那声音做不得假。
　　皇太后恨极了她，恨极了这个把自己儿子迷得一团转，把整个皇室的声誉都丢得干干净净的女人，“你们所有人给本宫听着，明妃的事引以为戒，谁再敢传出这样的事，本宫决不饶恕！”
　　大堂里回荡着皇太后威严的声音，这些妃嫔进来时看见的皇太后都是那个慈祥，和善，事事总是分明的老太天，直到今日，这些妃嫔才真正见识到了当初那个一手把前慧雅皇太后和前太子搬下来的女人，她虽老了，可老虎就是老虎，永远不会变成一只猫。
　　“是！”众妃嫔齐声地遵从。
　　太后转过身去，郑仲的目光还停留在远去的明宜的背影上，从始至终，她没有说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也未投向过自己。那次的事只是他的意气用事，事实上，他已经有些后悔了。
　　“皇儿心疼了？”
　　太后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郑仲沉默，他不想回答，他的确是心疼了，这件事根本与她无干。
　　“皇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对于一个女人太纵容，她便会骑到你头上去。看看这事都传成什么样了，你愿意看着那些市井小民，日日说些我们的宫闱之事？”
　　“这不是她的错。”
　　“不能适时劝导皇帝，让这个宫廷遭人耻笑便是她的错。皇儿，你终究还是对她太纵容了。”
　　“够了！”郑仲站起身来，他不是个傻子，虽然对后宫之事并不留心，但并不代表他对太后和皇后所做的事就毫不知情！然而，他之所以能够容忍是因为他也是在这种环境下出来的。适者生存并没有任何错，不论是男人和女人的斗争都是如此，世上没有完全的公平亦没有完全的好坏，所看的不过是对自己有利还是无利。
　　对于别人，母后杀一儆百或许没错，但是明宜——
　　“皇儿……”太后眼露震惊，从小到大，他们母子俩毫无势力，几乎可算相依为命走到这一步，这么多年，郑仲从来没有如此顶撞过她。
　　郑仲稍稍消了火，语气缓和：“母后，朕知道你不喜欢明宜，怕她会影响朕的大业。可朕向你保证，她不会影响朕，你以后也不必再针对她。”
　　太后微微眯了眯眼睛：皇儿，你说她不会影响你，可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些什么？
　　
　　
　　第31章　双魁（一）
　　也许她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了，从昨日下午到今天早晨，她没有跟他说一句话。事实上，从昨日在大殿上，她被掌箍之后，连一个眼神也未投给他的时候，他就该明白。
　　其实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关切，就像母后惩治这后宫所有女子的千百次一般。他和母后之间有相互足够的信赖，就算母后如今强大的外家也不能影响他们母子从小建立起来的相互依存和信赖，所以他明白她的用意——她在告诫所有人，即便你能得到帝王的欢颜和宠爱，即便你有着在朝中举重轻重的外戚，甚至你有了足以在后宫保住尊崇地位的儿女，可你只要在这里，在这后宫，你仍然要臣服于这主宰者的威严，你的任务只是为帝王生育儿女，开枝散叶，而不是娇宠过盛，妄生事端。
　　那件事的确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有人以此为蓝本，把帝王世家的背景隐去，绘制了几本活色生香的春宫绘本在市面上流传，文雅些的诸如《曲径通幽处》、《竹林深处有娇娃》，也有更加直白的《黄氏秘闻之苑花园林幸事录》《苑花园林硬上弓》等等等等。甚至波及到了后宫，太监总管前几日已经在不少宫女手上缴掉了好几本，皇太后看到时怒不可遏。
　　明宜由妃降为了嫔，在这皇太后掌权，一向平和的十几年里还真是头一遭。
　　然而他知道，她到底是受委屈了，皇室威严，帝王不能犯错，犯错的只能是这些妃嫔。
　　昨夜里，就在夜浓深的寂静中，他还是看到怀中的她脸上的红痕一直红艳艳的，仿佛刺目似的展现着，久久不消。她一直很安静得蜷伏在他的怀中，夜色的微澜里，只有一张面容被月光照得平静得如同一面白玉，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着，有如细雨轻轻打颤着花瓣。
　　她的目光太平静，以至于他摸不着她那目光中的一点点心思。
　　“在想什么？”突然问起来。
　　她的目光有微微被惊动的痕迹，然而很快把眼神收拢起来，长睫毛遮住了一切：“没什么。”
　　摸了摸她的脸颊，“还疼么？”
　　摇摇头：“不疼。”
　　手仍然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但这一时之间，他却又找不到别的话可说。是的，在当时她就没有给他投来一分求救的眼神，事后又怎么可能跟他诉苦？可他宁愿，此时的她多点情绪，哪怕伤心也罢，埋怨也罢，都是好的。
　　没有任何的言语，他只是轻轻的用手在她脸上摩挲。
　　夜幽而静，窗外虫鸣的声音聒噪地重复着，许久，明宜闭上眼睛，像是入睡了。
　　他知道自己仍旧是喜欢她的，可是她呢？她好像对他越来越冷淡了，越来越没有情绪。他是许久后才知道，若她跟一个人有了一点隔阂，并且无法挽救时，她就会慢慢对那个人敬而远之。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她真正付出爱和真心的人，而其他人，哪怕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人，都只是路过而已。
　　只是那时的他仍然不明白，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对他的冷淡已不再像从前，只是伤心，难过或者失望而已。这一日一夜，她跟他说过的话只有睡前的那两句，也必是他问了她才答，甚至都没有正式抬眼看过他。她像是在用某种方式在逃避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跟他有关。
　　今日早晨他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攥住她的手：“你生朕的气了么？”
　　即便心中万千思虑翻腾，可他此刻真的什么都不想在意，他心里居然会有不知名的恐慌。
　　彼时，她正在为他系上龙襟上的扣子，哪怕她有一丝犹豫，或者干脆沉默，他都能察觉到她的在乎，可是这次——
　　“没有。”她回答得轻快，声线也如以往的温和，没有一丝变化，就像回应一个宫女不小心把茶水她身上这点根本不值得计较的小事一样。然而他还是注意到她根本不曾接触一下他的眼神，手也从他手心里轻轻抽‘出来，转身去拿过宫女托盘上的腰带。
　　她的手指微凉，和手心的温度相贴，而她从他手里缓缓抽‘出来的感觉却迟钝而清晰，那是一种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失去的感觉。
　　望着她仍旧平静无波的侧脸，似乎森寒的冰流把整个心和胸膛冻住。
　　他知道她真的生他的气了。
　　朕仲不知道怎么去讨好她，整个三十多岁的人生，他何曾为女人烦扰过，更别说讨好。他也从来没想过他们两个会在有一天走到这一步，甚至不知道怎么走到的。
　　他一直认为自己在坚持自己的原则，从来不会因为个人的感情影响到朝堂，这是一个男人和皇帝真正负责的表现，可正因为如此，他们之间好像越走越远了。
　　也许是他不够关心她，他堂弟的事他不应该拒绝得如此干脆，丝毫不留余地，而这些日子，也不应该跟她闹气，特别是御花园这事他实在做得有些过火……
　　可这样想了没多久，身为男人和帝王的尊严又出来，他不应该如此为一个女人伤神费力，明宜的错在于她不知道自己的本分，如若她肯安安顺顺地待在宫里，不管这些琐事，又何至于如此？
　　周公公还是第一次看到郑仲对着奏章却迟迟快半个时辰却完全心烦意乱，一个字都没看下去的情况。
　　突然，郑仲抬起头，扔下奏折。
　　真可笑，他一向自诩控制能力极佳，可如今桑国和银国正在交兵，他在面对着万千子民的诉控和祈求时，却时时想着如何去照顾一个女人的情绪。
　　母后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太在意她。
　　而这种在意，不应该属于他，亦或者，这种在意只该是让他心旷神怡的，而非百般忧思的。可每每一看到明宜，或者一想到，他又控制不住。
　　叹口气，“来人。”
　　“是，皇上。”周公公微微上前一步。
　　“最近齐东县是不是发现了上好的蓝田古玉？”
　　“是，皇上。苏大人已经把做好的各色饰品送入宫了。”
　　“挑些好的给明妃送过去。”
　　周公公认真地听着，没有纠正，如今的明妃不再是明妃，而是明嫔了。
　　微皱眉头想了想：“等等，把所有东西都送过去，让她自己挑。”她这个人其实十分挑剔，只是从不表露出来，喜欢的就是喜欢，不喜欢的再好再珍贵也不会多看一眼。那时，他送给她的那串玉珠她就一直带着。想到这里嘴角居然还微微莫名上翘了一下，真是奇怪的感觉，因为她某一些神情，某一些动作或喜或悲的，简直是千种滋味万般柔情都在心头。
　　“是。奴才这就去。”
　　也许这不是讨好她最佳的法子，明明知道她不会因为他送了块玉，她就会对他高兴多少。可至少，该让她知道他的心意，他心里毕竟还是有她的。
　　早点和好吧，他不想再烦扰下去。
　　
　　
　　第32章　双魁（二）
　　郑仲大跨步走进门口时，明宜正坐在桌旁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最近好像总是发呆。脚步声惊扰了她，她回头起身，朝郑仲福了福身。郑仲示意不必，眼神已经落到桌上放置的锦盒上了，“东西还喜欢么？”
　　明宜点点头：“谢皇上，臣妾很喜欢。”
　　郑仲拿过锦盒，打开，发现她挑的是一朵兰花状雕工极其精细的玉钗，这玉是上等的好玉，摸过去有些淡淡的温，通体显水乳色，倒像是女子娇贵的肌肤。
　　明宜的眼光真不错，玉挑得真配她，她就适合这些浅色的东西。玉钗轻轻饰入她的发髻中，她的容颜更显清丽了。
　　朕仲瞧了她好几眼，仿佛玩乐似的挑了挑她的下巴：“漂亮了。”
　　明宜笑了笑，道：“皇上大概还没用过膳，臣妾去让人煮些东西来。”不让她走，把她揽入怀中，周围的宫女早就十分有眼色地关门退出去。
　　“朕知道你生朕的气。”郑仲慢慢说道，她正被揽坐在他的腿上，他的视线对着她延秀的脖颈，被黑发称得白皙柔嫩的，更有些碎碎短短的卷发，简直可爱得让人想上前去咬一口。郑仲的手穿过她的黑发，大拇指在她脸上抚拭，“不过不要再生气了，朕跟你认错，以后朕再也不这样，你也别再管那些事了。”
　　他把额头轻轻贴在她的肩上，显得极是依恋。
　　迟迟没有答复，郑仲抬起头时，瞥见神色未动的明宜开口：“皇上饿了吧，臣妾还是让人准备些吃的。”刚要起身，又被他重重拉下。郑仲这是第一次向一个女人认错，没想到她的答复便是如此冷漠，皱起眉头：“你究竟还生什么气，朕不是跟你认过错了？”
　　像是被郑仲的眼神逼问，明宜开口：“臣妾说了，臣妾没有生皇上的气，皇上更无需对臣妾道歉。”
　　“那你为什么还对朕这么不理不睬？”刚刚这是她这几天来跟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她说自己不生气，可为什么，他总感觉她对他冷淡了不少。不，岂止是不少，简直几乎完全在漠视他。
　　见明宜再次沉默，郑仲捏住她的胳膊，几乎有些气恼：“如果有什么话你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朕怎么会懂？”
　　明宜转过眼神，就这样凉凉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她忽而笑了一笑。笑容就仿佛即将被风吹落的花瓣一样苍白，“皇上懂过臣妾么？”
　　她终于开始跟他说心里话了。
　　可朕仲完全接不上口，什么是懂，什么又是不懂？他自以为那些日子他们相处得很快乐，恢复到以前就行了，又何必纠结懂与不懂这个问题。
　　他紧锁的眉头预示她的不理解，明宜想，算了吧，又何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