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伴斜阳归(花落尘香续)-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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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老人说的话我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我的亲眼所见呢?能不放在心上么!
那一幕,就象晴空霹雳,击得我目瞪口呆。
我知道我输了,再一次输在“血脉亲情”的利刃下。
多少年来,我早就深刻地知道了它的厉害,我更知道,我无论如何也挤不进那个由血脉亲情构筑的城堡。
所以,我才会出城去,用策马狂奔来释放自己几乎要逆走的经脉,用筋疲力尽来找回自己仅剩的自尊。
“天行!”耶律丹真叫我,“你看这是什么?”
我拿下脸上的手巾,扭头看他手里的东西。
“你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一声狮吼,震耳欲聋。耶律丹真的瞳孔在我面前瞬间收缩。
他的瞳仁里,是我苍白的脸。
“噢,……没什么,……在山里不小心刮到了树枝。”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回来的路上,竹儿已经给我上了药,此刻还是硬硬地肿起了一道,估计要等两天才能好。
大手从两旁夹来,固定住我的头颅,耶律丹真仔细查看我的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跟着你的人都干什么去了!”耶律丹真的脸上写满震惊与愤怒,蹙起眉头埋怨我。
我挣脱开他的手掌,拒绝他的关心。“我身上的伤多着呢,你怎么不问问那些?”
耶律丹真一时语塞。沉默半晌,忽然软了语气,轻声问我。“那些伤,还痛不痛?”
我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那些伤,个个都是拜他所赐,却没有哪一个让我觉得如此伤心。强自按压了许久,才能咽下满心的委屈。
耶律丹真眯起眼睛看了我半晌,似乎是忍过了一阵怒气,才低低的声音问我:“你到底跑得有多快?……为什么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从没人见过这么快的马!”
我愣怔了一下,无法回答他。
我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一瓣殷红的落花。我认得的,那是被我失落的那瓣。
看见这片花瓣,我的心更冷:“我跑得不会比落花更快!”
看着我的视线,他也把目光移到了花瓣上:“你可认得这枚花瓣?我今天在茶亭外面的地上捡到的,……宫人说你进过御花园!”
花瓣的颜色在我眼前扩散,仿佛一片扩散地血迹。我烦恼得闭上眼睛,坚定地摇头,“我不认得!”
手在水里捏紧,我必须借此才能支撑自己用谎言来保护自尊。“御花园里香气太浓,我在门口转了一下就出去了。”
拼命掩饰着自己的落魄,我又把手巾蒙在了脸上。外强中干的时候,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伤口。
耶律丹真在我身边沉默下来,目光却没有移开。我能感觉到他的注视,那目光象剑一样穿透一切,刺在我的脸上。
“天行,这两天岳靖舟来了,”耶律丹真重新开口:“恐怕是因为那件事来找麻烦的。”
唔,耶律丹真的消息还真快。
耶律丹真又说:“听说此人武功极高,我看你这两天还是先别出去了,在宫里好好休息一下。”
“唉,你说晚了,”我叹口气。向旁边挪了挪,躲开耶律丹真高大身影的笼罩。“我今天在城外已经碰到他了。”我不仅看过他的武功,还差点被他杀了。
“什么,你见到他了?”耶律丹真惊呼,伸手过来取走了我脸上的手巾。盯着我上下猛看。“他说了什么?”
我淡淡地看着他,就象在看一头咆哮地兽。正如我说的,事关尊严,他丢不起这个面子。即使是自己无心对待的人也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而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块不许人碰的木头,连骨头都算不上。
心里冷到麻木,我在水里抱住自己。山谷中的那场惊险,我已不想多说。
耶律丹真还是不太放心,“你这些日子的动作都是针对他的,我担心他对你不利。”
我已无所谓生死,更不想回答他。
想了想,想起另一件事,我扭头看耶律丹真,“你放他大摇大摆地进来,是想借此机会找到他在朝里的内应吧?”我猜耶律丹真这么做的目的是要借机清理朝臣。
耶律丹真的嘴角露出了笑容。缓缓眨眼朝我靠过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我笑着闭上眼睛。“是啊,你什么事都没有瞒我,”可是你知道么?有些事,我宁愿你能瞒我一瞒。那样,我或许还能好过些。
第十四章
正说着,外面传话进来,太子求见。
是满儿来了!我和耶律丹真对望一眼。
今天的小寿星没见到我亲自去送礼,到底是生气了。睡不着觉,亲自跑来问我的罪来了。
我理屈词穷,只好朝木桶里缩了缩身子。
耶律丹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贼笑着在桶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襟,等着满儿进来。
满儿进了屋,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给我行礼。说着千岁金安之类的官话。
我轻笑,看样子今天的火气不小。
耶律丹真在旁边看着,也是忍俊不已。“满儿过来!有什么话就当面直接说,别扭扭捏捏地跟个小姑娘似的。”
满儿得了鼓励,仰起脸来。小嘴噘着,眼睛湿润润的又气又委屈。一步步走过来,站到我的桶边上。憋着一口气很严肃地质问我:“千岁答应我的事,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说要给我庆贺生辰的,可是你却爽约!”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这样一丝不挂地被人堵在浴桶里质询,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我觉得我的脸上热得烫人。
父子俩衣冠齐整地在浴桶边看着桶里的我。四只眼睛虎视眈眈,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桶里虽然有很多水,还漂着几个花瓣,但我不能确定,这么亮堂的屋子里,他们到底能看清多少。我只觉得我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他们看透了。
“满儿!”我几乎是在哀求他了。“我……”我无言以对,这一次,真是自作孽啊。
“你说过要陪我的,怎么可以不算数?”满儿依然坚持着,眼睛里已经有泪花在翻涌。
我望向耶律丹真,此刻只能求他替我解围。
满儿顺着我的视线也回头去看耶律丹真。耶律丹真慌忙收起一脸看戏的样子,摆出父亲和王者的威严。
“嗯……这个么,”好象忽然想起什么,耶律丹真问满儿:“你姨娘走了么?”
满儿轻轻点点头,“已经走了!”。
耶律丹真把满儿拉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手揽着,轻声告诉我:“满儿出生时,他母亲难产,所以,今天即是满儿的生辰,也是他母亲的忌日。”
什么?我大惊。
可是,满儿明明管那女人叫“娘”,难道我听错了?
耶律丹真收敛了笑容,思虑着慢慢跟我说。“满儿有个姨娘,她们姐妹感情非常好,满儿三岁之前,都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每年满儿生日的时候,她都会从肖氏部族过来。一来是祭拜她姐姐的亡魂,二来也是为满儿庆生。完了事,她就该回去了。……”
耶律丹真看看满儿,用大手抹去他眼角溢出的泪花。满是慈爱:“满儿想娘的时候就会叫她娘,是不是?没出息的小羊羔就知道偷偷地哭。”
满儿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了他父亲的怀里,不让我看见。
我望着这对父子,呆呆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就这样一个徐娘半老的姨娘,就因为满儿想娘的时候喊了她声“娘”,就害得我神魂颠倒策马狂奔几乎丢了性命。还把满儿的生日礼物给忘得干干净净?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胡涂!
宫里嫔妃的记录早就摆在我的案头,可我从来不曾看过。更没想过要看看她们都生了几个孩子,生的是谁。
发生了这事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怪我自己失察在先!唉,我懊恼得靠在桶里,半天缓不过气来。
没办法,欠了人家的债总是要还的。我伸手去拉满儿的衣角。“满儿,我还没用晚膳呢,咱们补一桌酒席怎么样?你看,时辰还没过,现在也还是你的生日啊!我们来喝酒庆祝好不好?”
满儿从他父亲的怀里扭回头来看我。将信将疑的,却显然已经动了心思。
“你还没用过晚膳?”耶律丹真急了,眼睛瞪着,跟头牛似的看着我。让我有点不敢承认。
满儿仰起头来看他父亲,“我也没吃饱!”娇嫩的声音适时响起,出言帮我的腔。
我松了口气,满儿肯帮我就算是接受了我的道歉吧。
耶律丹真看看满儿,再看看我,火冒三丈地甩出一句:“怎么搞的,一个个连饭都吃不饱!来人,快点备膳。”
窗外一声应诺,晚膳几乎是随声而入。满满的一桌子酒菜已经在矮几上摆好,直接被抬进了屋。
满儿欢呼一声,跑去矮几边坐了下来。
耶律丹真也走过去。在矮几旁坐下来,掀开坛子,往酒盅里倒酒。
待满儿把所有的盖碗都掀掉,耶律丹真也把酒斟满时,这父子二人才注意到我还在浴桶里没有出来。
“你不是要用膳么,怎么还不出来?”耶律丹真故意一本正经问我。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真想上去揍他一顿。可是我此刻没有一点办法。
满儿闻言也回过头来看我,看见我在浴桶里苦无片缕遮身,出不得浴的窘态,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
老的小的笑成一片,我被他们笑得实在难堪,索性转过头。憋一口气,顺着桶壁滑下去,将自己沈入水底。
年少的时候,因为怕落水被困,父亲曾专门找人指导过我的水性。这些年虽然我都没怎么下过河,但闭气的技巧还是记得的。
我平躺在水底,静等鱼儿上钩。
不一会儿,头顶上方果然有人挡住了亮光,接着,耶律丹真的手臂伸进水里来捞我。
我等的就是这个,待他上半身完全探进桶内,我一手反抄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挺腰,在水中使出一招蛟龙滚水,就听“扑通”一声,耶律丹真被我拉下了水。
诺大的浴桶被我们翻搅得水花四溢。耶律丹真立刻湿透了全身,狼狈不堪。
等他站起身想找我算帐的时候。我早已经解下了他衣领间系的丝巾,展开来围在腰上跳出了浴桶。
满儿看见全过程,乐不可支,在地上跳着脚大笑。
我朝满儿挤挤眼,这样的礼物,百年难遇,看着还不错吧?满儿笑得几乎要躺下来打滚了。
我竟自打开隔间门,走去旁边的卧房换衣服。顺便告诉等在外面的宫人,“陛下在这里沐浴了,等一下要去园子里打拳,快去给他取套练武用的衣裳来换。……”
第十五章
接下来的几天,岳靖舟似乎消失在了都城的街巷中。
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动静。
跟在他身后的人回来报告,说他每人不是去烧香拜佛就是看山看景。要不就去诗社里填词作赋,十分清闲的样子。
耶律丹真问我,他这是何用意。我摇头,他故弄玄虚,那我们也只好拭目以待,且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朝堂上,依旧是每日的政务。我一边听他们辩论着时事,一边观察着各人的动向。耶律丹真跟我一样,也对岳靖舟的到来表现得不闻不问,似乎根本不曾考虑。
回去园子里,我让竹儿带话给他二哥,大敌当前,务必小心再小心。
岳靖舟此次来,我料想他绝对不会空手而归。而他此行的目的还不明朗,所以,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等着他出手。
我这里一方面是生意场上的事,不能大意,另一方面是人身安全问题,也要多加小心,绝不能出了纰漏,更不能有所伤亡。
一切安排妥当,我和耶律丹真静等大鱼出现。
大鱼迟迟没有动静,倒是城防司很是着急,天天如临大敌,早晚都要悄悄跑到御书房来询问该要如何调度岗哨,如何部署兵力。
我站在窗口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对城防司说:“人家还没动呢,你就先把自己累趴下了。等到了真动手的时候,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脸上的那道伤刚刚脱了痂,还有道红色的印子没有褪去。
耶律丹真坐在书案后微笑不语。城防司哭丧着脸,站在地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我把镜子随手扔在窗台上,转身对城防司说:“你老实回去待着,让你那些手下养好了精神,等有情况的时候自会有人过去喊你,到那个时候你再跑快点也来得及。”
城防司信以为真,诚惶诚恐地点头,真的回去老实等着了。
我与耶律丹真相视而笑。
这是个比耐力的博弈,谁等不得谁就输了。
我是地主,坐拥地利,我有得是耐心,等得起。
三日之后,一个云淡风轻的午后,我收到了一份精致的请柬。
岳靖舟约我第二日去城郊的碧玉湖泛舟赏莲。
耶律丹真皱皱眉头,不赞成我去。
我把请柬上的文字看了又看,轻笑:“为什么不去,他若肯以诚信相待,你难道不是多了一个盟友?”
“他若心存恶意,你能保证自己平安归来么?”耶律丹真声音低沉,戒备十足。
我放下请柬,回头看耶律丹真,耶律丹真平日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今日竟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忘了?!
不过我还是喜欢他为我担心的样子,这种被人在意的感觉让我觉得心里舒服。
“如果我不能平安归来,那他还能平安归去么?”我问,答案不言自明。
翌日下午,我穿了一身素淡的衣服,前去赴约。
城郊的碧玉湖,景色正好。
湖畔山岗上,杨柳依依,山花烂漫艳红如染。坡下碧波环岛,湖上莲叶层层铺展,接天连地。
岳靖舟没带半个随从,孤身一人,站在船头等我。轻摇着折扇,看起来清清爽爽却别有一副不加掩饰的华贵桀骜之气。
我上了船,与他一起坐进舱中。
“我为你抚琴一曲如何?”岳靖舟兴致颇好。英挺俊美的五官配上灿若流星的双瞳,合着清澈温暖的微笑,让人无法拒绝。
我点头笑纳,听他弄琴。
琴声悠扬婉转,如高山流水,他的指法娴熟,意境甜润,清妙绝伦。
这时的岳靖舟看起来如一个风流书生般温文尔雅,款款笑容如春风般吹送过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实在想不出,这人就是几天前横眉立剑扬言要杀我的那个。
船家起锚。一篙一篙,稳稳地,将船撑到湖心。
曲罢,我赞叹他的妙奏。
岳靖舟不无得意。故做神秘对我说:“我这里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
我含笑望他,他转身将琴撤下,拿出一套精制茶具摆在我们之间的小桌上。点上火,慢慢煮茶。
他煮茶的手法从容老练,似乎对此道颇有研究。
我心里赞叹,没想到,这人还有这么风月的一面。翩翩佳公子,“文武全才”,当真赏心悦目。若非我与他已成敌对之势,倒是真愿意与他结交一二。
小壶里的水很快就开了,岳靖舟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信口发言,“我还以为经过那天的事,耶律丹真他不会放你出来了。”说完瞥我一眼,自己先笑了,言下似乎颇有些自嘲。
我也笑,“好歹这里还是北庭,你都敢来,我为什么不敢?”
岳靖舟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定定地看我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慢慢收了笑容。
我不知他是何用意,举着茶杯有些进退不得。
岳靖舟移开目光,望着别处沉吟片刻才慢慢吟哦:“文或武,擅其一者已是人中龙凤,……而偏偏有人不仅文韬武略两者皆全,还要聪慧过人貌美倾城。得天独厚至此,怎不让人气愤。”说到最后,似乎已是愤愤不平。
我被他如此夸张的奉承逗得失笑出声,差点喷了满口的香茶。
不得不承认,这人当真好手段。逢场作戏现编现演,嬉笑怒骂的功夫精湛绝伦,果然不负他风流倜傥的美名。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我问出我心里的疑问:“不是想杀我么,难道改了主意?”
岳靖舟并没有急着回答,端起茶杯放到口边仔细品尝,似乎喝得颇为享受。呼一口气慢慢说:“如许美人儿,怎忍心杀之!”
我静静看他,等他把戏演完。
岳靖舟干咳了一声,放下茶杯。“我这几天里里外外也了解了一下情况。权衡利弊算下来,杀了你,只会更糟。”岳靖舟倒是坦荡。
“哦?此话怎讲?”不为别的,单这份坦荡就让我对他又生出几分赞赏。
岳靖舟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