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给谁听 (短篇合集)-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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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那天,来的人很多,抽号在他们前面的一组,也是四个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跟着他们的还有个中年人,一直嘱咐,据说是他们的经纪人。他们服装很漂亮,头发弄得也很时髦,脸上擦了很厚的粉,据说灯光打上来,脸色就不会难看。
相比之下,他们三个破牛仔裤旧白衬衣的,跟刚下课赶过来的群众演员一样。上厕所的时候,石磊鼓励他们俩,说,咱不怕他们,看他们嘚瑟,唱也不行,跳也不行,画得跟唱戏的一样,有个屁用啊!
有没有用,他们心里比谁都有数。比赛跟下饺子一样,负责催台的人一遍遍地到后台喊人,有的留的时间长点儿,有的短点儿,有的刚上台就被喊停……乱七八糟。
因为他们抽的号码非常靠后,到他们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评委在那“光鲜四人组”以后,耐心似乎用完了。三个人刚上台,前奏还没完,评委里负责的那个人忽然喊停。他们都楞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中间留下唱,其他两个下去吧!”他说的是石磊。
楼明和石鑫互相看了看,二十岁的年轻人,遇到这么直接的拒绝,有点莫不开。还没等他们有反应,石磊先说话了:“我们是一个组合,这首歌是按照三个人写的,舞蹈也……”
“你把你自己那部分唱唱就行了!”评委打断他,
“你们要找的不是组合吗?”石磊没放弃。
“我们要的是能组合在一起的人,不是要你们自己组成的组合。抓紧点儿,我们也赶时间呢!”
“你不听他们两个唱,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石磊知道这是他最后说服楼明的机会,继续和评委争取,“这样吧,我们只唱第一段……”
“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那个人明显不高兴了,“说话你听不明白吗?我本来多不想说你们什么,出来面试比赛,发型,服装这些功课都不做,站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搬道具的呢!你们这是不尊重观众!这种态度能做出好音乐吗?啊?不唱拉倒,跟他俩一起下去。来,下一组!”
“唱!他唱!”楼明一边冲着评委喊,拉了石磊一把,冲他用力地笑笑,小声跟他说,“加油!你能行!”
长得好点儿,不知道北在哪儿了!评委侧头避开麦克风,跟身边的人说。可石磊还是听到,又或者对方是故意让他听到,他狠狠地朝那人看着,眼中无法掩饰的唳气,让场里的气愤顿时僵了。
“哥……”石鑫知道他哥这是气疯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石磊胸口起伏着,这么长时间积压在心里的忿忿,此刻猛兽般涌上来,没个遮挡。楼明看出来今天这是唱不了,心里叹着气,拽着石磊的胳膊,跟他说,“那,咱回家吧!”
石磊只觉得头顶上一整座山都崩塌下来,什么也控制不住,奋不顾身地大声控诉起来:“我们一大早就赶过来,也是等了一天,就你们时间宝贵吗?连听都不听,你知道他倆行不行?你知道我们是抱着什么心情来的?你知道比赛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决定别人一辈子?我今天站在这儿,不是因为我长得好不好,是因为我喜欢唱歌,喜欢表演,是因为我心里有个梦想,我以为只要我努力了,争取了,就能实现的梦想!可我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们自己珍惜着,爱护着,在你眼里就跟破烂一样不值钱!可你就不能装一装吗?就不能照顾一下我们的自尊心?”石磊说着,想起长久以来每次每次遭遇的不公,不在乎,不屑一故,心里的火气烧起来,理智越来越少,“我们的态度怎么了?饭都吃不上了,拿什么去置办那些狗屁行头?花钱就是有诚意,就能做出好音乐?你脖子上顶的是猪脑袋?既然他妈的都内定了,就是他妈的走个形式,还面试个屁呀!告诉你,老子就算再爱音乐,再向往舞台,也不会拿自尊去交换,你们这群猪头狗眼没良心的!”
石磊气得蒙了,伸手扯下别在衣服上的金属号码牌,朝着那个牛B评委扔了过去,“吃屎去吧你!”
骂完了,拉着楼明和石鑫就往外走,后台的人都吓傻了,楞楞地盯着他们看。石磊的心就跟爆炸了一样,他以为骂一顿就痛快了,可没有,相反越来越多的愤怒,委屈,不忿……象洪水般堆积起来。
走出来,外面正下着大雨,他突然放开楼明和石鑫,沿着街道,奋力奔跑起来。“哥!你去哪儿?”石鑫高喊,石磊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楼明赶紧跟上去,可石磊象是给鬼附身,快得不得了,他只好拼了命地追下去。雨下得很大,顺着脸淌,视线始终模糊,楼明已经累到不行,就快追不下去的时候,前面的石磊忽然停了,他弯着腰,顶着公车站的广告牌,大口大口地喘气,如同受了伤的野兽,想逃跑又没有力气。
楼明走上前,低头看着水淋淋黑发紧贴的脑袋,这一年来总是那么积极的石磊,输人不输气的石磊,号称打不死的小强的石磊,……楼明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他会装不下去。
石磊突然直起身,飞快地抱住了他,脸埋在肩膀,“呜呜”地哭起来:“怎么这么难?楼明?为什么这么难?”二十年,石磊第一次在他面前哭,虽然两人早已经湿透,他还是感到一阵阵滚烫,落在他肩头,掉进他心里。大雨滂沱,苍天闭了眼。
牵手(上)
杨蔚把车停在路边,寒流来了,匆忙走过的路人,都穿得跟北极熊出洞一样。他没熄火,开着暖气,收音机里悠悠传出清澈的钢琴伴奏,一个台湾歌手,说话很台,把“蜗牛”叫做“刮牛”,杨蔚听着笑了。
“该不该搁下重重的壳
寻找到底哪里有蓝天
随着轻轻的风轻轻的飘
历经的伤都不感觉疼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
重重的壳裹着轻轻的仰望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
任风吹干
流过的泪和汗
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杨蔚脸上的笑,淡泊得如同雾气,几乎看不见。一只手支着额头,看着迎面走过的一张张陌生面孔,思绪开始飞散。人和人在相遇之前,原来是可以来自截然不同的方向。他的童年和楼明的生活是几乎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世界。
每天擦肩而过的那么多人,忽然就会有人站在你身边,就象推开一扇门,你永远不知道门后是怎样的风景……想起年少时的楼明,想起坐牢前的石鑫,想起受尽挫折的石磊……他们曾经背着重重的壳,艰难往上爬,楼明还没告诉他,最后是否找到属于他们的一片天。
手机猛然响起,惊得杨蔚一挺身,屏幕上显示着“金媛”的名字。
“六儿啊!你到哪儿了?”
“哦,”杨蔚这才想起来,说好他到就给金媛打电话的,“我到楼下了!对不起,走神。”
“没事儿,宝宝准备好了,我这就下去!”
三五分钟的功夫,就看见金媛推着婴儿车从大厦里走出来,杨蔚连忙下了车,帮她把车门打开。见金媛把婴儿篮稳稳地放在车后座,认真地用安全带固定好,于是,他顺手把小车放在后备箱。
宋澎湃出差了,儿子要打预防针,金媛跟公司的司机不熟,于是,就问杨蔚有没有时间。反正这么多年,她家老宋不在,都是拿杨蔚当替补,杨蔚就算抽不出时间,也肯定帮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阿姨不去?”杨蔚记得金媛的妈妈还在帮忙照顾小孩。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还说要跟着去的。
“不去啦!跟她小男朋友约会呢!”金媛自己先笑起来了,“我开玩笑!电视上的选秀节目,她可喜欢其中一个小孩儿呢!那小子才十九,当她孙子都行了!”
“阿姨还挺有童心的!”
“她呀,童心重着呢!我就堵她啊,说你把你的退休老本儿都拿出来,把他包了算了!她还不舍得,哈哈!”
杨蔚不怎么看电视,对金媛说的这些并不了解,如果是以前,他肯定闷一会儿,金媛是聪明人,就会自动换话题。可今天他却接着问:“选出来能红吗?我是说,阿姨喜欢的那个小孩儿。”
“红什么呀?这种节目到处都是,海选出的一大堆里,能红一个两个顶多了!大部分还不都是垫被的?反正年纪小,以后机会还多的是。”金媛并不想在这话题上聊太久,“对了,谢谢你啊,死宋澎湃是可劲儿逍遥,不管咱娘俩了。等宝宝大点儿,我无论如何要把驾照考了,以后就不用麻烦你当司机。”
“没事儿,反正我也闲着。”
金媛其实想问,杨蔚为什么辞职,可她觉得这是男人间的事儿,她插手不太好,于是把到嗓子眼儿的话又咽下去。医院打针的小孩儿很多,她抱着孩子,杨蔚帮她拎着东西,排队,领号……跟象模象样的两口子一样。
都弄完,杨蔚又把娘俩送到家里。金媛留他吃饭,他推了:“下次吧,今天约了人。”
“谁啊?男的女的,我认识不?”
“男的,你不认识。”杨蔚哭笑不得。
金媛做出个古灵精怪的眼神:“小样儿!你咋知道我不认识?”
杨蔚没跟她纠缠,转身离开了。他约的确实是楼明 。
中)
有几天两人几乎没怎么见面,楼明忙着安顿石鑫。杨蔚跟他说需要帮忙直接说,他有些社会关系,楼明只说不用。杨蔚知道石鑫对自己有敌意,恐怕跟自己牵上边儿,反倒麻烦,也就不怎么过问。
下午,楼明给杨蔚打电话,提醒“沸腾鱼乡”附近不好停车。他怕杨蔚车停得太远,这么冷的天走过去,感冒了不好办,他听说脾脏摘除的人抵抗力都差。
“要不,你别开车了,我去酒店接你。”
“那也行,”杨蔚随意口吻,轻轻的,“你到了给我电话。”
楼明挂线,手里握着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身边的助手见到,不忘噎他一句:“楼哥,啥事儿美成那样儿?说出来分享分享呗!”
“要分享先交钱!”
楼明开着玩笑走了。虽然石鑫的事让他头疼,可不管怎么样,这几年熬出来,总比蹲在里头天天挂念的好。石鑫对杨蔚的厌恶,楼明并不太过于担心,他知道石鑫并不是看不上杨蔚,他还无法从多年前的悲剧中走出来,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给他点恢复的时间,石鑫应该还能融合进现在的社会,他比他哥的适应能力强。
楼明的车停在酒店门口,看着杨蔚匀称身材裹在半身的大衣里,姿态挺拔地快步从灯火辉煌的大堂里走出来,刹那间,禁不住心动。杨蔚坐进来,说不知道会不会有座位,周五晚上的七点半,正是拥挤的时候。
“我打电话订了座位。”
“周五也给订座?”杨蔚知道生意特别好的餐厅,周末是不接受预定的。
“朋友帮忙!”楼明的车开上华灯初上的环路,“你能吃辣的吗?”
“没问题,”杨蔚轻描淡写,“早就好了。”
楼明扭头看了他一眼,脸色是比前两天好,看来锻炼有点效果。车子安静地随着车流前进,整个城市淹没在华丽灯火之中,五彩缤纷的夜色在车窗外,梦幻般掠过。收音机里又传来上午听过的那首“蜗牛”,杨蔚听了两句,心里缠来缠去的疑问,蓦然出口:
“付景天,你高中的班长,你后来见过他吗?”
楼明的眼睛依旧瞧着前面的路,回答并不显得犹豫,好似很乐意杨蔚的提问。
“他上大学以后,我们保持过一段联系,写信,有时候也打电话。大四毕业的时候,他来找过我。但是我躲了,没见他。”
“为什么?”
“见有什么用?那时候小,也不懂事,很多东西说不清楚,不明白心里怎么想的。后来听说他毕业去了深圳,前年结婚。都说他变化很大,估计现在就算面对面站着,也认不出了。”
车子在“沸腾鱼乡”门口停下,楼明让杨蔚进去先把菜点了,他去找地方把车停了。杨蔚在门口跟服务生说定了座,服务生一听就明白是经理的熟人。果然经理一听说是楼明的朋友,就带他上了楼,转角僻静的地方,有个小巧的包间。
“您在这儿坐着等吧,楼哥来了,我告诉他。”
楼明过来好半天才回来,脸冻得通红。
“不好找地方?”
“嗯,附近都满了,停在下条街。”
一边吃饭,一边漫无边际地聊,没重点,没主题,想到什么说什么。楼明挺爱说话的,但不想王斌那么没分寸,问什么说什么,也不隐瞒,也不夸张,而且还有点小幽默,杨蔚没有意识到,整个晚上,他的脸上都保持着微笑的神态。
吃过饭,外头冷得更厉害,零星地飞起细碎雪花,轻飘飘的,好象随时都会停。楼明要杨蔚在门口等,他去取车。杨蔚却阻止了他:
“一起过去算了!难得空气好,走走也不错。”他见楼明面露忧虑,安慰说,“不冷,走吧!”
隆冬的夜晚,即使周末,路上的行人也很少,尤其是楼明选的通往停车场的“捷径”,窄窄长长,大路上投过的路灯光晕里,影影绰绰地,忽有忽没的碎雪,慢悠悠地飘。杨蔚透过围巾,也依稀看的见自己的嘴边呵气成霜。
“楼明,”他低低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里依旧清楚,“你是怎么忘记过去的?”
“没有忘啊!”楼明侧头,杨蔚也正看着他,夜色中的一双眼睛,清澈迷人,“记得很清楚,还会经常会因为……一句歌词,一个场景,想起以前的事儿。”
“可是,你好象不会因为过去感到困扰,只是想起,不会伤心。”
楼明笑了,他说话时候看着半空,好象那里停泊着他的一段过去:“前段时间,公司也做选秀,让我当评委。我看那些孩子站在舞台唱着悲伤情歌的神态,就�