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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水天一色-杜公子系列-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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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
  大家都看向刘湘,她扭着身子,面对门的方向。田静说声“怎么了”,过去开门。
  门刚开一条缝,不速之客就挤进来。田静看着‘他’笑逐颜开,我也如见故人--正是今天看见的那条狗。
  方擎岳凑过去,拍拍它的头,看着被蹭脏的手:
  “你又来了?今天没被虐待吧?”
  怎么?除了我不知情,刘湘皱着眉头,其他人都一副老熟人的样子嘛,这狗常来?
  老板从墙角端出一个碟子,里面盛着剩饭剩菜。没等碟子落地,它就抢过去狼吞虎咽。田静方擎岳蹲在旁边观摩。
  老板叹口气:
  “给你留着呢,慢慢吃。唉,还说没虐待呢。今天中午的时候,那边‘汪汪汪’地叫。那些人不但不给饭吃,还往死里打它。一只小牲口,招谁惹谁了?”
  “那为什么还养它?”
  “工地嘛,怕丢建筑材料,牵条狗来吓唬贼呗。用人家,也不好好对待,要不是我喂着,这狗早饿死了。”
  “那不就等于是您养的吗?”刘湘说。
  “可不是?第一次是它受了伤,趴在我门口,我看见了,就捡进来喂了一顿,后来让那些人知道了,索性不给它食,每天解开链子一会儿,让它上我这儿吃饭来。我也挺想就养着它了,可是它不在我这儿呆,吃完了还是回去,再让人家给它锁上,唉!”
  “狗这东西,就是太忠了……今天我来的时候,看见那些人……”
  我把亲眼目睹的事情说出来,考虑到任莉莉在场,就把她儿子的光辉行动给省了。
  刘湘听完,冷漠地评论:
  “能欺负人的欺负人,没本事欺负人的,只好欺负狗了。”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就建议和她凑近去看看。她摇头,可能是嫌脏。
  这时,那条狗用餐完毕,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老板,脖子上的白毛像戴了条围脖。虽然一口吃不成一条肥狗,它还是瘦骨嶙峋,却一副很有自尊心和责任感的样子,比它的主人们得人缘多了。
  晚饭后,回到我的屋子,一边整理那些被弄乱的东西,一边观察四周。
  床,桌子,椅子,柜子,有电视,可是光看外观就觉得打开一定有雪花,远没有大厅的装备先进,毕竟那里是门面,需要多加装点,也难怪大家都往那儿扎了。看着单调的白屋顶、白墙壁,感觉比刚来时的定位下了一个档次。整体评价,这旅馆大概算惨淡经营,就是旅人们暂时的落脚点,家的感觉是谈不上了。
  屋里就我一个人,我走来走去也没事做,想下去大厅呆一会儿。可是想到会碰上一同住店的人,又不想去了。为了定心,摆开本写日记。
  写日记也不好好写,写两笔,停一会儿。多怪我吃写字这碗饭,学会了估测篇幅,虽然今天的事就那么几件,但一折合成字数……我头疼。好在我的钢笔十分体贴,恰到好处地没水了。我找到借口,把笔一插一扔,决定今天早睡,拿起旅馆提供的一次性刷牙器械奔赴水房。
  水房的灯真有个性,平均亮20秒钟一灭,而水房门口的楼道附近又没灯,所以灭了就漆黑一团。最开始还吓我一跳,觉得比根本不亮还恐怖。
  刚刷完,方擎岳进来了。我看见他,才想起和他还有话说:
  “嗨!”
  “嗨!”他答应着往脸上泼了一捧水。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呢。你怎么和警察撒谎呀?这可不是好玩的,万一他们把你打成嫌疑呢?”
  “撒谎?我没有啊。”他抬头睁大眼睛。
  “你在火车站遇到我的时候,不是说在‘找人’吗?后来你怎么又说去‘看什么时候有车’?”
  他为难地支支吾吾:
  “本来……是去看车的,可是后来……不是……看见……她了嘛……”
  “她?”谁呀?
  “就是‘她’呀。”
  “谁?”我还是不明白。
  他不耐烦地看着我,在空中划着:竖、横折、横、竖、横。
  田?
  我回想起他这一天来眼神的落点:
  “明白了,明白了。”
  他翻我一眼,好像说“你才明白呀”:
  “当时就看见一眼,一闪就没了……我正犹豫要不要去找找她,就听说火车撞死人了。真是特荒谬,我当时第一想法是,撞死的不会就是她吧?其实,有一些你特别不想她出事的人,可是一有事,你就在心里不自觉地咒她……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我理解,我太理解了!
  前些日子,小琳和同学去登山。早上她刚出门,我的一个朋友就来了电话,我们天马行空地侃呀。他说起他们单位一个同事的女儿,前两天去爬山,结果赶上暴雨,被泥石流埋在下面了,好好一个花季少女就……我当下开始胡思乱想,觉得今天她去的山区一定有雨,泥石流是跑不了了,即使只埋了一个人,那也是我妹妹。我放下电话,坐下,站起来,走两圈,再坐下,周而复始。直到小琳推门进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又把地板踩这么多脚印,自己也不知道擦’,我才算把心放回肚子里。
  “然后呢?”
  “我就过去看呀,那里围了一圈人,都挤不进去,我在外面听人议论,好像死的是个男的。虽然确定不是她,可是我也踏实不下来了,就到处寻觅,再往后……不就碰上你们了。”
  “你帮我们打完车以后,又找她了吗?”
  “找了,到最后也没找着,就回来了。”
  “我说呢……在大厅里我叫你,你直盯着前头,好半天才理我,原来是……看见她在那儿看电视,就安心了吧?哈……你加油啊。”
  他沧桑地一笑:
  “没戏,陌生人永远都是陌生人。”
  我被他的语调震慑住。发呆的时候,他已经走出水房,却伸头回来加了句:
  “倒是你……要加油啊。”
  “我……”
  还在误会我和刘湘呀?我刚想辨白,这小子早不见人影。也好,省得越描越黑。再说我认识他还不到一天,凭什么解释给他听?
  我拿着刷牙缸往外走,灯又周期性地灭了一下,再亮时江汨已经出现在门口,吓我一激灵。我不加理会,绕着走,经过他身边时,听见他说:
  “那些警察,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瞎问……”
  背着人就不叫“叔叔”了?这孩子!我不说话,看他能说什么。
  “我看见了……”他骄傲的表情好像在说:“这件事我知道,而你不知道”,“有人把他推下去的。那边人过来过去的,可是闪开一条缝,我就看见了。灰色……”
  “嗯?”
  得到回应,他更笑起来:
  “灰色的衣服。”
  说完轻快地走开了。
  灰衣服?我在哪儿见过呀?大厅……沙发上……田静?
  我自嘲地笑起来:我干什么呢?这孩子说的话,能信吗?
  回去躺在床上,我开始想今天的事。
  那个吕良,死得真是没有建树。凶手,大概很聪明吧。推下月台,原本已经是非常隐蔽的方法,几乎不可能有目击者,何况用在他身上,搭配他的性格,简直合适到像量身定做。如果没有那封信,他这样死了,警察来调查,询问这里的人,会听到我在大厅听到的那些话,认为他有心理疾病,是自己不由自主地跳到铁轨上……也就是个意外。妙的是,这个结论,不是凶手费尽心机误导来的。死者就是这样的人,不只一个人看到他的怪异举止,难道他们都撒谎不成?我相信他有“强迫症”,但真的有“被迫害妄想”吗?那次的坠海事件,就发生在他当众猜测贩毒内幕的第二天,也许是一次不成功的谋杀呢。
  是啊,谋杀。多亏有那封信,让我们知道他死得不简单。那封信……嗯?信里是不是说,他总是住在这个旅馆,住店期间经常看到某个人……那么这个人,也是旅馆的常客了?明天应该问问老板,如果现在这些人里,哪个是第一次来,应该就可以排除了。最好只有一个常客……不过哪有这好事?
  当然,除了这个,还要……
  哈……困,睡了。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可不是出于自愿。到个生地方睡不好,还做了奇怪的梦。我一边梳洗整理还一边琢磨那个梦境。
  下楼到大厅,有两个人比我起得还早。一个当然是老板,站在柜台后;另一个是刘湘,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本想过去叫她一声,可是她还是那副重逢后我看得最多的表情,真应该在旁边树块牌子,写上“思考问题中,请勿打扰”。再想起昨天好几次都是我过去和她打招呼,她从没主动理我……算了,也别和她太亲近吧,不然就不只方擎岳一个人误会了。
  我出了旅馆,拿着城市地图找公车,去医院探望杜公子。
  总算没把自己丢了,却来得太早,还不到探视时间,只好坐在候诊的椅子上,看宣传大屏幕。翻来覆去演那几个短剧,指导如何就医的,有时插一些热门疾病的防治与诊断,相当无趣。只有一个段落看着亲切些,是本院的名医专访,受访的是个秃顶的老头,脑科专家。几个星期前,我在新闻里见过他,说他和同事们合作完成了一例极其成功的开颅手术,具有“使该领域的研究达到世界最尖端水平”的伟大意义。我一直不明白那些心脏和脑的手术,为什么每做完一次就要报道?难道每一次都那么不一样?唉,我也不懂。
  思路从这里出发,我开始浮想联翩。第一个提倡开颅手术的,应该华佗吧,可惜被讳疾忌医的病人杀了。可见一定不要给掌握生杀大权的人看病。而曹操,按现在的话说,得的应该是脑瘤?
  越想越远,已经不着边际的时候,护士说“行了,你可以进去了”,我这才收功。
  单人病房里(反正医药费警察局报销),杜公子倚躺在床上。旁边站着一个护士,手脚麻利地把点滴针扎进他的手背,用胶布封个十字固定,态度可人地微笑:
  “疼吗?”
  杜公子当然是笑回去:
  “不疼。”
  护士说了句“就你一个说我扎得不疼”,高兴地走了。
  她刚刚走远,杜公子忽然翻身趴在枕头上,左手微微颤抖。我听到沉重的深呼吸和咬牙切齿声。
  “怎么了?”
  枕头里传出的声音意味深长:
  “疼呀……”
  我幸灾乐祸:
  “你不是说不疼吗?”
  他直起身子,长叹一口气:
  “不疼我转神经科了。”
  我再笑一阵,标志着闲聊的结束。
  谈到正题,我把案情的进展简略告知,并说目前还不能排除任何人。说到我怎么采取行动,在柜台磨磨蹭蹭,偷看登记簿时,我还怕他骂我胆小,没想到他大加赞赏,说怎么小心都是应该的,如果调查就要这么保守。但他又劝我还是别调查的好,就当来旅游一次也不错。我当然不肯罢休,却也讲不出什么实质的东西,只好分别评价每个人,以此说明我还是有收获。
  老板没什么可说,典型生意人。
  齐近礼这老头,从旁观者的角度说,很有意思。形象绝对鲜活,观赏起来乐趣无穷。但是,还是那句话,你得是外人。如果和他是一家子,恐怕难以忍受了。
  李敏贞这老太太,没有她老伴那样落伍,在时代上至少领先了十年,脾气也比较随和,没有那么执拗,行事相对变通。虽然他们这一对在各个方面都好像是老头占优势,但我真的不知道,这两个人在一起,谁才是掌握大局的那个。
  方擎岳嘛,是那种人。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学生时代是什么样子:小学时,非常喜欢当着众同学的面,模仿相声小品或评书的经典段落,连腔调都很像,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上了中学,会因为过分痴迷于足球篮球等体育项目,被年级组长痛骂,却因为脑筋灵光而深受数理化老师欢迎;大学则是宿舍里的一枚开心果。不过,别看平时活跃,一涉及感情问题就开始含蓄。如果哪个女孩子等他表白心意,那她有得等了。
  既然说到这儿,下一个自然轮到田静。我对这姑娘印象极好,她是我心目中标准的“妹妹”。我时常想象这样的场景:有位朋友来我家作客,我们相对坐好正在寒暄,忽然听见后面长裙摩擦的悉簌声,原来是我妹妹端来两杯新沏的茶。放好茶杯,她在我旁边坐下,两手搭在一起,静静地听人说话。听到妙处,掩嘴小笑几声,在恰当时,还会得体地轻声慢语两句。客人走的时候,不用说,自然是赞不绝口:“真大家闺秀也”!
  稍微对比,就会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我那个妹妹,唉!除了在杜公子面前装过几回绵羊,其他时候都是勿庸置疑的豺狼!(当然,这是我瞎想,可没说出来呀。)
  下面该说……对,江汨。这孩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往轻了说,是人前背后两个样;往重了说,就是狠毒,从根儿上就坏了。他说田静是凶手,我看根本是陷害。如果哪天,他说“我没说过实话”,那么好,他的嘴里总算说出过一句实话。
  至于他妈,任莉莉,开始觉得这人除了事儿多点,其他还不错。那副尖锐的嗓子,虽然让人吃不消,倒也没什么。可是后来又感觉不对,好像总有些假惺惺的。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大概是昨天聊天的时候,她最初的语气,似乎对死者无限同情。最后嘲讽他死法的却也是她……
  孩子他爸江源呢,我只在搜查的时候见过一次,长相实在不敢恭维。黑皮肤,脸上坑坑洼洼,满是青春痘的疮痍,五官安排得也不太是地方。他老婆虽然不算美人,但还称得上亮丽,配他可以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不说了,也许我在别人心里也是不便提到的那个什么呢。还有,这人的声音也相当有特点。你说什么?声如洪钟?不是,声如破锣。你笑什么呀?本来就是。他给人的感觉非常社会,你一看见他,就联想起烟、酒、饭局什么的。
  刘湘……你可能也听说过,就是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天才演员,噢,你还记得呀?记性真好,旅馆里那些人,估计就没有一个认出她来的。她小时候特有意思,我跟你说啊……行了,她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真多事,说她干什么呀?案发时她和咱们一样在车上,绝对不会是凶手,是不是?
  好了,基本就这么多。哈……我没事,就是昨天没睡好,净做梦了。你也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知道呀,可是梦见一只啄木鸟站在我头上是什么意思?表示我脑袋里有虫子?
  什么?探视时间过了,这么快……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啊。
  回到旅馆,进了大厅。
  这里十分安静。大家各做各的事:老板在柜台后翻看登记簿;刘湘和任莉莉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一个旅馆服务员在抹茶几;田静在厅中走来走去,左右看着。
  “你转了这么半天,我都快晕了。”老板说,“你这是干什么呢?”
  田静轻皱着眉:
  “找东西。我的伞不见了。”
  “你放哪儿了?”
  “一直挂在这里的架子上呀,可是昨天……”
  任莉莉赶忙站起来说:
  “我是借用了一下,回来以后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把它好好地挂回原来的地方了呀。昨天晚上,我上楼睡觉之前还看了一眼,和那件衣服并排在一块呢。”
  “可是真的没有。”
  刘湘似乎不喜欢这么多人在旁边吵闹,平淡说道:
  “你要是着急出去,就先用我的吧。”
  田静笑了:
  “谢谢了,我倒不是要用,就是忽然想起来。它虽然不贵,但是新买的,没用几次,丢了太可惜。”
  说着又到处看。老板也探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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