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同人)[太平公主]寝难安-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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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道,而且每每都跟真的一样,将他骗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去。
——已经有多少年,不曾有过这样微甜的记忆了呢?
——总该有七八年了罢。自从自己锒铛入狱,又重新回到幼年时代开始,就已经有七八年不曾见过公主了,也再不曾听到过,公主那些胡说八道的歪理了。
他低下头,望着眼前的公主,低低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太平将描金帖子还给他,将帷帽系好,又施施行礼道:“郎君请。”
青衣男子跟着她七拐八绕,渐渐远离了喧闹的人群,来到一片繁茂的杏林里。杏花还没有全开,只深深浅浅地吐了些蕊,空气中飘散着一缕微甜的香气。太平停住脚步,回身望着他,笑道:“就是这里了。”
青衣男子哑然笑道:“这里?”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眼,道,“这里可没有什么夫人。娘子特意将我引到这里来,是为了与我一同赏杏树么?”
太平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怔了片刻,才摇头道:“没有啊。”
她将帷帽取下来,望着青衣男子道:“不是我家夫人要找你来,是我要找你。你既然持着帖子到这里来,自然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罢?这里——嗯,是皇后想要牵红线的地方。”
青衣男子含笑望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太平轻轻咳了一声,道:“敢问郎君,可有妻室?”她说完,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他。
青衣男子先是一愣,继而低低地笑出声来,胸腔微微震动。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总该有十余年了罢。依稀记得公主当年,也是像这样把他拐骗出来,问他愿不愿意做驸马的。
重生以来那些浅浅淡淡的苦涩,那些终将不可即的苦痛和迷惘,似乎就在公主的温然一笑里,悄然远去了。往昔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境,一场不愿去回忆的、终将痛苦的梦境。
他低头望着太平,温声问道:“你一贯这样大胆么?”
——咳、咳咳。
太平眨眨眼睛,将那一缕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正色道:“长安城的女子,一贯都很大胆。”
这回倒不是太平胡说八道了。大唐女子素来彪悍,当街抢亲的也不是没有,在相亲宴上逮到一个看得顺眼的郎君,问问他是否有妻室,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出格。
太平笑望着青衣男子,问道:“有,还是没有?”她心里知道答案,但却想让他亲口说出来。
青衣男子闷笑了两声,无奈道:“在问我是否有妻室之前,你我不是应当互通名姓么?”
——哎、哎呀,忘记了。
太平眨眨眼,暗暗地有些苦恼。她当然知道他是谁,但他却是这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自己啊。她自然而然地表现出熟稔,但眼前这位脾气涵养俱佳的男子,却并不认得她呀……
那时太平还不知道,她的驸马早就认出她来了,但一直都不曾拆穿她。
青衣男子看见她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又摇头失笑。刚刚初见到公主时,那些莫名的痛苦和懊恼,都在一霎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了,仿佛是乍一见到她,就再也没有了那些痛苦的记忆一般。
他上前半步,温言道:“某姓薛,单名一个绍字,因年岁尚未及冠,故而未曾蒙赐表字。不知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芳龄几何?”一字一句煞有介事,像是从来不曾见过公主一般。
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不但见过公主,还与公主一同生活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太平轻轻咦了一声,眼神四下乱瞟:“那、那个……”
青衣男子又是温然一笑,言道:“我观娘子有些面熟,想来是在幼年时,曾和娘子有一面之缘罢。但不知娘子是哪一家的闺秀,绍实在是有些懵懂。”
他幼年时曾回过长安几次,少年时也曾久居长安城。说是曾与太平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倒也不算是有错。但幼时的那些记忆,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便也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上一句:在幼年时,与娘子有过一面之缘。
他们两个,明明都知晓对方是谁,但又偏偏故意装作不认得。
太平低咳一声,结结巴巴道:“啊,是、是么?”她幼年的记忆已经模糊,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曾与薛绍见过面。但细细揣测起来,应该是城阳姑母回长安的时候,远远地见过几回罢。不过后来她去了陇西,便一直都没有再和薛绍见面了。
青衣男子忍住笑,又正色道:“但不知娘子,是哪一家哪一室的闺秀?”
太平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姓武,算是皇后的半个姻亲。”
青衣男子忍俊不禁,明知道太平在说瞎话,却也顺着她的话头,接口道:“原来是武娘子。不知娘子刚刚询问我的那一席话,却是何意?”他忍住笑,又正色道,“绍尚无妻室,亦无妾室。”
太平心头一跳,想说既然如此,薛郎不妨娶我可好?但又一想,便感觉这番话委实突兀。她与薛绍生活过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与薛绍早已经熟稔,但眼前这位少年郎君,他、他是第一次见到她。
太平垂下头,蔫蔫地说道:“我、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她垂头丧气的,像是一只找不着家的鸟儿。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出了两小片扇形的阴影,一扇一扇的,宛如蝶翼。
青衣男子失声笑道:“你啊……”
他低头望着太平,温言道:“我在来时之前,曾听闻过这场赏花宴,是皇后为太平公主所设。娘子既自称姓武,又是皇后的姻亲,那自然是太平公主无疑。”
言罢,他后退了半步,长长地一揖到地:“臣薛绍,参见公主。”
——哎、哎呀,露馅了。
太平呆呆地望着他,心里有些疑惑。武家的两个小娘子,今天也来到了芙蓉园里。她自称姓武,就是要借一借表姐妹的名义,拖延上一些时日,好去说服阿娘。但薛绍他、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他昔年真的见过自己,但自己却已经记不清了么?
她轻咳一声,讷讷道:“你无需这样多礼。我将你带到这里来,也是为了避开阿娘的视线。”
太平说到后来,颇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想了想又道:“我是想要问问你,可愿意做我的驸马?唔,我知道你我尚且不大熟,我也会跟阿娘拖延一些时日,等你好好考虑清楚了,再来回答我罢。”
言罢,她戴上帷帽,系好系带,转身便要离开。
忽然之间,身后有人低低说道:“请恕微臣,不能答允。”
太平愕然转身,惊讶道:“为何?你有了心上人么?”
那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缓缓说道:“我会给公主带来灾祸。”
他会给她带来一场沉重的灾祸,让她苦不堪言。
在狱中的那些岁月里,他不敢去想,公主在得知那个消息之后,将是怎样的失望与难过。那时她即将临盆,他却唯有在狱中颓然地死去,连见公主最后一面亦不可即。
他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能再见公主一面,将要如何去说、如何去做……但是等他真的见到她了,才发现先前所所想的那些话,全都变成了空中楼阁,在她的目光里轰然倒塌,连半点都不剩下。
他想要留在公主身边,如他前世所言,许她一世白首。
但是最后,他连守她十年都做不到了……
青衣男子深深地望着她,眼里有痛苦和懊恼的情绪在交织。他想如前世那般,真真切切地说一个“好”字,但他做不到。前世的那些痛苦经历,如同巨石一般压在他的心脏上,沉沉地压了他七年,直到现在,他才能痛苦地对公主说,他做不到。
☆、忆往昔,少年郎3
太平惊讶地看着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她愕然道,“什么叫做‘会给我带来灾祸’,你在右武卫中呆了数年,难道还会相信鬼神命理之说么?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青衣男子抬起头来,摇摇头,眼里隐隐有些悲痛之色。
“我本不该相信那些命理之说的,但奈何我却不得不相信。公主还是另择良婿罢,请恕臣——不敢僭妄。”他朝太平长长地一揖到地,便转身离去了。
忽然之间,有人攥住了他的衣袖:“等等。”
青衣男子脚步一顿,无奈道:“公主且留心些罢,这里处处都是眼线。”
“我不怕那个。”太平摇摇头,道,“你告诉我,你为何会相信那些命理之说?还是你有了其他的……要是后者,你直接对我言说便是,阿娘不会为难你,我更不会。”
他无奈地笑笑,道:“我从来都孑然一身。”
片刻后他转过身来,握住太平的手,一点点地松开,言道:“我为何不能相信命理之说?既然我注定会给公主带来灾祸,防患于未然,总该是好的。公主何必拘泥我这……”
“因为你从来都不相信这些鬼话!”太平一恼,一番话险险地脱口而出。
青衣男子僵住了:“‘从来’?”
他直直地望着太平,缓缓说道:“臣与公主素昧平生,何来‘从来’之言?公主难道从前见过微臣么?”他忽然想起来,坊间传言太平公主十一岁时奔赴辽东,十二岁时赶赴西域,完全不像是大明宫里娇养出来的公主。难道太平她也……薛绍想到此处,暗暗地有些心惊。
是了,她定然也像自己一样,从未来回到了过去。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青衣男子踉跄了两步,缓缓地推开太平的手,摇头道:“但就算公主从前见过微臣,也从未与臣生活过,自然不知微臣脾气秉性如何。臣自知并非良配,不敢耽搁了公主,还请公主另择佳婿罢。”
言罢,他又是长长地一揖到地。
太平呆呆地站在原地,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我认识你呀,但薛绍肯定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因为这一世他们从未见过面——或许小时候见过——但前世薛绍从来不是相信鬼神命理之说的人呀,怎么这一世忽然就相信了呢?
她感到薛绍的话有些古怪,但又想不出是哪里古怪,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青衣男子望了望她,忽然笑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笃定,公主也像自己一样重生了。而且她非但重生了,还依然像从前那样喜欢胡搅蛮缠。但是、但是,如果公主也重生了,却又教他如何去面对她。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不堪的记忆,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脏上,压得他钝钝地疼。
“公主。”他温言道,“您该回去了,否则皇后会等急的。”
太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有四五个宫女从亭子里出来,东张西望的,像是在找什么人。她知道是阿娘在找她,但眼前的情形却又脱不得身,不知不觉便有些焦急。转眼间已经有两位宫女发现了她,正朝这边走过来,而且像是十分焦急。
青衣男子又道:“公主该离去了。在这处地方呆久了,难免于公主名声有损。”
太平抬头瞪他,但终究是底气不足——因为这一世薛绍与她不熟——她道了声抱歉,便匆匆地感到前边去了,恰好与找她的宫女撞了个正着。
青衣男子望了她很久,最终长长地叹息一声,亦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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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找我有事么?”太平一面往回走,一面问道。
宫女道了声是,又道:“前些日子陛下寻了些牡丹花来,养在皇后寝宫里。这些日子不知怎的,花儿忽然就谢了。皇后感到烦心,遂邀公主前往一观。”
——胡说八道。
太平忿忿地想,她娘什么时候得了几盆牡丹花?又怎么会在这场相亲宴上,叫她回去看花?定然是胡说八道、满口胡言、信口雌黄……唔,起码阿娘确实是要找她,虽然这次的借口相当拙劣。
她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下回休要再提牡丹花。”
宫女楞了片刻,随即便闭口不言了。她三转两转地就将太平带到了凉亭里,便同其他宫女一起退下去了。皇后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香茗,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可见到那人了?”
太平言道:“已见到了。阿娘千万莫要插手,这事儿总归让我自己办。”
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己办?择驸马的大事儿,如何能让你自己办?你还不满十五岁!”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太平的额头,又感慨道,“总该是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也不爱听阿娘叨咕了。罢了,阿娘也不闹腾你。方才见到你心仪之人了?那人看你如何?”
一面说,一面将太平拉到身旁坐下,又替她拂去了鬓边的杏花叶子。自从上回太平对她坦陈,说是自己已经挑好了驸马,她心里便有些烦忧。直到今天见到那位少年郎,她心里的烦忧才渐渐去了。
如果是薛家的那位少年郎,那与太平倒是天作之合,堪称良配。
她知道薛绍是城阳公主的幼子,年少时便名满长安。这些年他身在右武卫府,行事稳妥,不骄不躁,颇得主官赏识,她在官员考绩里也看到了几次薛绍的名字,可以说是年少有为。
但不知道刚刚太平在杏林里,与薛绍说了些什么?
她心中有些好奇,但又担心女儿面皮薄,便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
太平笑道:“很好。”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说话了。
皇后摇摇头,暗想还是等自己回宫之后,再好好地问一问她罢。
她思量停当之后,又和太平一起用了些膳食。忽然之间,刚刚退出去的女官又去而复返,附在皇后耳旁,低声说了两句话。皇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略一抬手,女官便退了下去。
随后她按住太平的肩膀,颇为严肃地问道:“这些天你去兵部了?”
太平大大方方地说了声是,又道:“前些年的事情,还需要同兵部侍郎好好说道。”她指的是自己后来女儿身暴/露,课考未过,最终不得不滚回到长安城的事情。
皇后想的却不是这个。她望着太平的眼睛,一字字问道:“你想让新安郡王之子免走八议,直接过宗正寺下判?”
太平迷糊道:“这事儿有差么?”横竖都要走宗正寺,不过中间免去了面圣而已。
皇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道:“但宗正寺里疯了。武承嗣刚刚派人来对我说,那少年是薨逝已久的先帝,还要纳头下拜,简直……”而且还是待帝王之礼的大跪大拜,简直荒谬。
莫名地,她又想起了那日在慈恩寺里的少年,心里暗暗地有些震惊。
太平愕然道:“先帝?!”
她继而又问道:“是哪位寺里的官员这样说?宗正寺少卿么?”她记得宗正卿是那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武承嗣,肯定不会做出“称少年是先帝,随后纳头便拜”的事儿来。但宗正寺是处理皇家宗室事宜的地方,里面有许多宗室里的老人,他们昔年就是服侍先帝的。
皇后深深地呼吸几下,等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了,才缓缓道:“胡言乱语,不可当真。”
刚刚女官对她说,太平公主在其中使了些巧力,本来这位少年是应该先面圣决议,再过宗正寺决议,最后才走刑部和大理寺八议的。但不知怎么的,前两个顺序就被调换过来了。
所以刚刚在宗正寺里,有人从少年的言行举止里认出了先帝,便伏地纳拜,嚎啕大哭不止。
皇后冷静下来之后,又将那位女官召回来,问道:“是因为那人言行举止颇似先帝,还是因为他自承了身份?”她记得那日在慈恩寺,少年真真切切地自称了一个“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