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博士重生到民国守旧家庭-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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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太太与乔玛玲正与两位太太打着牌; 见她来了,便说道,“真真; 别打趣。你主意多,她焦虑好几日了,快帮她看看还缺什么。”
乔玛玲道,“德国的维他命片; 还有晕船药片,兴许应当去洋行里买上一些。”
薛真真笑了,“那么带一副麻将牌也是好的——船上无聊,正好让她学一学打牌; 将来也好替郑公子应酬应酬。”
乔玛玲敲她一下,说道,“别说她。这次回来,你爹爹也没给你说个人家?”
“她?”乔太太道,“她爸爸将她捧在手心里怕捂化了,别的太太上门要给她说亲事,先给她爸爸一顿批评,说,‘她才几岁?’他们新式人家,女儿起码二十岁以后才嫁人。兴许再过五年,她爸爸又要变了口供,‘二十五再嫁!’也说不一定。”
几位太太们咯咯笑着奚落了真真一顿。她立在那儿笑嘻嘻的听了一会儿,才上楼去寻楚望玩。
虽前几日葛太太为楚望的事上门闹了一阵,闹得不甚愉快。但林俞想着这一别两年,临走总不好什么都不同楚望交代,便将她叫到跟前,吩咐了几句诸如“这两年,也别玩得太狠”“爹爹不指望你有大出息,但只别学坏了就是”。
楚望笑着都答应下来,转身走出书房便撞上一脸愁眉苦脸的薛真真。
“谁将我们薛大小姐气成了十八个褶儿的包子?”楚望笑问道。
薛真真皱着眉头,“你说如今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香港人人都自由恋爱了。”
“哦?做媒都做了谁家公子?”
“我认真跟你诉苦!你来取笑我?”薛真真啐她一口,“也幸得我爸爸舍不得我,将那些叔伯都给打发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想起面前的楚望是个订了娃娃亲的,一不小心就反衬得她爹不疼娘不爱来,这才忙不迭将功补过的说道,“要是有人给我说个斯公子那样的少年英俊,我爸爸说不定也肯了。”
楚望笑了一阵,问道,“那要是将叶公子说给你呢?”
“那不行的……”薛真真倒认真思量起来,“我爸爸是治学的,是顶传统的老学究一个。他们家,恐怕他是中文写得最好那一个了罢?跟我家肯定合不来。想必最后他得娶一个外国式家庭里的女孩儿,或者干脆跟外国人结婚。”
听她这么讲,楚望倒是有些吃惊。
“你一开始就这么想,还是最近才想通的?”
“一开始什么都没想,人自由恋爱怎么会想到这许多?就觉得他挺可爱的,就是受了新式教育的女学生们,心目中想要的自由恋爱的标准对象的模样,最近才意识到,恋爱是一回事,姻亲又是另一回事了。哎,不说也罢。”薛真真看她一眼,“之后你真的要住到隔壁公馆去么?”
“乔太太本就没那么喜欢我,你也是知道的。”楚望无奈笑笑,“若不是小姑妈肯收留我,恐怕我得去住校舍了。”
“姨妈只喜欢允焉一个,我是早看出来了。说是我们三一样的教,但是该怎么待人接物,讲话处世之道,姨妈只悄悄传授她一个人。如今允焉言谈举止,不就跟姨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么?姨妈总结教导玛玲姐的成功与失败之处,统统用在了允焉身上。如今再去留学个两年回来,林二小姐到时候眼界比天高,恐怕是谁都看不上眼了,不信你走着瞧。”
饭后两人本打算一同去大世界玩,结果没一会儿斯家家仆来请,说斯太太上相馆请人来拍全家福,临要走了,便请林家一起去照相,相片看着热闹些。斯家家仆一讲完,允焉便放下她手里的物什,拿着三五身旗袍问乔太太哪身好看。乔玛玲笑道:“妹妹快别费劲了,不论紫棠色,玫瑰红还是月牙白,上了照片里也都是灰的和灰的,没多大区别。”乔太太正要答话,听乔玛玲说完,眼皮也不抬,说道,“月牙白吧,亮一些。”
真真与楚望立在玄关穿鞋,一听乔太太这么讲,低头来看,楚望穿的正是月牙白绣了小锦鲤的绸衫。两人相视一笑,没则声。门铃响了,开了门,门外立着林梓桐,着了一身军装长靴,人模狗样的笑出一口大白牙:“薛小姐这么巧的来了,那么一同去照相?”
“我就别了,省的别人日后指着全家福便问:‘这小姑娘挺好看,不知是你们林家媳妇呢还是斯家媳妇呢?’你们怎么答?”薛真真摆摆手正要走,楚望将她一把拽回来,“林少爷都来请你了,你怎么面子这么大?”
薛真真抬眼看了眼他的军衔,这才勉勉强强依了,“那么我是看在林少尉面子上,不是看在林少爷面子上。”
三人说说笑笑的去了斯家门外,相机棚子已经搭上了,请来拍照的是个美国人,新相机却是德国货。等到人七七八八来齐了,相机也没能捣鼓好。斯应和林俞坐在最前面的藤几上聊了一阵,转头瞅了一阵,没瞅着斯言桑。斯太太察言观色,抱着言柏便让女佣去请少爷,只说“莱卡相机调不好”。
隔了阵,斯言桑不情不愿出门来了,衬衫外罩了件双排扣风衣,眼皮耷拉着走到草坪中央。美国人笑着为他让了个位置,他便钻进棚子里去。调试了一阵,探出头来,“都笑一笑啊。”
咔擦咔擦连拍了几张,斯太太急了,道,“叫他快来一起照。”
斯言桑却谁也不理,将相机脑袋掉了个个,对着不知道哪个方向,咔擦咔擦几声过后,这才心满意足,脸上勉强挂着笑,凑到美国人耳边说了几句话,这才走到人群里,给他爸爸一顿骂。
两人立在人群一左一右遥遥相望,他隔着人群远远瞥了一眼楚望,便将头转开。
照完相,斯应便笑道,“这相片要洗出来,便只能越洋信给你与二姑娘,还有言桑那小子寄过来。加个急,一月准就能到。”
那美国人收好相机,架回相馆的车上,用英文来问,“还有几张相片寄往哪里?”
斯言桑往美国人那边看了一眼,说,“寄到我与你讲过的地方。”
“还有别的什么相片?”斯应凑近来问。
言桑笑着糊弄过去,没再说话。
——
临近离沪的前一日,去欧洲的二等船票由林梓桐送了过来。他正同允焉解释二等票的缘由:“我们家虽说不是坐不起头等舱。去往国外的中国人,都坐三等舱。一条船上呆足近一月,少不得互相来往。舱级高了,容易招人嫌恶嫉恨。父亲体恤你第一次出洋,故而买了二等船票,已是不应当……”
黄马克笑道:“头等舱与二等舱差别并不太大,只是陈设朴素些,没有仆欧来请吃早午餐罢了。”
乔玛玲便又问黄马克,“你们留学生从欧洲回来,都坐二等舱?”
黄马克点头道,“二等舱也容易冒犯了同船回来的其他三等舱同学,最好是三等舱。”
乔太太便又问,“那斯少爷也是三等舱?”
林梓桐道:“是了。”
隔了阵葛太太又差人来,说明天一早遣车来接楚望去码头。船票她也买好了,到时候楚望跟她一道回香港。乔太太就笑了,说,“知道我临近了才去买票的习惯,连我这笔也省了。她想的倒周到。”
一同送过来的还有张一等舱船票,船是新加坡的船。票经由乔玛玲手,她瞥了一眼,笑道:“咦,妈妈,这不是与我们同一艘船么?”
乔太太眼都不抬,“哦,是吗?这一天去香港的倒有四五班,她竟凑巧了。”
船票终于递到楚望手中,薄薄一张纸,盖了一堆戳。除了HONGKONG和SHANGHAI两字,上面最显眼的便是印着的楚望的英文名。背面最上方两行繁体大字:政府手续字须欲带齐若缺此票等于无效。
票是再轻再薄不过的纸,楚望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好似自己的命运第一次经由葛太太的手,郑重的交到了她自己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确定有没有更新,我尽量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膈应大家的人物出现了,我保证
☆、〇五二 谢先生与黄先生之一
黄马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自己开车带了接驳车过来候在林公馆外; 堪称中国好女婿代表了。楚望本没有什么要收拾的,睡得早故而也起得早。一行人吃着馄饨汤时; 门铃被掀响了。女佣说:“来了两人。”
“哪两人?”林俞问道。
“一位说是来接三小姐的汽车司机; 另一位是斯家家仆,是斯少爷遣过来的; 抱着一只大狗熊; 说是给三小姐的。”
正说着,众目睽睽之下,半人多高的泰迪熊玩偶被人托举着; 从林公馆略显狭窄的玄关,举步维艰的挪了进来。
林家众人捧碗举箸; 不知该拿什么表情欢迎这不速之客:“……”
楚望只好挠挠脑袋; 望望天。
林俞咳嗽两声,“三丫头的轮船不是只较晚一刻钟,那边怎么这么早便来接了?”
女佣道:“那边说是一位姓谢的公子顺路替葛太太来接; 因起早了些,故来得格外早。他让三小姐慢慢吃,不急,他可以多等一会。”
林梓桐问道:“哪位谢公子?可是谢择益?”
女佣道:“正是的。”
乔太太看了乔玛玲一眼; 母女两都闷头不说话。
黄马克大喜:“今年留美毕业生里那位,Phi Beta Kappa学会的荣誉优秀毕业生谢择益是么?”
“中国人优秀毕业生?那倒稀奇。”林俞也纳罕问道,“家中何人?”
林梓桐略略想了想,便向乔太太道; “他父亲谢勋,从前似乎在上海做丝袜肥皂生意发迹,支持过几年影业,后来去了香港。据说在香港混的风生水起,在华人英国人里圈子都吃得开。”
林俞便看向乔太太:“谢爵士你也认识么?”
乔太太哼笑一声,“点头之交而已。”
“他儿子怎会代劳她来接人?”
乔玛玲忙不迭微笑道:“谢爵士在香港最捧小姨妈的场……”
乔太太瞪她一眼,“什么捧不捧场的?不过谢爵士从前还上不得台面时,在她那同样上不得台面的场子上混着混着,一来二去就混熟了。如今仍旧念着点旧情,当她是个眼前红人罢了。”
“那么这谢爵士倒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林梓桐笑道,“父亲此言差矣。如今名流人士,身边哪少的了三五个如花似玉的人物增光添彩?只不过父亲结交的都是些古板老学究罢了。”
林俞喟叹一声,“不过林斯两家正经些。别的那些个老头子,外边儿也难少得了几位粉头。”这才看楚望一眼:“别让人等太久。”
林梓桐起身来,笑道:“三妹妹慢慢吃,我先去同他讲几句话。”
黄马克也起身来与林梓桐一道出门去,为的是会见会见这位难能可贵的费贝达荣誉会员。
三个男青年在屋外也不知会聊些什么。屋里面,乔玛玲与乔太太母女两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四颗眼珠子好似穿成了一串,演皮影戏似的有来有往,煞是好玩。
隔了阵,乔玛玲终于坐不住了,坐到楚望身旁赔笑道:“三妹妹,一早晨的接人送客可有的忙的,你看你哥哥与姐夫都没吃上两口早餐。再说,也不好让谢公子久等,不是么?”
“本想着父亲姐姐要走了,多陪他们呆一阵的。”楚望叹口气,假模假式的惋惜一阵,终于依依惜别道,“父亲,二姐姐,那么我就先去码头上了。”
她背起自己的小包,抱着一只巨大的熊,临出门前看了一眼:屋里四人,皮笑肉不笑的有,感激的有,哭得假惺惺的有,如释重负的也有。小小一个林公馆,众生丑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楚望大觉好笑,一脚出门,顿时轻松无比。
——
一出门便见黄马克与林梓桐立在屋檐下和另一个高个子男人谈笑风生着。黄先生笑容和煦如风,谢先生乐得怡然自得,完全闻不出一丝一毫情敌相见的硝烟味儿。
黄马克先看到了她,冲她招招手,“三妹,谢先生等你许久了。”
楚望看向谢择益,礼貌笑道,“若是知道谢先生一早就来,我一定起得更早些。”
“葛太太她本想亲自来接你,无奈昨晚应酬到太晚。我希望她能多休息一会儿,便自请来接你。”
楚望笑道:“那便遣司机来接我就是了,何须劳烦谢先生亲自来接?”
“那得看接谁了,”谢择益一本正经的摇摇头,“若是旁人,司机我都懒得遣。葛太太放在心尖尖饿上的侄女,我怎敢怠慢了?”
楚望抬头去瞧自己姐夫和哥哥的眼神——只见这两人依旧笑容满面,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谢择益滑天下之大稽的发音。林梓桐拍了拍她的头,吩咐道,“好了,上车去吧,香港见。谢先生,回头上海再叙。”
谢择益三两步绕过车子,想来替楚望拿行李,却见她只背着一只剑桥包,手里吃力的抱着一只硕大的玩具熊,一步一个挪移的从开着的车门挪上小汽车。谢择益伸到熊脑袋上的手顿了顿,收回来,转身拉开驾驶室的门。
汽车缓缓启动,谢择益摇下车窗,冲林公馆外两人微笑说道:“回头再聚。”
车开出去一段,楚望将大熊摆好,和自己并排坐在后座,脑袋看向窗外二马路上的高楼。
“舍不得上海么?”谢择益的视线从车内后视镜往后看,只能看到后座那只大狗熊。
“并不。”
“那么看这么仔细作甚么?”
楚望哼笑一声,“看看它究竟多荒唐。”
“荒唐?这里可是远东第一金融中心。”
“租界外的人在流血,租界里歌舞升平。有句诗叫商女不知亡国恨,说的就是上海——畸形的繁华而已。”
“嗯。如此说来,倒也能明白你为何不去留学了。为什么你又要去香港?香港可是英国人的地方。”
“香港只是借出去而已,还回来是迟早的事。”
谢择益微笑,孜孜不倦,“所以为什么不去留学?”
楚望看他一眼,沉默片刻,问,“谢先生明知玛玲姐结婚了,偏要去黄先生跟前招人烦,为什么?”
“哦?原来是那位黄先生?”谢择益若有所思,回答道,“我与玛玲,是她权衡抉择后放弃的我,因而我并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她也没有。何来烦一说?”
“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去留学?”
“‘师夷长技以制夷’。”
“不去留学,是我权衡抉择后放弃的。对于不留学这件事,我没什么好悔的。谢先生又有什么好替我叹惋的?”
谢择益轻声笑了,“闲聊而已嘛。”
“闲聊练习中文?”
“我中文差很多?”
楚望灵机一动,“你说我是我小姑妈心尖尖什么?”
“心尖尖二饿,上的人。”他面不改色的重复一遍。
楚望笑了一阵。
谢择益叹口气,“这个太难学。”
楚望往车窗外看去,“蚌埠华胜厚,不二价。”
“嗯,二。”
“虎标,儿童万金油。”
“嗯。儿。”
“心尖尖儿。”
“心尖尖二儿。”
“……”
车从二马路驶入外滩。港口有渔船也有邮轮,码头接驳的有黄包车也有黑色小汽车,有西装革履、宽阔健壮而行色匆匆的外国人,也有穿着脏兮兮破烂褂袍、矮小伛偻的黄包车夫。两个美国下级兵坐在一辆黄包车上拍相片,两个笑容灿烂的大小伙非要拉着那位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车夫也入相片里——以客人与主人、伺候与被伺候的姿态。
左侧江边步行街也林立了许多广告牌。车飞快的驶过,楚望只能看个究竟,伴着谢择益念广告牌练习中文的声音。
“口得意……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